贾川看向陆百户，陆百户会意，径直出了屋子。
“你刚说的……可是周成的妾室？周成这段日子是否晚晚歇在她屋里？”
说到这个话题，邹氏顿时来了兴致，顾不得身上痛处，“那女人之前不知道换过多少男人，偏他还当个宝……”
“将她找来！”贾川不厌烦的喊了一句。
……
月娘是被丫鬟搀着，慢悠悠的走来的，到门口还没进门，月娘被屋中的‘景致’吓到了，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幸好被丫鬟扶住，才没有倒地。
董圆圆看到了，嘟囔道：“这般瘦弱，岂不是容易被风吹跑？”
月娘不敢进屋，一副胆怯的模样，躲在丫鬟身后，用帕子遮住了脸。
邹氏见状气不打一出来，骂道：“见了男人便不会走路，你等我卸了你的腿！”
月娘这才注意到倒在地上的邹氏，竟是忍不住嘴角上扬，甩开丫鬟的搀扶自己便跨过门槛进了屋，而后蹲下来看了看邹氏，嘲讽的问：“夫人这是觉着地上凉快？”
邹氏抬手就要揪月娘的头发，这招式董圆圆熟啊，她眼疾手快的拦住了，而后俩女人互相骂了起来，言语不堪入耳。
贾川是有点着急了，眼看在这地方耽误了颇多时间，什么都没问出来，他腾的站起身，还没开口，月娘显然是比邹氏机灵，立刻便跪下了，对着贾川开口便带着哭腔，急不可待的控诉邹氏对她的种种苛待……
贾川脑子嗡嗡的，屋里充斥着月娘的哭诉声和邹氏的叫骂声。
贾川不明白周成弄这么多女人在后院，又管不了，每天的日子是咋过的？他叹了口气，朝高云朵使了个眼色，而后俩人出了房门。
“我得先回去，尸体还没验完，这边交给你和圆圆，我会留下陆百户带着锦衣卫陪着，你要帮我问出几件事……”
在小庙的时候，贾川便意识到只凭他自己遇到大些的案子，实在是难以考虑周全，即便能周全，摸排走访查证问询全靠他自己，也是会耽误查案的，得培训几个人帮他。
高云朵聪明，只要多让她做几次，她便会抓住那种思路。
高云朵跃跃欲试。
临走时，贾川又将陆百户叫来，刚刚陆百户安排了人去找那三名下人，在开封，有些事陆百户做起来比陈默容易，贾川强调这三人要带去采药局，他要亲自问询。
贾川又嘱咐了三件事，一是邹氏娘家有药铺，派人即刻去查查可有藏着什么特殊的药材，周成生前可有什么嘱咐，一定要命人看紧药铺，二是仔细搜查周成书房，任何可疑之物都要啊带回去给他看，尤其是手稿书信这类的，三是邹氏手里有人命，待高云朵她们问完话，便将邹氏极其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送去府衙，采药局的案子他们查不了，但周成家主母打杀妾室的事，府衙能办，还嘱咐告知府衙不要怕冷，先找到被害人尸骨。
而后贾川又找来周府管家，小厮，丫鬟三人，跟着贾川和高云天回采药局认尸，跟来的锦衣卫都留给了高云朵和陆百户。
……
再回到那处小院，老郑头还在研究周成尸体，采莲站在一旁看着，陈默坐在一旁品茶。
贾川进了院子便看到一只大黄狗，被拴在廊下，那大黄见到贾川像是知道这是可决定它性命的人，摇着尾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贾川皱了皱眉，进屋问：“找了一只狗来做什么？”
高云天没有跟进屋，留在院中跟大黄相互熟悉了一下。
陈默指了指采莲说：“她要将呕吐之物喂给狗吃，看看剂量够不够大，我说要等你回来。”
采莲指了指尸体解释道：“我觉着他不止用了一种毒物，呕吐的时候可能还没有用第二种，若是找小些的，鸡呀猫呀的，我怕试不出来。”
老郑头抬头说：“刚用绿豆汁倒在一小部分呕吐物中，那绿色汁液变作蓝色，我问她为何如此？她不说。”
采莲等着贾川问她，可贾川看都没有看她，先让三人认尸，三人别管是副什么样的表情，均是点头，而后高云天又带着三人去了耳房认尸，三人依次进入耳房，又是叫又是喊的好一顿嘈杂，最终证明死者二人就是周成，顺子主仆。
贾川又问了问周成平日在家中的情况，管家吓得脑子已经不太灵光，可说是问啥说啥，可惜的是周成这一年来在家待的时间并不多，且周成在采药局的事从不会在家中提起，而家里那些事……贾川没兴趣听。
三人被锦衣卫带走了。
贾川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进屋蹲下来跟老郑头低声说：“你爹既然教你用浸醋的帕子擦嘴可辨认是否中毒，便也应有查看帕子确定毒物的法子，你好好想想。”
“我想了，确实有后半句，但是……你看，”老郑头从工具箱中取出帕子：“我爹说过帕子呈淡黄色，便可将帕子置于炭火烘烤，若是淡黄色转成橙色便是砒霜，若真是砒霜我也不用这么费功夫，银针便可试出，若是淡黄色中出现白色的东西，便是中了水银的毒，可它黄中带青，这我就不懂了。”
“应是火把花，也是断肠草的一种，在滇南开的是红花，别处都是黄色小花，所以滇南称为火把花，它的毒性牛马食之立毙，其他地方的断肠草常与雷公藤混淆，雷公藤也有毒性，但只对人，犬，猪有毒，羊兔猫鼠鱼倒是无大碍。”
贾川知道采莲这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可用之处，贾川自然想用，但不是按照采莲的意思用。
于是，贾川只当没听到，对老郑头说：“你先歇一歇，回头咱俩再商议……”
“这丫头说的很有道理，周成恐怕是用了不止一种毒。”
老郑头挣扎的站起身，贾川忙上前搀扶，这让采莲有点惊讶，她自然知道老郑头是仵作，一个仵作罢了，贾川竟是会上前搀扶？
俩人走到门口，看到顺子正与高云天聊着什么，顺子见二人出来，他快走几步迎上来扶着老郑头，对贾川说：“我刚与赵副使去查了一下药库，看守的人说从腊月末起，药库只入没有出。”
贾川满意的点点头，至少顺子能主动想着去查什么了，陈默跟在身后说：“午时都过了，咱们还没用午饭呢，我去问问……”
“所有吃食必须经锦衣卫的手，采药局里的人，暂时谁都不能信。”
陈默想了想，大步朝院门走去。
老郑头活动了一下，便不用人搀扶了，他扭头看向后面说：“我箱子还在屋里。”
顺子刚要转身去取，采莲就站在门口，赶紧进屋将老郑头的箱子拎了出来，像是找了个借口跟着他们去了东厢房。
赵德文没跟着来小院，他有他该去，也只能去的院子，他眼下巴不得贾川想不起他来，虽说知道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的查不明白，他也就不能离开采药局，不仅他，所有采药局里的人都不能离开，但他宁愿待在被人看管的小院中，也不想面对贾川。
府衙派了衙役过来，王府也派了护卫来。
采药局着实太大，只靠锦衣卫没办法护的周全，那禁令便等同于虚设，但衙役与王府护卫便能信得过了？
陈默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各方人员都已到了，贾川只答了三个字：“防不住。”
……
陈默安排妥当后再回到东厢房，贾川正坐在那里与高云天，顺子和老郑头探讨案情，采莲站在一旁。
陈默纳闷的看了眼采莲，又看了眼贾川，他不明白既然贾川没打算用这女子，怎还让她待在这里？莫不是真的看上了？
“……我去查药库，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这几日动过药材，周成之死一定与咱们到开封有关……”
“你不懂，这些东西怎会摆在明面上？能害周成性命的人，未必需要能管药库，换句话说，药库中的东西未必能做成那种毒，跟药库关系不大。”老郑头反驳顺子道。
高云天点头说：“凶犯若是需要从药库取药材制成毒药，周成还能乖乖喝下，那周成这跟自杀没啥区别，凶犯跟自首也没啥区别，你都多余去查库房。”
“他至少知道去查查，不查怎知凶犯一定没有动药库中的药材？有些事我不去做，是因为我顾不过来，能省便省了，若是你们都能帮得上，很多地方需要查，这些线索汇总在一起，才更容易判断查证的方向是否正确。”
陈默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上去说：“能在周成住的地方下毒，这个人应是周成信得过的，要我说，将那四名副使都带去府衙，严刑拷打，其中必有一个是凶手。”
贾川问：“留下跟赵德文一起查问昨晚情况的锦衣卫咋说的？”
第157章 排除？
陈默答道：
“该问的都问了，说是正常吃饭，四菜一汤，厨房都查过了，没有可疑之处，昨晚就一个下人伺候着周成，所以我才说应是在这院子里下的毒，若是如此，自然与那四名副使脱不开关系，采药局地方大，人多且杂，护院都是从王府调过来的，人数不少，每日按时巡逻，这院子虽没有看守之人，但这么多年的规矩，旁人无故不敢进院子，能进来的也就是副使。”
贾川盯着炭盆发呆，没有说话。
老郑头说：“既然主仆二人都被毒杀了，且中的可能是同一种毒，那便是这名下人知道是谁，他认得。”
顺子看了眼老郑头，又看了眼贾川，才说：“凶手能让下人见到，当时不杀，回头再杀，这，这是不是也太冒险了？”
“赵德文到的时候，那下人已经死了，你猜那下人叫啥？”贾川抬头看向顺子问。
顺子听说下人早就死了，忙说：“有没有可能主仆是同时死的？”
“如何同时？一个在主房中，一个在耳房中，下毒这个事是那么好做的？周成能有这个待遇，身份在那摆着呢，下人一刀结果了便是，这种毒药何其珍贵……”
“你为何觉得珍贵？”贾川打断老郑头问。
“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若是毒药稀松平常，伸手便能弄来，你现在还能活着？有点仇啊怨的，还不是想杀谁杀谁？”
贾川笑了笑说：“没那么容易，只不过你说到了重点，若是只为杀周成主仆，实无必要用毒，这事儿倒是容易讲明白，所谓无色无味的毒药，现阶段很难做到，尤其对周成来说，骗他喝下藏毒的东西……可能性不大，除非他自愿。”
“你怎知没有无色无味的毒药？”采莲忍不住问了一句。
贾川依旧没有理她，继续说道：
“依着这条思路想，周成中午回家中不知是放了什么或者是拿走了什么，且离开家的时候将另外三名下人留下了，我推断，他知道昨晚生死难料，只是这个名字也叫顺子的下人，就有想头了。”
顺子眼睛一瞪，指了指屋外的方向，而后长叹一口气，说：“同名不同命。”
贾川突然扭头对陈默说：“赵德文不愿意去周家，有点说不通，你将他带来。”
……
赵德文哆哆嗦嗦的进了厢房，他先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采莲，这才看向贾川。
贾川没有让座的意思，而是直接开口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要说谎？若是回答的不让我满意，你我再见便是在牢中。”
赵德文急急的答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
“你说往常跟着周成的下人你记得，可死在耳房的那人便是平日里跟着周成的，你怎会不认识呢？”
赵德文愣了一下，才说：“不是不认识，是没敢仔细看，再说，周大使疑心重，他身边的人偶尔会换，根本不会与我们多言，这些人虽是周家下人，但在采药局可是鼻孔朝天的，且我们也不是日日都得见，我不能一眼认出……这，这也正常吧？”
“是正常，但你认不出不代表别人也认不出，他们日日陪着周成进出，莫说最近没有换人，便是换了，只需一两日，采药局有的是人能认得，你也说周成身边的人在采药局能横着走，不记住脸怎么能行？”
“可，可我只是没敢细瞧啊，咱俩说的是一回事吗？”赵德文委屈的问。
贾川扭头问采莲：“你认识吗？”
采莲忙摆手说：“我很少去其他院子，他家下人如何横着走也走不到我那破院子。”
赵德文也说：“周大使家的下人，莫说是常跟着的，便是谁突然来了，只说自己是周府的，他就是只周府的臭虫，我们也得敬着。”
陈默沉声说：“要我说这俩人都直接带去府衙，严刑拷打之下，才会说真话。”
赵德文显然是被陈默的话吓得不轻，他赶忙求饶道：“我若是知道点什么早便如同那名下人一般被毒死了，又怎会活生生的站在这儿？”
“若就是你毒杀的呢？”陈默沉声问。
“怎可能会是我……我，我杀周大使有何好处？”赵德文记得声调都变了。
“或许你便可坐上大使之位。”
“王爷甚少理会采药局的事，老王爷在世的时候，我或许还有半分机会，至少老王爷知道我是谁，可王爷不知道啊，四个副使呢，我杀了他也未必轮到我，何必呢？再说，再说我也做不了啊，周大使对采药局政务甚少过问，反倒是与各地之间不能入账的事全都要经他的手，就这些人情世故，我一概不知，真说让我做了大使，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入手。”
贾川审视的看着赵德文，他知道赵德文是情急之下说了实话，但是否便可以排出嫌疑了呢？
“你说采药局与各地还有些别的事？”贾川淡淡的问：“这些事只凭周成一人怕是难做吧？总要有些人从旁协助，这些人是谁？你找来我便不再难为你。”
赵德文都快哭了，他上哪找去？
“若是一年前你这么问，我或许还能找出一两个人来，可自从老王爷过世，这采药局便如同周大使自家的一般，为何我们四人能是副使？还不是因为听话，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打听的从来不打听，为何今早我们四人收到消息什么都没做，先在一处商议如何应对？这事儿说得清吗？我们倒是想说突染恶疾，可，可谁信啊？”
“周成家里，那位你说的母老虎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周成一死她便没了气焰，我很是不解你不敢去周家的原因是什么？”
赵德文像是没想到贾川突然转到这个问题上过来，怔住了。
“我猜，周成的夫人是认识你的，你怕她见到你说出点什么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来。”
赵德文脚下一软，跌坐在地，采莲吓得一激灵。
“来，你先说说是何事让你怕？你若是不说，我可以让邹氏说。”
赵德文面色惨白的盯着地面上的青砖，竟是没有答话。
陈默两手一摊说：“我就说带去府衙吧……”
贾川摆手说：“府衙，我信不过，先找间屋子关起来，我估摸着，需要关的不止他一个。”
……
几人当不当正不正的用了一顿饭，贾川和老郑头便开始了仔细的二次尸检。
其实老郑头已经翻来覆去的给周成做了多次体表检查，只是未曾再去看过那名下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