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要救你，是他让我救你，你要谢就去谢他，连我的命都是他舍命救下来的。”高云天说着掩面痛哭。
贾川正要出声训斥，更刺耳的哭声传来，贾川循声望去，高圆圆自己起来了，而后坐在地上像个福娃，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说：“我要是晚来一小会儿，大哥，大哥，大哥就成块儿了！”
贾川想了想，觉着确实值得哭一鼻子，古人讲究留个全尸，董圆圆若是晚来几秒钟，他五脏六腑怕是要散落在院中各处了，高云朵看到……她敢看吗？
可董圆圆怎会来？
贾川看向前堂过道，陆百户瘫坐在地，像是被什么吓着了。
贾川叹了口气，没想到最终是陆百户救了自己。
贾川又看向陈默，陈默一样呆傻，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阿奴的死尸，海风和孟军见场面感人，便一起走到陈默身旁，想要安抚几句，哪知海风抬手刚触碰到陈默，陈默便跳了一下，惊恐的看向海风问：“贾川呢？你别告诉我地上的是他！”
“我在这儿呢，没死！”贾川赶紧喊了一句。
陈默看向他，面部表情由惊恐慢慢转成狂喜，有那么一刻，贾川觉着自己看到了范进中举后的模样。
当然，很快哭的人变成了三个。
后来贾川分析，主要是阿奴杀人的手段太多血腥残忍，早早的便在众人心里埋下了恐惧，再加上他真就差一点便死了，想想确实后怕。
可贾川问阿奴是怎么死的，除了唐护竟无人知晓，好像那一刻的记忆跟着阿奴离开了。
高云天当时被阿奴抓住胳膊的一瞬间，连头七都想好了，待看到阿奴竟是松开了自己，反而将一物举了起来，他定睛一看是贾川的时候，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默表现好些，还知道朝着阿奴的胳膊砍上一刀，可没能让阿奴松手，就在陈默的惊恐焦急达到顶峰的时候，董圆圆到了。
董圆圆因为生气喊过，因为憋闷喊过，因为要给自己壮胆也喊过，可就是没有因为害怕喊过，害怕之后的声调会如何，董圆圆自己也不知道，但现在都知道了，当董圆圆的嘶吼带着颤音，那对耳膜便是更严峻的考验。
陈默倒是没有瘫倒，却也只剩呆愣的站在原地。
海风和孟军因为与贾川还没有建立深厚的友情，对于贾川双脚离地这事儿有恐惧，但远远没有到达陈默和高云天的地步，可董圆圆的发自肺腑的嘶吼声，他俩可是第一回听，可说是惊为天人吧，惊得他俩差点成为天上的人，总之是立在当场，连捂耳朵的反应都没有，更不要说眼睛还能看到什么了。
二人再反应过来，还是因为高云天喊了一句：“圆圆，你咋才来呢？！”
而唐护就不同了，董圆圆近距离在他耳边喊过，他又对贾川生死没有太多情绪，董圆圆的喊声除了让他觉着后背条件反射的有些疼之外，没有其他，他甚至还能记着将捅进阿奴内腑里的刀拔出来，但即便这样，阿奴都没有倒下，只是呆滞了片刻，好像有点后返劲，又或者他感受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朝他扑来，让他感到危险，总之，阿奴扔掉了贾川，紧跟着被董圆圆扑倒在地，正好倒在唐护身前，唐护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地，手起刀落，阿奴的人头滚向一旁，唐护长出一口气站起身。
一切像是天意，若非阿奴遍体鳞伤，已是失血过多，董圆圆撞不倒他，而阿奴肯定会死，但若非董圆圆来的及时，他死前一定会带走几个。
……
要说还是陆百户关键时刻脑子好使，眼见阿奴非常人，自己的刀又被抽走了，一会儿若是遇险，他连反抗一下的能力都没有，就在贾川抽刀那一瞬间，陆百户想到了董圆圆，虽说他没有亲眼见过董圆圆如何，听说的可不少，且更容易将董圆圆神化，那一刻在陆百户心中，唯有董圆圆能解眼下困局。
陆百户跑的很快，有多快？他是摔进院子的。
顺子担心董圆圆行事鲁莽，本不愿意让董圆圆跟陆百户走，尤其是陆百户诚实的说并非贾川下令，老郑头也觉着若是有险贾川必定会命人回来喊人，陆百户是少见多怪了。
陆百户摔进院子他们无人看到，但陆百户看起来十分的着急，且眼神中的惊恐一直都在，高云朵注意到了，便要跟去看看，她如今虽说不用日日躺着，不用人帮忙也能自己坐起，只是所有动作都需要慢慢的，当真说走出去，沐莲登时便急了。
董圆圆自然也不愿意高云朵的腰伤再严重了，她觉得她去看看，不需要她，她再回来，也可以给大家带个消息，顺子和老郑头觉着既然董圆圆能去，他们是不是也能去？陆百户根本等不及便先带着董圆圆跑了。
……
老郑头和顺子终是没去，他们思来想去总觉着贾川没让去，董圆圆已经去了，他们再跟去了，怕是要挨骂，二人在西厢房内蛐蛐贾川，听到院中沐莲高声求救，二人跑出去一看，高云朵穿戴好，一定要去看看，沐莲拦不住了。
几人在院中展开了唇枪舌战，高云朵原本是被教训的那个，可劝着劝着几人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外面有了动静，几人冲到院门口一看，贾川和高云天都被抬回来了。
贾川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下半身就是不好使，他很怕是被摔坏了腰椎，那可当真是药石无用了，还奋斗个屁呀。
二人都被抬到正房。
没用等王府太医来，院子里的沐大夫在贾川后腰按了几下，贾川疼得吱哇乱叫，而后便好了。
知道贾川没事了，大家围着仍不能起来的高云天问起今日的事，高云天不解，纳闷的问：“他起不来便有人给治治，我起不来便无人管了吗？”
老郑头说：“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睡一觉便好了，要不你睡觉，我们去问问那两个新来的锦衣卫？”
沐莲说：“你需要用针，扎一扎就好了，想要快的话，我用绣花针扎你脚趾，你马上能起来。”
“我睡一觉便可，不劳烦你了。”
陈默，陆百户与孟军，海风还有唐护都坐在厅中，没人说话，就这么坐着，但陈默在听到贾川嗷嗷两声激动的说‘好了！’后，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整个人都放松了，那种后怕的感觉反倒是更强烈了。
贾川下地走了两步，看向高云朵温和的说：“我是有天佑的，你放心。”
高云朵拎起贾川的胳膊看了看上面的青紫，贾川忙说：“这都不是事儿，有几天便下去了。”
高云朵没什么表情，说：“去吧，你们应该还要谈谈后面诸多安排。”
贾川点点头，又看了眼仍是有些呆傻的董圆圆，高云朵说：“我会劝说的。”
贾川去了厅中。
……
剩下的人都围在床边，等着高云天开口讲讲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云天先是叹了一口气，厅中贾川的声音传来，他想着他要是开口说点啥，厅里的人也一样能听到，于是，高云天下了床，说：“还是去西厢房吧。”
“你长本事了，都不用睡一觉便好了？”老郑头惊讶的看着高云天问。
高云天也是呆愣的片刻，口中嘟囔着：“真是奇了怪了，这就好了？”
出了卧房到厅中，高云天跟贾川说：“我带他们去西厢房，你们商讨你们的，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一声便可。”
“你先别走。”唐护起身说：“你救了我一回，我若是走了，此生难再见，我不愿欠人人情，你说个要求，我做完再走。”
高云天觉着这人真是矫情，他在药铺的时候便解释过了，并非他救的他，他嫌弃的看了看唐护，脑子里突然想起贾川的话：“唐护，我想留。”
高云天不知道贾川说的留是哪种留，至少先留下是不会错的，便开口说：“那你就先留下五日，五日后你愿意去哪就去哪，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顺子一听急了使劲掐了一下高云天，高云天‘哎呦’一声，说：“不是我想留他！”
贾川忙说：“快去安抚圆圆，给她做些她爱吃的，今日不要叨叨她胖瘦的事。”
董圆圆一听，眼神有了一些光。
几人出了正房去了西厢房。
唐护没听明白，转身问贾川：“他是说让我在此再待上五日？”
贾川叹了口气说：“没事，我一会儿找他说说，看看能不能换个要求……”
“不用，正好我也不知道后面该如何，五日时间，我能想明白，你说的盘缠……”
“少不了你的，这几日你便跟着我，晚上你就住在西屋吧，回头我让他们买些成衣来，你换上，原本咱们应该歇一歇的，但是采药局和草木园，太多地方因人手不够，没有搜查，也有很多人没有审问，我想着皇上差不多该派官员来了，总不能等真正主事的人到了，咱们一问三不知。”
陈默不高兴的说：“几次差点丢了性命，还要看人脸色？”
“不是看人脸色，你们也是领了差事出来的，差事和差事不同，咱们查明案情，他们来了直接该办谁就办谁，总不好让他们来了还要再接着查。”
“你说什么人家便会信什么？”陈默没好气的问。
“所以才需要证据啊，这样，今日太晚了，都回去歇息，抓来的那人先凉他几日再说，明日上午锦衣卫集合一处，清点人数，分三路，一路查抄周成家，一路去草木园继续挖，一路将采药局地下面摸清楚，你不是找到一处暗室吗？总要找到他们试药之所，找到他们进出采药局的路线，这些便是证据，再有，周成做采药局大使可有些年头了，那日陆百户去他家书房，也说了只那些首饰，着实配不上这个大使，这便说明，周成必定有藏银之处。”
海风与孟军听贾川开头说的，真是一点歇息时间都不给他们留啊，这一路紧赶慢赶本就辛苦，可说是没有片刻歇息又经历了今晚这吓人的一战，怎么明日上午便要继续？
二人身子都挺拔了，不用举手也知道他们想发言，可听到贾川最后一句话，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竟是又踏实坐好了。
这时贾川又说：“锦衣卫着实辛苦，不管是两位千户带来的，还是原本就在的，我做主，找到藏银之处后，不管分管何处，都有好处！”
海风和孟军毫无掩饰的都长出一口气。
唐护皱眉问：“我呢？”
“你就是从地道里来的，虽说有人带路，但多少也应记着点什么，只要有贡献，一样有好处！”
“多少？”唐护认真的问。
“什么玩意多少？”孟军怒目相问。
唐护只是紧绷着脸看过去，孟军即刻扭头看向海风，自顾自的说道：“都是替皇上办差，哪来的好处？”说罢又看向贾川。
贾川掀起衣袖，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青紫，轻声说：“真是好了伤疤忘了了疼。”
孟军尴尬的挪了挪屁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轻咳了一声，没再说话。
……
第186章 ‘时机正好’
贾川之所以敢将所有锦衣卫集结，封了草木园，去了药铺，是觉着此时的开封应是安全的了，且采药局里关押的这些活口，眼下都不如采药局里的暗道重要，就算有人趁他们不在，能混进来灭口也无法搬走暗道。
可真说要细查，那么多锦衣卫，陈默一人都能指挥的动？尤其是跟着海风和孟军来的二百人，想到这两位千户，贾川不免有些头疼。
但只要有好处，自然便有动力。
只是陆百户没什么动力。
从药铺回来的时候，他负责押送，安置被抓的几人，也包括阿奴的尸首，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厅中的商议结果，直到转日安排差事的时候，他知道是负责带人去查抄周家，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是贾川的建议，因为陆百户对周家还算是了解的，且他推断周成的那些银子不会藏在家中。
贾川这么说了，海风和孟军便没有不应的道理了。
草木园相对简单，只是挖尸骨，采药局可就没那么容易里，需要从小屋下的暗道一点点摸索……
好在转日便找到了试药的院子。
那是一处老旧库房，位置竟然在比较接近采药局中心位置，这个库房白天偶尔还是有人进出的，贾川想到他来采药局那日，周成曾提及新建的库房。
为何要新建库房？老王爷若是还在世怕是不会应允，因这老库房下面便有老王爷最初建的暗道。
老库房下面的暗道有一条便是通往周成住处的，而他们试药的地方便是暗道中的一处暗室。
沐莲之前对暗室做试药之地的质疑，这处暗室一一都解决了。
因上方便是库房，库房通风是首要的，老王爷最初建暗道的目的是什么？贾川无从推断，但暗室中也有通风，或许这里曾经藏有不能露出来的药材也说不准。
只不过后来被周成选做试药之处。
即便能通风，暗室中也好几日未曾再用，贾川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鼻子，那种酸臭味像是侵进了砖石中，时时都在散发着。
暗室不算大，可也不小，除了臭味，干净的很，两张木床，除了木质结构啥都没剩下。
贾川说这里只是试药，那些被带进来的活人必定还有住的地方。
果然，离这处暗室不算远，便是一个出口，出去是一处院子的西厢房，只看一眼便觉着这院子收拾的十分规整，且不似其他院子那般朴素，雕梁画柱，青石铺路，虽说不大，却十分的有韵味，且这个院子前后左右不与任何建筑挨着，贾川问了才知道，这是老王爷生前待在采药局时处理公务，歇息之所。
贾川一下便都想通了，为何采药局中的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甚至无人发现过异常，这里才是整个采药局中最安全的所在。
老王爷死后，这院子便留给新任周王朱有燉来采药局时歇脚用，奈何朱有燉一年不来一次，平日里除了日常打扫无人会来，留有一名老仆住在耳房中看守院子，而打扫的人自然是周成亲自安排，无人会有异议。
可这个看守的人眼下可不在院中，贾川命赵德文去找。
院子也是由正房和东西厢房组成，正房奢华些，摆设很精致，而两侧厢房可就暗藏玄机了，因出口就是在西厢房，这应是老王爷活着的时候便有的，周成是如何在老王爷没死之前便知道这里有暗道？还是说先动了杀念，等老王爷去世之后详查暗道时才发现这里可用？
这些不重要，朱瞻基不会答应让贾川开棺验尸，这个问题便永无答案，但在西厢房和东厢房内，都找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物什，一小段麻绳，粗布碎片，草席一角……应是仓促撤走时留下的，还有一副裹在破布中，藏在塌下面的纯金头面！
这里曾经住过被人诓骗来试药的人，其中有个妙龄女子，被周成看中了。
贾川想，可能是他的到来，让周成敏感的觉出可能要出事，更加着急留下子嗣，前脚刚通知同伙找人来开封暗杀他，转日便等不及要取悦新欢，按理说以周成的身份，便是强要了……或者之前便已用过强了，这姑娘可能性子烈，又有爹娘或者亲戚在身旁，周成偏就喜欢这姑娘，便想到用这副头面换那姑娘一个笑脸？
这幅头面是周成下午送到这里的，还是当晚那姑娘便在周成房中？
贾川想到那个假顺子。
周成遇害那日中午回家取头面这事儿，绝对是假顺子晚上毒杀周成中的一环，有了这副头面，不管谁查案，理应都会朝采药局中懂毒的女人下手。
这事儿有点意思了。
贾川捋了捋，周成死的时候，他们刚揍完汝南王朱有爋，而朱有爋那晚可是说了他哥哥想要杀他灭口，因他掌握了周王朱有燉的秘密，一封写给赵王朱高燧的信，赵王又与汉王关系好，而周成在采药局中死于毒杀，死前曾回家拿过头面，家中一院子女人，可没人得了这副头面，那周成自然是有了新欢。
若此女乃百姓家的女儿，他大可上门提出纳了，若是担心邹氏胡闹，大可在外买个新宅子，金屋藏娇，但他却拿了头面回到采药局……若是假顺子没有被沐莲杀了，他会如何解释周成这个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