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天信了,董树本和顺子只听贾川有办法,此事又与自己无关,俩人连追问的兴趣都没有,他们只是担心剿匪成功后,太子会如何安置他们?
贾川也不知道,他一直纳闷自己的头衔是个什么意思?甚至想过史书上是否有自己的名字?剿匪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尤其是此事若是与汉王谋反联系上,那他这个副指挥使必然史书留名,至少地方县志会有记录,若真有的话……
那他的一生岂不是已经写好了?
贾川有些害怕了。
几个人各怀心事,呆呆的坐到天黑下来,贾川才纳闷的问高云天:“你不是害怕鬼啊鬼啊的吗?还不走?”
高云天苦笑道:“原本没那么怕,刚到东照县的时候,有一次跟着捕头去城外东溪村办差,那案子吧本就离奇,新娘子成婚转日上吊死了,娘家人不干了,跑到婆家闹,婆家人理直气壮,说是新娘子嫁过来时已非处子之身,被发现了没脸活着,两家是邻村,都有一帮亲戚,两边里甲一时没劝住,这两家便打了起来。”
“你们去办的不是命案,而是……打架斗殴?”
“谁会怀疑新娘子的死是否另有原因?当时的捕头说,要么是新娘子婚前与他人有染,被婆家洞房之夜发现了,转日不堪受辱便自尽了,要么便是婆家对新娘子苛责太甚,新娘子本就不愿嫁,如此一来更是绝了念想,自尽了。”
“这些事找乡邻一问便知。”
“我们去是因为他们打的差点出了人命,没人去问新娘子因何而死,原本去了抓几个闹事领头的回衙门便是了,谁知路上还晴空万里,到了东溪村忽降大雨,我们只能到村里暂避,可大雨就是不停,一直下到天黑了下来,我们便在那户死了新娘子的人家中住下了。”
顺子只觉得一股冷风吹过后脖颈,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董树本皱眉说:“咱们是不是回去用饭啊,这时间,这地界讲这个……”
贾川纳闷的看着高云天问:“你……现在不怕了?”
高云天低着头,攥着拳,说:“若是真有鬼魂,鬼魂真能吓人,我爹怎会让李顺活到今日?”
董树本和顺子相互看了看,同时又抿了抿嘴。
贾川点点头说:“你接着说。”
“我们住下那晚,新娘子还未下葬……他家土坯的房子,腾出一间正房给我们五个人住,那口薄棺就停在我们屋后的一间茅屋中……半夜,我睡着了,被六子推醒说是听到后院有动静,捕头让我们去后面看看。”
“啥动静?”顺子颤声问。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便跟着六子去了后院……当时是秋天,夜里有点凉,我觉得冷,便想着跟六子靠的近些,也就是一转头的工夫没看见六子,却看见……”高云天深吸一口气:“一个红衣女子满脸血披散着头发站在我身旁……”
贾川轻咳了一声,扭头一看,顺子与董树本已经抱在一起了。
“怕啥?走,回去吃饭!拽我一下,腿有点麻。”贾川抬起一只手,也不知是在指望谁拉他。
“不是,你着啥急?后来呢?”董树本探着身子问高云天。
高云天浑身紧绷着,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尾音,半天才开口说:“哪有后来,我吓晕过去了。”
“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贾川不可思议的问。
高云天说:“我醒过来问六子,他说他啥都没看见,转日天晴,将几个带头闹事的带回衙门,关了几日,他们两家愿意和解,愿意一同将新娘子下葬,这事儿便过去了。”
贾川感到十分的无语,问:“就没人关心一下死者究竟为何自尽?”
顺子说:“之前不是说了,要么这样,要么那样……”
“哪样也不是自尽的理由!她若不想嫁,已有心悦之人,便是有死志,也理应在成婚前自尽,指望着洞房时不被发现,那便是对心悦之人也就那么回事……既然心存侥幸之心,又怎会轻易自尽?再说婆家苛待,更是无稽之谈,只一日时间便受不住苛待自尽了?这婆家岂不是比诏狱刑具还吓人?”
高云天想了想说:“他们两家会打起来,要说也是钱闹的,婆家觉着花了钞银刚娶回来便没了,想让娘家人赔钱,娘家人觉着这么好好的一个人,嫁过去一日便没了……”
“可有人真的伤心?”贾川问。
高云天认真想了想说:“我是没见到谁伤心,只看到一个个的都觉着自己有理,都想要说法。”
贾川叹了口气说:“反正是没人关心死者就是了,走吧,别人都忙着,咱们这么闲在不好看。”
于是,几人回去睡下了。
几人躺在大通铺上,或多或少受之前的影响,都不太睡得着,尤其是董树本和顺子,这地方曾经的大闹和欢声笑语,总在二人耳边回荡,再想到那些人如今都躺在外面,又想到高云天说的一扭脸看到的……
高云天更是睡不着,闭眼吧,刚刚被唤醒的心底记忆——那红衣女子的脸便贴在他眼前,睁开眼吧,周围黑漆漆的,他又怕有什么突然贴到他眼前,无奈之下,高云天拉着贾川的胳膊问:“你说那女子会不会是因为死的冤,所以才出来吓唬我,她不是想吓唬我,是想提醒我什么,但我吓晕过去了,便没能得到……”
“莫要乱想,你们去了好几个人,她为何只找你?”
“因为我……善?”
贾川不自觉的朝高云天靠了靠,问:“这些年,咳,那红衣女子可曾再找过你?”
“一次还不够?”高云天声音发颤的问。
贾川认真的说:“通常吧,要是找上你了,这事儿没完的话,便会一直找你,可她后面没再出现啊。”
“你说是不是因为她被下葬了,便入土为安了?”
“照你这么说,谁家有个白事,都能见到才对。”
高云天挠了挠脑门,轻声说:“这事儿困扰我很多年了,不敢想,想起来就几夜睡不着,越想越怕,你们别笑话我,我这算是落下毛病了,以前总听人说起,何曾想自己亲眼得见……我以为今天一鼓作气能解决掉……”
“莫急,待剿匪的事弄完,我与你一起去一趟东溪村,将这桩陈年旧案再查一查,查明白了,你的心结便可以解了,内个,我是不信这些的,要不然那些冤死的人自己出面报仇便可,何须用活着的人做什么?”
“或许……他们也需要机缘?”高云天轻声问。
“先别想这些,待咱们去了解清楚之后,自然便都明白了,反正是阳间的事,还得是阳间的人说的算,你莫当她是鬼,只当看到了一条线索,凡是让咱们怕的事,大多都是咱们自己吓唬自己的。”
“那……”顺子问:“若是太子因内奸和兵器被盗一事怪责咱们,你不怕吗?”
“这种事更是怕来无用,有办法便想办法,没办法便等着旨意,这便与升官一样,努力工作,走动关系,都不一定能十拿九稳,因为这事儿就不是单纯的算术题,一加一直接等于二,这种事跟话事人的性格,心情,决定的时候身边有谁,哎呀,总之能影响的因素多了,咱们怕有什么用?要将精力放到咱们能决定的事情上,比如查案子,犯罪嫌疑人抓的对不对?有没有冤屈?案子查的是否明白?有没有漏网之鱼?走访摸排问询笔录是否详尽?有没有漏掉的?审讯过程……”
贾川听到了呼噜声。
……
这几人一觉到天亮,无人来打扰。
县衙的人都被留在巡检司了,暗道外,山林中留了兵士把守。
这一晚县衙的人除了有点怕,其他的便是换了个地方睡了一觉。
天不亮的时候有兵士来报,小东山上的山匪已尽数被捉拿,崔有志长出一口气,这个案子算是翻篇了。
崔有志等着贾川他们起身,一行人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只是多了一具李顺的尸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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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能够!
天上是会掉馅饼的,前提是你多少跟这个馅饼得有点关系。
因为贾川的一番‘推心置腹’,韩镇在写述职报告的时候将贾川推为头功,一切行动均在贾川提点谋划下完美实施,更是在关键时刻,推断出山林中暗道位置,且贾川英勇对敌,竭尽全力,差点殒命,最终才得以成功剿灭小东山山匪,抓住头目三人,山匪喽啰若干,还有一人被山匪供出曾任职黄芦岭巡检司,此人名叫谢大力。
贾川是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一众人犯都被就近关在东光县的牢房中,卫所派人看管,但初审的结果,尤其是巡检司内奸这事儿,还是会有人刻意跑一趟告知他的。
贾川将谢大力是内奸的事说与董树本和顺子听,二人呆愣了片刻后,跌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忧愁。
他们想高兴来着,因为谢大力这个人一向少言寡语,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表现的无欲无求,无怨无悔,无声无息……是巡检司里公认的老实人。
莫说董树本,便是贾川和顺子私下与他也不曾多说过一句话,谢大力总是一副憨憨的笑容,你问啥他都是笑,腼腆的笑,时间长了,他仿佛是个透明人,无人与他玩笑,也就是遇到需要出力的活儿了才会想起他。
既然接触不多,是不是便可免责?
可接触多不多这事儿,不是他们仨说的就算的,连个证人都没有留下,如何解释别人才会信?董树本和顺子一想到这一点,哪里还高兴的起来?
巡检司四十多人,性格迥异,贾川他们着实没有想到会是最老实的谢大力,当然,他们压根就没想到可能会是谁,巡检司与世隔绝的,连董树本都不知道这破地方要防的是谁?收买一个司吏有何用?需要深山中求生的素材?
三年时间,谢大力不管是哪个阶段被收买的,别人未曾看出异样也就罢了,连贾川都未曾察觉到什么,他隐藏这般深,必有深意。
所以贾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忘了嘱咐韩镇派来的人:“一定要严加看管,此人非常之重要!”
这句话也被韩镇如实报了上去。
谢大力是第三拨人的同伙,现在唯独不知道第三拨人是谁,只要谢大力活着,这事儿便不难问出来,哪怕是顺藤摸瓜,剥洋葱,刑部大狱不行不是还有诏狱?
想到这里,贾川便知道,自己的难题来了,镇抚司必定还会派人前来,不论是处理李顺的事还是处理抓来的这些与谋害储君有关的人,锦衣卫都不可避免的要跑这一趟。
会是谁来?
自然是徐恭又来了。
朱瞻基登基在即,徐恭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这一次来的人可不少,一看便知是要将一系列罪犯带回京城审问的,这一系列罪犯是否包括贾川三人?
韩镇派人只告诉了贾川巡检司内奸是谁,那三个头目都是如何推脱的,没有说自己汇报材料是怎么写的。
所以贾川心里没底,尤其是看到锦衣卫浩浩荡荡的队伍,整齐划一的着装,寒气逼人的面貌,贾川小腿肚子就开始不得劲了。
这两日等消息,高云天日日都催促贾川跟他走一趟东溪村,贾川一开始还耐心劝说,他自己都是泥菩萨呢,哪有心情去查案。
可架不住高云天想起来便过来问一问,终是将贾川问急眼了,他想不明白高云天的脑子是上线五分钟,休息两个月吗?
其实贾川是误解高云天了,不止高云天,县衙中各位领导都是一般的想法,不管剿匪后的结果如何,贾川都还是太子的人,根基在那呢,更何况是成功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高云天不明白贾川到底在担心什么?
直到高云天也看到锦衣卫的一行人马后,那种复杂的,归根究底还是恐惧的心情油然而生,他便很自然的理解了贾川,只是理解的有点偏,他以为贾川担心的是李顺的事。
……
徐恭到了县衙,第一件事便是屏退所有人,只将贾川留在身旁。
贾川垂着头,浑身僵直。
徐恭坐在主位上,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说:“坐吧。”
贾川面不改色,应了声‘是’,正襟危坐。
“你很有定力,若是换做旁人,此时怕早便瘫软在地。”
贾川心中一阵翻腾,这话是何意?太子给我定罪了?
贾川稳住心神,看向徐恭的眼神清澈又无辜,问:“为何要瘫软?”
徐恭笑了笑,说:“这次你算是又立一功,太子很是欣慰,如此一来,太子一路遇险之事很快便可水落石出,只是……”
徐恭停了下来,他皱了皱眉,端起茶碗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又放下茶碗,看向贾川。
贾川依旧眼神清澈只是这会儿带着一丝疑惑。
“李顺……怎么死的?”徐恭沉下脸问。
“他想杀我。”贾川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面色也未有改变。
这是贾川这两天想到的解决办法,与其让锦衣卫的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不如让他们自己不敢再提这件事。
当然,如果这次之后太子直接将他定罪,他什么想法都不用有了。
可徐恭的态度让他觉得,他还有戏。
果然,徐恭的脸色骤变。
“你们二人有旧怨?”徐恭探身问。
贾川摇头。
“那他,他为何想要杀你?”
“这要问徐佥事啊。”
贾川翘起了二郎腿,徐恭的慌张摆在明面上,为何要慌张?自然是杀贾川这事可不是件好事。
往小了说是贾川和李顺的个人恩怨,可就算是个人恩怨,贾川是太子的人,锦衣卫一个百户便敢不敬,这是什么意思?徐恭都不敢往深里想。
往大了说,剿匪之际,李顺不管因何事想要杀了贾川,这事儿都很容易让太子觉着与剿匪有关,与剿匪有关便是与汉王谋反有关,这事儿徐恭更不敢细想。
“徐佥事可以学着李顺的样子,想法子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