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朱瞻圻还不如一个百姓自在。
三人按照草图画的,找到了一条巷子,有人等在雨中巷子口,见到几人后,那人问道:“可是堂兄?”
陈默反问:“可是堂弟?”
于是陌生的几人成了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回家了。
贾川感觉像极了上一世看过的谍战剧,虽说就看过那么几个镜头,但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演员要演出陌生中带着一份熟悉,试探中还要带着一份期待,激动起来还要抹抹眼角表示一下激动中的伤感,然后接走陌生人。
可贾川就有点纳闷,这么一通表演,谁会看呢?就好比刚刚,街头巷尾都不见人影,再过一会儿便要宵禁,更是不会有人出门,堂兄,堂弟的喊给谁听?
……
三人跟着‘堂弟’进了一处院子,这也是张政安排好的,张政不仅安排好了这一处,还有另一处是等着高云朵他们。
里甲也有认真工作的,但凡谁举报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贾川纳闷汉王为何不将儿子先干出城,在城外,他们可就方便多了。
这宅子也是两进的,但院子不大,简陋程度比久未居住的高家强点有限,堂弟说这一片住的都是穷苦人,他从朱瞻圻住到这里便买下这个破院子住下了。
朱高煦不要儿子了?大胖不信,这是早便埋下的一条线。
贾川换上一身干爽的长衫,喝了口热茶,问:“朱瞻圻眼下的生活很困顿?”
“哼!他过成啥样都活该!刚搬来时,仗着自己是皇家血脉,周围又都是老实人,他没少欺负,没吃的了便去旁人家里直取,谁拦着便是一顿捶打,有人壮着胆子去衙门告状,衙役私下里说管不了,要找得着汉王府,唉,要不说别把老实人惹急了,那就剩下一根筋了,几人跪到汉王府门前,别说,汉王手下在府外跋扈,持强凌弱的,他不管,这个儿子他倒是真的派人来教训了一通,当着附近街坊的面,那一顿打,而后朱瞻圻倒是收敛不少,但汉王府时不时的便会派人来教训他一顿,催促他去凤阳。”
“他眼下如何度日?”贾川问。
“还能如何?他那女人倒是个勤快的,自家院中种了些菜,每日出去做些缝缝补补,替人浆洗衣衫的活儿,挣下的那点银钱莫说不够给汉王府每次来的人,便是填饱朱瞻圻的肚子都难,吃不饱,朱瞻圻便会动手,唉,那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幼童时被卖进王府,跟了这么一位,按理说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多少也该有些情分……”
“跟畜生讲情分,多余!”陈默沉声道。
“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煮些面来,住在这儿的日子,怕是会委屈几位了……”
贾川摆手说:“办差又不是度假,不是,又不是真的走亲戚,便是真的走亲戚,亲戚家里这般也理应受着,怎敢嫌弃?不知该如称呼?”
“叫我乔五吧,附近人都这么叫,待办完差事再告诉你们真名,也省得你们喊错。”
乔五说罢,出了屋子。
……
没过多久,乔五端着面回来了,高云天赶紧过去帮忙,乔五说:“你们第二拨人已到了住处,第三拨人直接去了城外安排好的村子。”
“还挺快!”贾川坐在桌前,心里踏实了,顿时有了食欲。
“明日我带你们去里甲面前晃一晃,买些糕点,他一高兴,嘴也严一些,然后去街坊邻里各家也晃一晃,与你们一同来的人住的也不远,偶遇也说得过去,有紧急消息了,我自会传过去,你们要等到汉王府来人,说不定哪日,不过理应也快了,我记得上次来还是酷暑,热的连围观的人都没有。”
“朱瞻圻也是死心眼,去了凤阳至少管吃管喝的,何必在这儿守着。”高云天嘟囔了一句。
乔五笑道:“他是觉着凤阳只要去了,便再无望归来,反倒是待在乐安,他爹时不时的还能想起他,虽说想起来准没好事,但总还是能想起来,这便是有机会重回王府。”
“做梦呢吧?”高云天说。
贾川说:“这便是执念。先帝是答应了贬他为庶民,也答应了让他去守皇陵,可没下旨意,他觉着有空子能钻,便这般苦挨着等他爹回心转意,每次王府来人都会动手吗?”
“也不是,那些人也嫌累吧,尤其是上次天热,他们懒得动手,只站在院子里骂了一会儿,便走了。”乔五答。
贾川‘嗯’了一声。
几人吃完面,倒头便睡。
……
雨在半夜的时候停了,一场秋雨一场凉,转日一早贾川起身到院中,竟是感到了凉意。
上午,乔五带着三人上街买了些糕点,拎去了里甲家中,里甲很是高兴,问长问短的,乔五一一作答。
里甲眼见三人穿戴还算说得过去,知道不是穷亲戚投奔而来,像是真心替乔五高兴,竟是要留饭,被乔五委婉拒绝了,只说三人想看看乐安有什么营生,一会儿还要到各处看看。
乔五是个鳏夫,至少眼下的身份是这样,且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夫,只因长相不耐看,身材又矮了些,对续弦又十分挑剔,所以迟迟未再娶,里甲临走时还劝说了几句。
昨晚歇下的时候,高云天便曾低声跟贾川说:“这个乔五,有点像你说的武大郎。”
贾川没理他,他不信高云天看不出来乔五是有身手的,所谓的矮也要看跟谁比,真说打起来,个子矮一些还灵活呢。
从里甲家中出来,乔五又带着三人在附近街巷转悠了一大圈,期间路过朱瞻圻的院子,院门紧闭。
只看院门便知这家穷困潦倒,贾川琢磨着这么下去,估计用不了一两年,朱瞻圻便会妥协,去凤阳守皇陵,这院门有跟没有,实在区别不大,贾川能透过破损的院门看清院中,院子不大,破破烂烂的杂物中长着一些绿色的植物……
只是撇了一眼,几人便走了,一路上乔五不停地与人打招呼,介绍着自己的这是三个堂兄弟,高云天也很热情的朝人拱手,这么走了一段便碰巧遇到了也有亲戚投奔的熟人,那人正领着顺子溜达,几人热络的在街上相互抱拳,又热情的聊了几句,便分开了。
……
如此几日之后,高云天觉着自己闭着眼都能将附近街巷转一圈,好在向里甲说明是在找营生,若不然日日这么转悠,必定会引起旁人疑心。
贾川这几日将朱瞻圻日常问了个清楚,汉王府每次来没有个固定时间,早中晚都曾来过,也曾隔几天便又来一次,更是有两个月都不来一次的时候。
嗯……有些紊乱。
几人等的都很心焦,顺子之前便说过,他已无力阻拦高云朵和董圆圆出门的决心,这两人随时可能冲出去。
高云天在来之前便问过贾川为何要带她们俩?
贾川说:“朱瞻圻身边还有个女人,我眼下不知这个女人有没有用处,真说有用,到时上何处立刻能寻个信得过的女人来帮忙?”
高云天当时想着留下妹妹在济南他更不放心,便也就没拦着,哪知竟是又被贾川说中了。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高云朵和董圆圆终是挣脱了束缚上了街,顺子也只能跟在她们身后,高云朵是跟自己做了心理辅导的:此处不比别处,万不可意气用事,只是上街看看,透透气,不论看到什么都不可冒然出手,自己会如何事小,耽误了贾川的正事是大。
所以一路上董圆圆属于是放飞自我的状态,高云朵还是比较谨慎的,可还是让她遇到了意难平的事。
三人刚出门没多久,便在一处巷子口看到五个穿着统一的彪形大汉,口中骂骂咧咧的正在踹着倒地的一个女子,不是一个人在踹,是四个人同时踹,只一个像领头的,站在一旁冷眼观瞧。
那女子被踹了几脚,领头的喊了一嗓子,四人收脚便要向前走,那女子竟是挣扎起来,扑倒一人脚下抱住那人的腿苦苦哀求。
第81章 变化
围观的人不少,都站的远远的,高云朵提醒自己眼不见为净,便拉着董圆圆想要快不离开,董圆圆这段时间一直与高云朵在一起,有点近朱者赤的意思,她此刻满腔怒意中,高云朵竟是拉不动她。
偏这时高云朵听到路人窃窃私语中带着汉王府三字,她赶紧上前询问,才知那几个大汉是汉王府的,而那名女子是被贬为庶民的汉王儿子的女人。
董圆圆没听懂,但高云朵听懂了,忙问:“既然已经贬为庶民了,何苦还要欺负他们?”
“一听便知你不是乐安人,我跟你说,这被贬的理应去凤阳的,但他舍不得王府的荣华富贵就是不肯走,这名女子也是个可怜人,这人离开王府的时候,谁都不愿意跟着,偏她忠心跟了出来,如今连饭都吃不饱,汉王府动不动还是派人去轰他离开,这不,这女子定是知道这几人是去轰人的,这才拦住哀求。”
高云朵一听,这不正是这次来的正事吗?虽与之前谋划的稍有不同,但她只要忍住不动手,将那女子护下来,便有了接触她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低声对董圆圆说:“一会儿你只站在我身后,不论发生何事,我不动手,你就是气死也不可撞上去。”
董圆圆连连点头。
高云朵不敢再耽搁,大步向前。
“青天白日的,当街欺负一名弱女子,你们几个男人怎做得出来?!”高云朵刻意避开汉王府的名称,装作不知对方是何人,几步上前将那女子扶起交给董圆圆。
那几人向来在乐安横着走,几时有人敢上前质问过?还是一名女子,且长得挺耐看。
其中一人咧着嘴上前,刚开口想要调戏几句,董圆圆抢先开口问:“你的牙怎这么黄?”
那人下意识立刻合上嘴,另一人扬着头指着董圆圆刚要说话,高云朵抢先高声道:
“看你们穿着,必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你们这般做不知是在给自家主人惹祸事吗?即便这事儿闹到衙门也奈何不得你们,但你们回去也少不得被斥责几句,甚至挨上几板子,她一个女人能碍着你们什么?何必这般跟她过不去?”
那人手指在半空,下意识的看向最边上的一人,正是刚才站在一旁冷眼观瞧那人。
那人像是这几人的头目,只见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走吧,先将正事干了。”
几人扬长而去,那女子还想再求,奈何身上有伤,只轻声喊了句:“求求你们别去了。”便再说不出第二句来。
高云朵问:“他们……是去你家?”
那女子点头。
“走!带我们去你家!”
……
顺子一直就站在不远处,他此刻心中沮丧到了极点,他觉着自己连个女人都不如。
高云朵还说得过去,连董圆圆都不惧怕王府中人,可他走到近前,竟是再迈不动双腿,只知提溜着一颗心,生怕这两个女人惹下什么大祸,哪怕知道即便闯了祸,贾川也能护得住,可他还是心慌的不行。
顺子没有细想一下,董圆圆是不惧怕还是压根就不知道那些人是王府中人?
……
贾川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人刚溜达一圈回到住处,乔五手下也是有人的,再加上高云朵在半路拦了这么一下,消息传到比那几人快了一会儿,待那几人到了朱瞻圻家门口,贾川已经在巷子里溜达了一个来回,此时正装作经过的模样,好奇的看了几眼。
一人抬腿便是一脚,将院门踹开,准确讲是踹散,几人躲着劈叉的木板,依次进入院中,口中也都不闲着。
“王爷命我们来问问你何时启程?”
“王爷说了不可再拖。”
“你去了凤阳肯定强过这里,靠个女人养着,还吃不饱,何苦呢?”
“收拾收拾走吧,莫逼我们动手。”
……
几人在院中一阵叫嚷,很快引来周围人的围观,贾川几人便也不再显得那么突兀。
围观的人大多是附近的居民,属于见怪不怪,他们的议论大多都是在猜测今日这些人会不会动手,若是动手了,会打多久。
贾川眯着眼睛看着院内。
“出来回话!你那屋子臭不可闻,我们懒得进去。”
“你若是不出来,莫怪我们今日多送你两脚。”
“赶紧出来!”
院子里的几人骂骂咧咧的,脚下也没闲着,看到什么踹什么,像是先练练脚力。
“你们是何人?怎的如此粗鲁?”贾川见到董圆圆扶着一名女子,高云朵和顺子跟着在身后到了巷子口,便直接上前一步,站在院门外喝问道。
他这一步迈的也是急了些,里面这几人高声叫嚷得整条巷子都能听到,王爷王爷的喊了好几声,他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也是赶上所有人都诧异他的胆量,无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院子里的几人也很诧异,领头之人心里纳闷,几年碰不到一个多管闲事的,怎的全凑到今日来了?
这时屋内的朱瞻圻正好也慢吞吞的走到房门口,贾川一看,张政说此人与他一般年纪,但只看肤质,说是他大爷都有人信。
贾川皱眉,哎呀了一声说:“这人看着老实巴交的,也上了些年纪,几位,我多嘴问一句,他可是欠了你们钞银?我看他眼下困顿怕是无力偿还啊,不如给我个薄面,先缓上一缓。”
“你是那块儿地里的葱?滚!”一人凶神恶煞般朝贾川吼了一句。
这时董圆圆扶着的那女子已走到院门口,那女人突然挣脱董圆圆的‘老虎钳’,冲进院子便跪在地上,哀求道:“求你们再容我几日,这些日子没能找到活儿,实在是……”
高云朵也走院门口,站在贾川身侧,注视着院中跪伏在地的女人,用仅贾川能听到的音量说:“这些人是来要钞银的,有钞银便可省去一顿打,上次她勉强凑了一些,这次是分文没有,她在半路等了数日了,只为了拦着这些人,因为……他们打了朱瞻圻,朱瞻圻便会打她,且比这些人下手还重。”
“就凭他?”
“他会用棍子,就是因为他打得女人浑身是伤,才重活干不得,轻活儿赚不到钞银,上次大部分也是借来的,还未还上。”
二人在门口低语,院中的人已经动手了,朱瞻圻杀猪般嚎叫,却是不敢骂这些人,只敢狠狠地骂那个女人,女人蜷缩在地浑身发抖。
贾川深吸一口气,看了眼高云天和陈默,三人先后进了院子,贾川口中都是和稀泥的话,高云天和陈默上前,貌似好言相劝,将动手的拉住。
贾川知道这活儿恐得挨揍,便没有上前。
果然,被拉住的人大怒,转手便朝高云天和陈默身上招呼,贾川忙说:“都不容易,还不是银子闹的,今日我做主,你们要多少,我先垫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