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着一连数十口袁氏的男女老幼,还包括了远在巨鹿与中山两地,袁谭、袁熙的亲眷家室,诸多袁氏妻妾儿女皆悲恸的泣不可仰,泪流满面。
许多妇人神色恹恹,面容憔悴,为自己与子嗣的将来担心不已。
有些姿色颇佳,又无子嗣的美婢姬妾跟在最后面,偷偷以泪洗面,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她们更害怕自己日后的命运,不管是扣留在河北,供他人取乐,还是跟随袁氏前往乐浪朝鲜那寒风刺骨之地,下场都会凄惨。
想到要与家人生死离别,皆在抹泪哭哭啼啼。
刘备站在土坡高处,望着袁氏众人绳索捆绑,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出城,不觉得心里有些好笑。
成王败寇莫过于此,他又未夷其三族,只不过将他们举族迁去边郡,怎么说那边也属于三千里河山。
若安心繁衍生息百年,再将乐浪郡扩充几倍,也不失为异乡中原,还能避免天下士族与豪族的倾轧,何乐而不为。
只是在这过程中,袁氏或许会死不少人,不过本是有罪而免死,此刻却为汉家开拓边境,已然是极有价值了。
至少比历史上的袁氏要好的多了。
刘备在心中默默感慨道:“袁氏也就是遇到我了,换做曹孟德与司马仲达父子,专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让胡儿都引为嘲讽。”
接着摆手,让许褚率军士去把袁氏最前边的几人押到他跟前来,还有跟在袁氏后面的掾吏,也通通先捆绑过来再说。
许褚没让汉王等太久,在一片嘈杂声中,把袁氏重要的人全部押了过来,像只泄了气的野禽,垂头丧气,行走无力。
若非有军士在前面拉着麻绳,这些人就差瘫在地了。
还有审配、沮授、辛评、荀谌等属吏,都被绳索将手反绑在后,更是耷拉着脑袋,拖着脚步走过来。
刘备瞭望见众人面色慌张,不敢与他对望,只有一身着素色服丧衣袍的妇人抬头张望,泪珠涟涟,我见犹怜,绰约多姿,神色甚媚。
这让把家眷留在河内郡,在雒阳之时又繁忙进汉王诸事,许久未与妻妾同眠的刘备忍不住多望几眼。
不由暗暗想道:“果然是想要俏一身孝啊!”
只是这妇人不知是袁绍何人,看此装扮莫非是正妻刘氏不成?
想到曹孟德攻打河北,比他要晚许多年,即便攻下邺城刘氏也垂老了许多。
假使恰好便为如今这年纪,不信曹孟德看见了能容忍得住。
毕竟刘氏这番打扮,连他刘玄德也禁不住多看几眼,何况那曹阿瞒……
刘备虽在心里想着趣味之事,目光却很快从刘氏的装裹略过去,最后落在了荀谌的身上,抬起马鞭笑指着说道:“友若,我率大军兵临城下,破城诛杀只在旦夕之间,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劝降袁氏,可谓画蛇添足,徒劳无益耳!”
袁绍的遗孀夫人刘氏,原本还因刘备目光暂时停留在她的身上而感到窃喜,见其快速挪开了眼神,还以为汉王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
还在想着,万一今夜汉王想要缠绵床褥,她究竟先矜持一番,再任由汉王纵横驰骋,还是直接奋起相迎,行云流水,最后共赴巫山。
毕竟此刻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若是汉王顾及声名,欲将她阴养于室外,也不是不能心属从之,只要不让她去苦寒之地受苦,做什么都愿意。
刘氏也在心底劝自己,只要她能留在中原,也不是没机会让自己的儿子回来。
只是这一番浮想联翩还未结束,就听见刘备谈笑之间,带有凛然的杀气。
让刘氏的遐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忍不住“啊!”地一下,发出短促发颤的尖叫。
在众人未看过来之前,迅疾低下头,小声呜咽着,吓得大气也不敢再出。
其余袁氏听见汉王的话,也是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浑身如筛糠,手脚发软。
袁尚更加颤颤巍巍,下意识地想连连磕头求饶,但缚绑他的绳索又牵在许褚手中。
许褚另一头将绳索攥紧向上提,袁尚的膝盖连跪都跪不下去,双腿在半空中发抖。
袁尚慌乱无比,可嘴里衔着玉璧又不敢吐出,只能支支吾吾,口齿不清晰的向汉王解释。
审配、沮授、辛评、荀谌等掾史吏,更是闻声色变。
“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袁氏虽败,却犹有再战之力,袁氏诸子并非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岂可视为蝼蚁也。”
“袁氏之降,是感受天命发于大王,于是心中动悸,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项伯畔楚而归汉,皆知其天命也,大王莫要泄愤诛杀一族,尽失天下之心,还望三思啊!”
荀谌被绑着手,想要作揖行礼也难,最后干脆跪在地上,叩首拜道。
此刻最害怕汉王突然翻脸欲诛灭袁氏,那当初拍着胸口劝降的他,必会遗臭万年了。
审配、辛评、沮授也跪在地,连连叩首劝道:“汉王莫忘光武故事,有杀兄之仇的朱鲔都能原谅,并且指水为誓,河水在此,绝不食言,大王日后将为社稷之主,岂能食言乎?”
沮授也焦急说道:“大王用含仁怀义之心,以征讨天下,又好侠重义,慈明无双,大军所过之处,从无掠夺之行,更胜于光武。”
“光武尚且能宽宥叛降之将,大王同继高祖之业,岂能居于下乎?”
沮授将话快速说完,顿首伏拜。
第314章 误会啊,误会
一种巨大的恐慌,弥漫在袁氏众人的心里,犹如迷雾笼罩着他们的命运。
使他们恐惧得精神绷紧,身体颤抖不停,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刘备笑了笑,抬手指着惊慌失措的袁尚,解释道:“光武的确平定了许多诸侯,那时汉家天下已被王莽所篡位,无论更始帝还是王郎,皆是以刘氏宗亲身份起家,而袁本初与袁公路虽有汉臣之名,实为汉贼也,岂可同日而言之哉?”
“汝等效忠袁氏,又致汉家于何地?”
“没有汉家的兴起,袁氏、审氏、沮氏、荀氏、辛氏岂有成为豪族、士族的机会。”
“左传有云:不忘旧,信也。乌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你们这些以忠孝立身的儒士,却犹如家犬向内吠,可谓忘恩负义也。”
刘备不给袁氏半分颜面,站在土坡居高临下,哪怕有诸多汉军在围观,也怒骂道。
来了,来了,又来了。
辛评与荀谌不敢驳斥,将头垂下害怕出言狡辩会被骂的更惨。
沮授也哑口无言,不禁羞愧难当,心道:“汉王果真盖有高祖之风,连骂人都是一样。”
高祖刘邦便是如此,尤其是征讨黥布之时,与黥布相望见,遥谓其问道:“何苦而反?”布曰:“欲为帝耳。”高祖怒骂之,遂大战。
沮授想到这里,心里那口想反驳的气也消了。
万一待会儿,汉王脾气上来,用羞辱手段将他侮辱,那可真是颜面扫地。
众多掾吏只有审配面色青红交加,眼中怒火混着热泪,几次欲言又止,敢怒不敢言。
害怕自己的言论,给袁氏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刘备见无人敢壮着胆子反驳,倒是略为可惜,将目光放到了沮授身上,轻笑问道:“可是沮公与乎?”
随即又对许褚说道:“仲康,还不快给友若、仲治、公则松绑,还有袁氏子也一起松了罢。”
“至于站在那边的便算了,带下去吧。”刘备用手指了指,始终视线低垂地面,带着满腔怒气的审配。
不管这人是谁,他也不想问其姓名,既然始终怏怏不服,那就先下狱,到时调到各乡县做役力。
若敢寻死,使其全家尽为徭役。
……
就在刘备把袁氏吓得忐忑不安之际,领命而去的张郃也率骑兵先行,在平川旷野与两万余敌军相撞到一块。
密集的箭矢射出,对方立马阵脚大乱,有的人奔走呼唤,有的人转身逃跑。
一接战斗,一触即溃。
见一轮箭矢便把对方击败,虽说有些嘲笑对方的士气松散,但好歹也是战功。
张郃正想直接率骑兵绕后掩杀,却听见有人在大喊。
“误会啊,误会!”
“我们河间各家是来投汉王的,并非敌军,张将军为何不问缘故,便径直引军冲杀上来?”
有须发皆白的老叟焦急不已,让身旁的数十随从,拼命连声呼喊。
哪有这样打仗的,眼见对方打着张字旗,还以为是河间张儁乂带骑兵前来迎接,结果刚接近百步之余,汉军便弯弓搭箭,他们可没有半分准备啊。
为了赶路,大部分武器放在辎重车上不说,各家部曲连甲胄也没有,如何能敌来势汹汹的骑兵。
“张将军,张将军,莫要冲杀了,莫要再冲杀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战场呼喊,有人丢下手中的木棍,伏拜请降。
张郃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对方竟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心,赶紧下令让军士勒住马蹄,同时派人前去传问。
一问才得知,原来这些人马全是乐成县刘氏、束氏、东乡氏,成平的张氏、邢氏,这几家豪族拉上宗族所有的部曲与僮客东拼西凑而成。
听说汉王即将出兵攻打信都,特意率部曲前来相助,没想到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先前见有汉军斥候在远处观望,他们还没怎么在意,以为自己没有打出袁氏旗帜,且汉军进兵速度也不会这么快抵达信都,等再往前面走一些路,在差遣人去解释。
没想到才一个时辰,汉军骑兵就来了。
完全不作过多的瞭望的敌势,没给他们任何间隙,到来就准备冲阵。
待各家豪族的宗长走到张郃面前时,皆是强颜为笑,满脸苦相对其作揖道:“我等不远数百里前来为大王助阵,险些为将军所破矣!”
说话时,各家主事人尽在愁眉不展,部曲都已逃跑过半,能不能再找回还是一回事呢。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稳坐河间国,待汉军攻到,再出城投靠也不迟。
而张郃内心也甚为不满意,原以为有战功可立,故与诸将争功,没想到这二万余人竟是来趋附汉王的。
“诸位,既要投效大王,为何不找差人来报,不然何至于,有这种误解发生?”
张郃翻身下马,望着战场只有数十个倒霉蛋中了箭矢,还在时不时发出惨叫外,其余的俱为豪族部曲自己惊慌失措下,逃跑推搡踩踏造成的伤亡。
至于被吓跑的那部分兵卒,就更与他无关。
只要没直接死在他的手上,以汉王之仁厚,想必不会让他担责。
何况大王打击不法豪强,又在各州收部曲,丈量田地,重定赋税。
或许不仅不会责怪他张儁乂,还会在心里暗暗为他喝彩。
想到这里,张郃不禁心中一咯噔,大王是不是已猜到有豪族会来,欲想先声夺人,杀下河北豪族的锐气,所以让他一鼓作气,整兵击之?
不对,不对,汉王如此器重于我,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张郃想了想,顿时觉得还是他自己的错,与大王无关。
为将者登高望远,以得敌情,乃为将本分,是他急于求成,太渴望立功了。
“张郃啊,张郃,要牢记凡事不可太急迫,事以急败,思因缓得。”
张郃在心里反思了少顷,接着他对刘氏、束氏、东乡氏各家宗长、族长,盛意笑说道:“各位宗长来得恰好,如今信都未破,正可襄助大王,破信都、擒袁氏,可谓天赋良机也。”
刘氏、束氏、东乡氏、张氏、邢氏各家豪族,立马眼神一亮,赶得及就好。
刚才虽有损失,现在想来也不心疼了,攻打信都城墙,部曲僮客也会死伤无数,只要有战功,就不怕折损。
第315章 善除害者,察其本,理其疾
安平郡的信都县,作为光武翻盘之地,再度迎来了另一位刘氏宗亲。
刘备命于禁先行率部接管信都,让军士把守各处要害之地,又把降卒的甲胄、弓弩、刀盾等共计万九千六百二十具军械,全部封进武库,遣三百余战兵看管。
城中的粮草让辅卒尽数运出,送至城外的汉军营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