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旗帜的意义异常重大。
对于士兵来说,他们以旗帜为中心进行集结,将旗帜视作主帅所在的方向。而在城墙攻防战中,进攻方一旦插上旗帜,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取得了对那一段城墙的控制。
这是赤裸裸的宣告,却又让人无法抗拒,因为随着教廷旗帜的出现,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
那一段城墙被教廷控制了。
人心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原本尚存些许抵抗意志的民兵,见到他们所倚重的城墙被夺取,瞬间就没了战斗下去的想法。
私兵们在绝望中变得癫狂,不断地发起自杀式攻击,但毫无章法的进攻在军团士兵看来,只能对他们造成些许的困扰,并没有阻碍到他们的推进,反倒是消耗了不少有用的守军。
倾颓的大厦之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得以幸免。
原本潜藏在城市中的流氓与盗贼,纷纷行动起来,如同秃鹫一般,想在更大的混乱到来之前,为自己谋得一笔财产。
少部分北欧人找到自己的老乡,盘踞在城市的角落当中,警惕地观望着四周,消灭一切他们能看到的活物。
最绝望的某过于尼基弗鲁斯。
他看着眼前的混乱,整个人的理智都被绝望所吞噬。
“我会成为历史的耻辱......”
尼基弗鲁斯扶着窗台,木制的窗台手感冰冷,坚硬,仿佛无情的历史,正在批判着他,一个渺小但又会被人们铭记的皇帝。
他是东罗马帝国历史上,第一个被攻陷首都的皇帝。
他的名字是胜利者的含义,却带来了无尽的失败。
从此往后,所有了解到东罗马帝国历史的人,都会如此纪念他。
“是的,陛下。”
不知何时,几位宦官和文官,已经来到了尼基弗鲁斯的背后,手中持握着利刃,散发着逼人的寒光。
“您现在有两个选择——”
尼基弗鲁斯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些宦官,还有咄咄逼人的文官,不由得回忆起了自己夺取皇位的那天。
就是这些人,当时站在米海尔七世身边。
而那时的尼基弗鲁斯,也对米海尔七世说了一样的话,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要么像一条狗一样退位。”尼基弗鲁斯喃喃道,“把双眼全部刺瞎,流放到小岛上去安度余生。”
“要么就是死亡。”
说完,尼基弗鲁斯颓废地坐了下来。
没有御座,也没有仪仗。
此时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很可惜,阿莱克修斯皇帝并不想你死,你将会被作为篡位谋逆者,被刺瞎双眼,然后耻辱的度过你人生的最后几年。”
宦官走了上来,尖锐的声音当中,带着一丝讥讽。
“真可悲啊,尼基弗鲁斯。”
“嗬嗬......”
第462章 黄河论
和此前的历代皇帝不同,阿莱克修斯的登基,带着无穷无尽的血海而来,将君士坦丁堡席卷一空。
进入城市的军团士兵们到处敲诈勒索,将试图反抗的市民杀死,最后打开了帝国的宝库,进入其中大肆掠夺。无数珍贵的金银沦为他们的战利品,曾经高傲的市民此时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完全不似往日。
惟一没有受到侵略的,或许就是那些教堂和大图书馆。
而利奥此时坐在圣索菲亚大教堂正中央,在意大利骑士和教士们的注视下,面对着缓缓走来的普世牧首。
约翰八世的手颤抖着。
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那位高高在上的罗马总主教,此时俨然就是一位君王,而非精神上的领袖。
由于愤怒,他灰白色的胡须也在不断地抖动,似乎在表达着他的怒火。
只可惜,他眼神中的那些愤怒,动作中的怒火,在利奥看来都无关紧要,只能算作一些普通的小事。
因为阿莱克修斯正在利奥身边。
“约翰牧首,我想请问您,当初造成教会分裂的时候,您是否在当时的牧首身边?”利奥对着约翰八世问道。
“我在。”
约翰八世立刻反击道。
“你们这群拉丁蛮族,罔顾圣训,把基督教都搞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就是一群又腐败堕落的教士,你们只坚持对自己有利的教义,却摒弃那些真正正义,并且得到了全体教士认可的教义......”
“啪!”
恩里克走上去,直接对着约翰八世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似乎把约翰八世打懵了。
怎么回事?
“让他闭嘴。”
利奥指了一下约翰八世。
“是。”
恩里克再次点头。
随后,他随手从口袋中拿出一块布,塞进了约翰八世口中。
约翰八世见状,立刻挣扎了起来。
“你应该感谢我,你遇到的是我,而不是你的同僚。如果是帝国宫廷中的那些宦官来处理你,你觉得会怎么样?”利奥说道,“他们会打碎你的牙齿,割掉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听着利奥的威胁,约翰八世逐渐不再挣扎,而是安静了下来,望向他的眼神中夹杂着不甘与怨恨。
“我想和你说的事,不是谁对谁错,亦或者谁是正义与否。”
利奥说着,身体微微前倾。
在他背后的侍女们,也纷纷将圣扇前倾,在约翰八世的眼中,仿佛铺天盖地般的威压,顷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自古以来,台伯河水浊,金角湾水清,但它们都在流淌。总有人说,只要罗马迎来了一位圣明君主,那么台伯河的水就会变清澈。但是,台伯河的水什么时候清澈过呢?”
利奥继续说道:“金角湾的深水避风港滋养了君士坦丁堡,而台伯河的泛滥也养育了罗马周围的农田。你不能因为台伯河的水浊,而放弃了台伯河,只要一个金角湾。”
周围的教士们纷纷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天主教和东正教之间的分歧,其实向来都很大。
和天主教相比,东正教更加坚守教义。
譬如在尼西亚信经,以及基础的神学理论方面,东正教都坚持原本的圣训,以及用希腊语作为基础,进行传教。
但是,天主教不同。
自从589年托莱多会议以来,天主教就在不断地妥协,为了将宗教传播到更远处,而一次次让步,修改经文。为了彰显自己的正统性,天主教也只能在一些边边角上,遵循着古老的传统,比如用无酵饼作为圣餐。
所有人都知道,两大教派争夺的核心,真的是这些教义吗?
事实上大家的身段都很柔软。
除非......涉及利益。
“你想要罗马教廷只用东正教的礼仪,接受东正教的理念,那就等同于只要金角湾,而不要台伯河,这怎么可以呢?”
利奥一本正经地说着歪理。
意识到问题的约翰八世,不断地摇着头,拒绝着利奥的理论。
他不傻。
做题家出身的约翰八世,非常清楚利奥下一步要说什么。
这位教皇想要混淆视听。
他要用政治上的论调,来取代过去十几年来,东正教会一直主张的理念差异。
从教义、理念出发,东正教会的教士们可谓十分能打,可以用一万种方式,来应对罗马教廷的攻击。
但要是讲政治,他们可就一败涂地了。
“台伯河的泛滥,我已经治理好了。但是金角湾里的暗流,你却搞不定,还要来责怪我,指责我和罗马教廷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约翰牧首,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我收复了西西里,让天主的荣光重新回到了那里,而你呢?”
“你们失去了叙利亚,失去了亚美尼亚,失去了埃及,现在连安纳托利亚都丢了,还妄图介入南意大利,将天主教徒的征服成果占为己有。说实话,我能在这里和你对话,都已经算得上是尊重你了。”
约翰八世无比绝望。
他没有说话的机会,也没法反击利奥。
纵使他才华过人,经天纬地的学识足以打败整个罗马教廷,但在现实的一团抹布面前,他所有的技能都被彻底堵死,完全没有发挥的机会。
“当然,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
利奥竖起了一根手指。
“从现在开始,为期六个月的时间,我会从罗马邀请一支特派使团过来,对东正教会进行考察,并且对你们不合教义的地方进行修改。我希望,你我之间能共同监督,精诚共进。”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约翰八世立刻摇头,拒绝了利奥。
这哪是共同监督?
这他妈分明就是对东正教会的羞辱,是赤裸裸的强盗行径。
见到约翰八世拒绝,利奥立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愿意接受。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委屈一下你了。”利奥说道,“恩里克,过来。”
“我在,冕下。”
恩里克立刻来到利奥面前,恭顺地低下头。
“让所有东正教的教士跟你一起出去,观看异端牧首的处刑过程。我希望,他们在观看完之后,能有一些新的感悟。”
“是。”
听到利奥的命令,恩里克立刻认真了起来。
这时,利奥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竖起一个手指,露出了两颗雪白的门牙,仿佛有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记得用文火,不要让他死的太快。”
第463章 你真的信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