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人心。
李显穆眼中盈漾着笑意,朱高炽也笑起来,“这一路上,我不会独行,你也不会独行,我们相伴携手,各出其能,又有何困难,能挡得住我们呢?”
一个君主最需要什么?
决断以及人格魅力,而这两点朱高炽都不缺少,这是个能得人心的人,他自然会是个好皇帝。
……
临安公主府。
太子驾到,公主阖府上下自然出迎,李显穆扶着太子下了马车,而这一幕一定会在短短时间之内,就传遍京城。
临安听到太子送李显穆回来,顿时一喜,甚至就连心中焦虑都散去了几分,皇帝和太子都表达了态度,那李显穆至少能保证不出事了。
“太子殿下大驾,臣有失远迎。”
“姑母不必客气,侄儿前来叨扰,倒是打扰长辈了。”
临安公主挥挥手示意一众丫鬟和小厮都各自散去,朱高炽在堂中坐下。
李显穆扶着母亲坐在朱高炽对面,空出了上首位置,临安紧紧抓着李显穆的手臂,李显穆轻声安慰,却不再离开。
朱高炽知道临安公主最是担忧李显穆之事,当即说道:“姑母不必担忧显穆,父皇说了,就算是事不可为,最多将显穆贬到四川去,过两年再召回来,况且还有侄儿在,总不至于让显穆出事。”
临安公主这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着的李显穆的手臂,“是显穆给皇兄和太子添麻烦了。”
“姑母太客气了,显穆忠贞为国,所作所为皆是替父皇所受难,若是让显穆出了事,父皇和侄儿又如何能面对世人。”朱高炽肃然道:“无论从哪方面而言,父皇和我都不会让显穆出事,他这样有才又忠正的大臣,就该显耀于世,冠于万人之上。”
忠诚。
这是朱棣和朱高炽两代人对李显穆的评价,为何朱棣这次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这次李显穆出巡山东,虽然捅了个大篓子,但在这次出巡山东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坚定立场、对皇帝的忠诚、对大明江山社稷的忠诚,都是一等一的。
甚至有种不惜此身的悲壮感。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不喜欢这种大臣,所以在李显穆还没回来的时候,朱棣就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李显穆保下来,大不了就多补偿一些给衍圣公府。
朱高炽又待了片刻,差不多把戏做足,就起身离开不打扰李显穆合家团聚,李显穆亲自将朱高炽送出府邸,在门前又表演了一番兄弟情深给别人看,就笑吟吟的离开了。
李显穆回到府中后,径直跪在母亲面前,沉声道:“儿子让母亲担忧了,请母亲责罚。”
临安公主却笑着将他扶起来,“哪个母亲舍得打如此优秀的儿子呢?你的性格可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你对大明有忠正之心,为娘对得起先帝,对得起陛下,对得起你父亲,只有欣喜,怎么会有责怪呢?
只是不知道为娘还能替你遮掩几时呢?
不过你现在深得圣上宠信,或许也用不着为娘了。”
“母亲。”李显穆又跪在了地上,泪水流下。
“你在山东做的很好,就算是你父亲在,怕是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举动。”
“母亲,儿子想去趟宗祠,给父亲上一炷香。”
李显穆拜别了母亲,便往宗祠而去,入了宗祠后,李显穆将宗祠的门关上,而后跪在蒲团上,从怀中取出降神香,深吸了几口气,而后将香点燃。
李祺从沉睡中醒来,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把李显穆召进九天之上,而是在一个上下四方到处都是白色云雾的环境中,在这里可以省下许多香火值和成就值。
“显穆。”
声音从四面八方向着李显穆传来,将有些迷茫的他吓了一跳,而后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向着前方行礼,“父亲,儿子有些疑惑,想要当面请父亲解惑。”
“你是说此番山东之行吗?”
李显穆点了点头,而后沉声道:“父亲,有时候儿子觉得为了家族前途,有些事好像不该做,但事到临头,却忍受不住,还请父亲解惑,儿子这般行为,是否正确。”
李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回答道:“你所说的为了家族前途,是否就是那些古来世家贵族所为?”
“正是。”
“这世上论传承之久的,没有比曲阜孔氏更久的了,可若是有朝一日李氏变成那幅模样,我会亲自降下神罚,将不肖子孙碾成齑粉。”
李祺没有半分余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留下后裔在这纷纷人间,是因为这世道总有黑暗,人性总有丑恶。
曾经有位圣人说,历史是呈螺旋上升的,在每一次的上升前,都会有一段下降的黑暗期,如同黎明前的黑暗,只有度过这段黑暗期,这世道才能往更光明而去。
可谁都不知道黑暗期是多久,或许是一代人、三代人的一生。”
李祺回忆着往昔历史,那一次次的变革,一句转型的阵痛期,可能就是一个人的青春,一个小小的错误,对一个人甚至一代人来说,就是压顶的泰山。
“我希望我的后裔是这世道中的光,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传承先圣的文明,发展先圣的文明,继而守卫我们辉煌的文明,如同古代的圣皇那样,让整个天下不断迈向大同之治。
七大恨便是我对天下的期望。
如果有一天,我的后裔变质成了那等欺压良善之人,我会亲自杀死他们。
如果有一天,我的后裔也成了那些眼中汲汲于利益之人,我会亲自杀死他们。
如果有一天,我的后裔不再尊崇我立下的约定,就让他们消失吧。”
没有一点点遮掩,李祺第一次完完全全将他对于家族的要求道出,“你在山东做的很好,即便是我也做不到更好了。
去好好经营家族吧,你需要更多的帮手,在这个时代,再没有族人更好的选择了。
我会在天上望着家族的一切,在合适的时间,帮助你以及未来的家主,我的后裔,会永远光明。”
李显穆听着父亲说出“帮助”二字,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说的帮助可不像是帮助,而更像是催命的符咒啊。
李祺敢说出这番话,自然是有把握的,随着李氏家族的发展,尤其是上一次系统更新之后,香火值越来越多,他已经能有效控制李氏家族每一个有他血脉的族人,包括李芳和李茂一脉。
现在虽然做不到直接控制生死,但却能让其陷入类似于梦魇状态,这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能力,只要多来上几次,谁都扛不住。
有这个能力在,李祺才可以说,日后能够保证李氏家族不堕落。
“儿子明白了!”
李显穆解开了心结,心中顿时觉得更加广阔,他再临走之前,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父亲,若是有朝一日,家族真的因此而倾覆,那又该怎么办呢?”
四周飘荡着的白云悠悠。
良久李显穆从云中、从风中听到父亲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无限的感慨,“那就让它倾覆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灭的呢?
就连天上的太阳,再过五十亿年也要熄灭了。
宇宙之间只有物质是不灭的。
从前有位古往今来最伟大的人说,他准备跌的粉碎,你、我,以及李氏的每个人,又算是什么呢?
如果真有那一天,倾覆家族的一定是我自己。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
李显穆今日两次从父亲口中听到圣人的言语,他不记得在历史上有过如此圣人,可他没问,父亲经常会说些这种话。
说太阳会熄灭,五十亿年,犹如天方夜谭。
说宇宙一开始只是一个点,说时间其实不存在,只是物质运动的尺度。
说这些时,父亲总是带着孤独。
他不理解,于是闭上了眼,白云、白雾、风,都消失了。
他还在宗祠之中。
第203章 我李显穆有何罪?
京中气氛很怪异。
作为如今大明新闻头条顶流,昨日李显穆回京后,很短时间内就传的到处都是。
他入宫觐见皇帝,之后由太子亲自送回临安公主府,虽然没说,但皇帝和太子都表达出了自己对李显穆的态度。
没人觉得意外。
因为抛开衍圣公这件事,李显穆这次在山东的所作所为,突出一个“大明忠臣”人设,尤其是在衍圣公府的那番话,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谁听了不说一句——“明达公真纯臣也,忠贞之心可昭日月”。
即便后面直接把衍圣公卖了,也不是为了私利,说到底还是为了皇帝,就这样的臣子,皇帝和太子保着他再正常不过。
可这件事不对。
这是一种非常让人从心理上、生理上会感到不适的行为,是倒反天罡、是道将不存、是道德沦丧。
如果衍圣公都能被抛弃的话,那儒门辛苦维护的儒门招牌,能够和皇帝分庭抗礼的招牌,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失去了这个招牌,没了天道纲常,还有什么东西能约束皇帝?
这就是大多数弹劾李显穆的文人的内心想法,在大多数人看来,李显穆简直就是个罪大莫及的罪人。
可在李显穆看来,儒门一直以来的做法,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从董仲舒搞出天人感应试图限制皇权,结果却反对皇权釜底抽薪借助天人感应强化了皇权开始,一千五百年来,皇权不断向前,臣权步步后退。
从坐而论道,到站着听命,再到现在跪着听命。
上古时期,“臣”这个有奴仆的意思,到了现在,“臣”真的成了“君”的奴仆,皇帝视百官为奴仆,视天下为私产,视百姓为猪狗。
可以说每一次的挣扎都一败涂地!
就这垃圾东西还好意思拿出来,况且,衍圣公府和儒门的生存之道,和李氏的道路严重背离。
双方撕破脸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衍圣公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李显穆不好好运营一下,简直对不起衍圣公这一死。
李显穆要参加两日后的大朝会,这条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随风而洒落,尽入了有心人耳中。
和太子党走的比较近,在琢磨着要不要继续上书,毕竟太子旗帜鲜明的支持李显穆。
况且李显穆虽然和太子党若即若离,但好几次关键时刻都是他保住了太子。
其中最坚决的自然是当初在心理之争中败下阵来的那些人,他们的目的很简单,看样子弄死李显穆是没戏了,皇帝不想杀人,再怎么样也没用,可求其上得其中,对李显穆喊打喊杀才能废掉他。
其中还有许多浑水摸鱼的人,目标皆是废掉李显穆,毕竟李显穆太年轻,他若是一直在高位,日后必然会带起一支新的政治势力,重新划定现在的政治版图。
当然,有反对的就有支持的,李显穆入仕以来,从来都不缺乏支持者,尤其是那些心中怀有远大抱负的年轻人,李显穆就是他们的偶像,每个人都幻想过自己也如同李显穆那样,立下大功而后飞速升迁,执政天下。
经过永乐十二年、永乐十五年两届有心学参与的科举,民间学心学的士子越来越多,这些人对衍圣公的看法,自然和理学不同。
这些人的力量如今已经不容小觑,只不过在朝廷中还没有彰显出来,若是再过十年到十五年,朝廷中的政治势力也会为之一变。
这正是许多老牌派系所为之忌惮的。
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中,所有人都知道,大朝会上绝对不会平静,磨刀霍霍向李显穆,这将是一场围猎。
他们相信李显穆不会束手就擒,否则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朝会上,但这次他们不相信李显穆还能躲得过去。
毕竟皇帝是决然不敢亲自下场偏向李显穆这一边的!
李显穆将在大朝会上孤军奋战,而他所面对的,将是儒门的千军万马!
……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而后跃起一道金,如同流水般晕散开,染满了天空挂角。
皇宫建筑顶上的琉璃瓦在跃金之晨光照耀着,金碧辉煌灿烂夺目,折射到朱红的宫墙之上,真红中夹杂着斑斑金点,当真是彩绣辉煌,贵气至极,不复皇家圣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