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舒本来的地位很高,他是最早投身高羽麾下的元老心腹,地位不会比崔暹、杨愔等人低。
却因为收高澄为徒这事,使得他在高羽麾下的地位一下子就变得极为尴尬起来。
甚至隐隐有被排挤出元老圈层的架势。
崔季舒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开了这个口,答应收高澄为徒,就一定会让自己招来这样的下场。
“当初丞相派我前去恒州送信。”
崔季舒转过身来,开口说道,“当我在路上得知你父在恒州等地的所作所为,我从你父的身上看到了两个字。”
“野心!”
“随后你父的所有行为都在证明,其野心不小,甚至……包括你父让你拜我为师,最初是何打算,我亦知晓。”
“那师傅,你为何……”
高澄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父与其麾下的骄兵悍将,乃是一股重要的助力,若是丞相与你父,兄弟阋墙,内斗,只会白白折损自己的实力……”
“我收你为徒,便是希望将你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亲自让你看看……丞相在山东缔造了何等的基业。”
“如今,我且问你,眼下北境分裂,风云飘摇,大魏气数已尽,在你心中何人最有希望缝合江山,一统天下??”
高澄肯定的说道,“自然是叔父,叔父一统山河,乃是众望所归,也唯有叔父有足够的威望,震慑各方,将各方拧成一股绳,我阿父的威望差叔父太多了,若无叔父,我阿父或可有一番作为,然叔父在,我阿父难以成事。”
崔季舒十分欣慰,“你与阿洋兄弟二人,一直在青州,想来你兄弟二人心中十分清楚,我本想让你兄弟二人前去说服你父……”
“不过眼下似乎并不需要,这一场大败,让你父彻底看清了局势,丢掉了不该有的野心,如此也好,你父亦是当世人杰若能尽心竭力助丞相,便是一段兄弟扶持的佳话。”
“眼下局势一片大好,各方归心,你父麾下之人亦对丞相心服口服,愿意为丞相效劳,上下一心,抗击逆贼尔朱荣。”
高澄点点头,却又开口道,“不过陛下似乎……不甘心呢,都已经是这等局面了,竟然还要私底下邀我见面。”
“这便是你父留下的隐患。”
崔季舒说道,“当初你父匆匆拥立当今天子,因威望不足,对天子百般纵容,这才致使其心中有了太多不该有的念想,不愿意乖乖做汉献帝,非得学先帝那般折腾。”
高澄却道,“此乃我阿父留下的隐患,阿父不便出面处理……此番便由我来替阿父弥补此过错吧。”
说罢。
高澄站起身来,“我这就入宫去,斩断陛下心中的杂念!”
崔季舒则跟在其身旁,“我随你同行,是该让陛下好好清醒,清醒,莫再有什么再造大魏的念想,大魏气数已尽!”
“那便有劳恩师,随我入宫走一遭。”
高澄也不拒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陛下怕是不知……叔父与我有何恩情,也好,便由我来亲口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多么的愚蠢!”
崔季舒看了高澄一眼。
他也不知道,高澄所说的‘恩情’是指什么。
准确来说……
除了高羽等几个当事人以及怀朔的那一批老人,其他人确实不知道。
若不是高羽的话。
高澄、高洋等……早就已经命丧当初六镇叛军之手。
而且,在高澄、高洋年幼刚开始记事的那几年,是高羽在照顾他们。
高澄、高洋兄弟二人对高羽的情感,可跟高欢膝下其他子嗣不一样。
第455章 臣请陛下饮酒!
王玄身披甲胄,手持长戟在铜雀台内巡视。
他一路追随高羽北上瀛州,又南下来到邺城,战事结束他本该跟着大部队一同返回青州。
却被留下来编入禁军,暂时无法归乡。
不过高羽给过他们这一批本该回乡休息,却被留下来的府兵承诺,待到山东那边将轮值的府兵派来后,便会让他们回青州去正常轮休。
眼下高羽只能相信府兵,所以只能暂时先苦一苦这些已经疲敝不堪的府兵们。
毕竟狗急了还会跳墙,他不能给元修任何机会。
也还好。
毕竟不是上阵杀敌,在‘宫中’担任禁军,能日日面见天子,这在往常可是常人求不来的殊荣。
“都精神点!别丢份,切莫招来非议,我等可是以骁勇之名被将军编入禁军,我等出丑,丢的可是将军的颜面!”
王玄所过之处,士卒们纷纷昂首挺立。
夜里很安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寂静,王玄听到脚步声后快步前来。
“崔祭酒,那少年不是……”
“他二人深夜入宫是为何?”
借助火把提供的微弱光亮,王玄一眼便认出深夜入宫之人,他脸色大变,连忙唤来身旁之人,“去,将此消息告知将军!”
………………
元修端坐在殿内,待到殿门被推开,他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崔季舒身后的少年。
这少年皮肤白皙,样貌俊朗,光从这两点便能看出跟高欢、高羽兄弟二人关系匪浅。
自身建模差,样貌平平的元修看了,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妒意。
该死。
一家子小白脸。
“臣崔季舒(高澄),拜见陛下!”
二人被领到殿中,当即拱手行礼道。
“私下见面,不必讲究这么多礼数。”
说罢,元修摆摆手,侍卫、宫女们便纷纷都退了下去。
“两位爱卿且先入座吧。”
二人来之前,元修便已经让人将酒肉摆放在案几上,二人入座后。
高澄主动开口道,“陛下深夜召见臣,不知有何事?”
元修要的就是他主动开口,元修也不主动说话,只是拿起酒杯自顾自的饮完后,这才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哎,朕心烦啊。”
“哦?”
高澄轻笑一声,“陛下为何心烦?”
“朝中之事有丞相替陛下分忧解难,朝外之事,丞相更是刚刚才率军击退逆贼尔朱荣,陛下烦从何来?”
元修却是摇摇头,“丞相,确有经天纬地之才,然……却无容人之量,朕愁的便是这事啊。”
高澄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元修表演。
元修也进入了状态,他又饮酒一杯,埋怨道,“朝会之事不知你可否知晓?”
“臣有所耳闻。”
“朕本欲提拔你父恒州刺史为丞相,毕竟……恒州刺史亦是人人称赞的当世豪杰,亦能力非凡,对朕亦有大恩,若无恒州刺史,朕又岂能身居天子尊位?”
“然……天策上将却从中阻拦,天下兵马皆在他手,大敌尔朱荣还在洛阳虎视眈眈,朕想要提拔恒州刺史为天策上将助力,为其分忧解难,这算不算人之常情?”
高澄点点头,“人力终有殆,陛下的想法并无错。”
元修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大喜,大笑道,“不曾想你虽年少,却这般懂朕的心思,人生难得一知己啊!快哉!快哉!来来来!与朕共饮一杯!”
挑拨离间似乎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自己三言两语,就让高澄认可了自己的说法。
他也不忘恭维一番崔季舒。
“崔祭酒,教出了一位好徒儿!”
“陛下过奖。”
饮完一杯酒后,元修脸上笑意渐浓,事情的发展似乎比他想象的要顺利的多。
也是……
人人都望子成龙。
当儿子的也望父成龙,高欢要是能更进一步,高澄作为嫡长子,从高欢这边继承到的‘遗产’就丰厚。
他喜欢贪心的人!
如此才能更好的拿捏和掌控,皇帝就喜欢有‘缺点’的臣子。
“哎,朕亦知天策上将乃是我大魏忠臣,然其心胸如此狭隘,没有容人之量如何能担丞相之职?”
“在朕心中,丞相的最佳人选依旧是恒州刺史。”
“看你年纪轻轻,便通晓事理,英姿聪慧,一来是有名师教导,二来也离不开你父的言传身教。”
高澄放下手中的酒杯。
啪的一声。
“陛下,臣愚笨,听不懂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陛下有话不妨直说吧。”
冷不丁的突然‘啪’的一声,吓了元修一跳,自知失态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该死!
高家没一个好东西。
这便是高澄的为臣之道?
但眼下自己还需要利用他,只得强忍着心头的怒气,甚至还要假惺惺的夸他一句。
“好!不愧是鲜卑好男儿,直来直去!”
高澄却摇摇头。
“陛下,臣非鲜卑,乃是汉家儿郎。”
元修表情尴尬,高澄这么不给他面子,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得是尴尬的笑了两声,“是朕疏忽了,忘记了恒州刺史前去渤海高氏认祖归宗之事。”
“朕的意思是……朕欲要重用恒州刺史,然天策上将居中阻拦,朕亦无可奈何。”
“朕召尔等入宫,便是希望你能将朕的意思转达给你父,让其……想一个妥善的方法,难道……天策上将要以一人独揽朝政吗?如此僭越之举,非忠臣所为,恒州刺史亦是大魏忠臣,又是天策上将的兄长,想来他也不希望天策上将名声败坏吧?”
元修说的还是略显委婉。
妥善的办法。
在他眼中高羽都已经是权臣了。
皇帝想要弄掉权臣什么办法最妥善?
自然是物理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