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我朝心腹大患乃是国贼尔朱荣，若在边境妄动刀兵，岂不是便宜了尔朱荣这逆贼？且……蠕蠕王乃是尚书令的姻亲，尚书令又是丞相的兄长。”
“此事确实不能贸然决定，当请丞相定夺。”
木兰身后的其他讲武堂的学员也都纷纷开口，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他并没有制止，也不会觉得这些官职‘低’的学员们开口是僭越行为。
高羽早就有名言，既是商议，那就得允许别人开口说话，不能因为其官职低，资历浅，年龄小就轻视。
最开始说话的少年郎却再次开口，“正是因为有如此多明面上无法轻易与草原动兵的理由，我等知晓，蠕蠕王岂会不知？所以末将才说蠕蠕王此举，其心可诛！！”
“蠕蠕王所想无非就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则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知道国朝的心腹大患在西边，不会轻易对其动兵，所以才想着用此举来试探！若是此番纵容了他，他下次将会有更进一步的试探！”
“且他就是仗着尚书令姻亲的身份，尚书令又是丞相之兄，有着这一层身份在，蠕蠕王料定将军们定然有所顾忌，想着先斩后奏，待到丞相的决议传过来时，蠕蠕人早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将军坐视实力弱小的部族被蠕蠕王轻易覆灭，亦会让这些小部族心生惧意，从而倒向蠕蠕王。”
“待到蠕蠕王在草原之上，羽翼丰满，将来是不是可以进行更过分的试探，甚至是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因此末将提议！此番决不能纵容和姑息！”
高洋的意思其实很明确。
神是不能流血的。
就跟boss一旦头顶亮起了血条，那么……别人就会想方设法的来耗干血条，击杀，爆金币。
贺拔允面色惊疑不定。
一来是面前这少年郎说的话很有道理，二来是青州讲武堂这么厉害？
如此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便能直陈利害，眼光卓越，十来岁的年纪，没有在高位上摸爬滚打积累经验，却能有这份见解，相当厉害。
高羽麾下人才梯队的培养未免也太恐怖。
“你虽年纪轻轻，但眼光、见解独到，确实不能轻易纵容蠕蠕，不过……此事还需木兰将军来做主。”
明面上，贺拔允是品级更高的征北将军，但他很清楚，高羽这是用他‘千金买马骨’，要把他打造成金字招牌，来给尔朱荣麾下的人看，愿意投诚立功，便能得高位！
贺拔允也是从六镇出来的，且早早的就与高羽相识。
比谁都清楚，木兰与高羽相识于微末，从高羽发家之初便追随高羽南征北战，是高羽绝对的心腹。
木兰神情古怪，他看着这个‘少年郎’反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蠕蠕为何突然要拿突厥部开刀？为何冒着得罪丞相的风险也要对突厥用兵？”
少年郎当即回答道，“末将知晓，突厥部这些年追随丞相，立下功劳，亦得到不少赏赐，又有肥沃牧场，其实力迅速壮大，对蠕蠕王产生了威胁！”
“对！”
木兰点点头，进而补充道，“这些年蠕蠕亦实力壮大不少，此等情况下，突厥依旧能让蠕蠕王忌惮，就证明眼下突厥部实力非凡，他们却还来找我等求援，会不会……他们是想祸水东引？借助我军来消耗蠕蠕的实力？从中得利，进一步壮大？”
“将军果然心思缜密。”
少年郎称赞一句，但却话锋一转，“此事末将亦有想到，将军确实要出兵相助突厥，但需得是以突厥部族中骁勇之士为主，我军士卒为辅，令其与蠕蠕硬碰硬，如此一来，令其双方皆元气大伤！”
“如此一来，日后短时间内，国朝便无需忧虑北方草原之患，可集中精力专心对付国贼尔朱荣！”
“好！”
贺拔允忍不住连声称赞，眼中满是欣赏之色，甚至都想着是不是也上书高羽，从讲武堂内挑选一点学员到他身边？
木兰点点头，“可向丞相禀明情况，我等也确实需做好准备支援突厥部，痛击蠕蠕。”
一切都向上请示，什么都不做，也确实就不会犯错。
但木兰却很清楚，高羽将他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可不是让他当应声虫，这种关键的时候，就得站出来扛起责任。
木兰当即拍板决定，做好出兵的准备。
众人纷纷离去。
贺拔允爱才心切，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主动开口想要挖角，“木兰将军麾下真乃人才济济，刚才那少年是何人？年纪轻轻便如此聪慧，将来定然会被重用。”
木兰却神色古怪的说道，“此少年唤作‘高洋’。”
“高……洋？”
贺拔允一愣，进而猛的瞪大眼睛，“贺六浑的二子？这倒是……”
话到嘴边，贺拔允还真不好说。
他还想说高欢和娄昭君乃是标准的帅哥美女，怎么生出来的儿子样貌这般平常。
“难怪……想来是丞相让他来的？那岂不是代表丞相……”
木兰却摇头解释道，“高洋乃是自己偷偷前来，丞相应当不知情，此番见解应当是他心中所想。”
“也是，终究是贺六浑之子，有这等眼光也在情理之中。”
“我这就让人从燕州调派兵马、粮草过来，还望贺拔将军亦做好准备，高洋所言极有道理，蠕蠕王定然是料定我等不敢轻易有出兵之举，想要以雷霆之势击溃突厥，收拢草原各部族之心，想来马上便会有动作，不能让其轻易得逞。”
贺拔允也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这就去着手准备。”
高洋是高欢的儿子，是高羽的侄子。
木兰是高羽的绝对亲信。
这两个人做出的决策，即便是错了，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而另外一边。
众少年郎将高洋团团围住，出言恭贺，“哈哈哈，阿洋此次你倒是一举便在将军们心中留下印象，将来要是立功高升，可切莫要忘记我等。”
高洋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
目光却看向西南方。
那也是邺城的方向。
哼。
阿哥你且先得意。
此战过后，替叔父排忧解难的便是我！
第480章 玄甲，鬼面？
“室点密，贺拔将军与木兰将军当真应允会出兵？”
“我临走之前，确实看到其正整军备战。”
得到肯定的答复，土门心中却高兴不起来，他目光幽幽的看向南方，又叹了口气。
“兄长何故如此？”
“我等太小看将军麾下之人，我等的小心思怕是早已被人看穿。”
阿那瓌突然炸毛，以争夺牧场的名义对突厥部动兵。
确实是突厥这些年在土门和室点密的带领下，实力壮大，突飞猛进，高羽也有意让突厥部壮大。
北方的草原对中原王朝而言就是块‘烂地’。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能从事放牧这种极其看天吃饭，抗风险能力极低的生产方式，无法耕种就注定不可能以低成本的方式掌控这些地盘。
学汉武帝那样派大军过来，人家直接就开溜向西，向北逃窜，反正是一块烂地，跑了也不心疼。
大军一走，人家就又回来还是在这块地方上居住。
没有匈奴人，也会有鲜卑、突厥、契丹来填补这边的空缺，就像鲜卑南下入主中原后，柔然人便很快的填补了这一块空缺。
最好的方式还是扶持草原上的其他势力，让草原上的老大跟老二互相掐架，老二被干死了，就再扶持一个老二，老大被干死了，那就扶持其他人当新老二来对抗新老大。
让草原永远自己在内耗。
室点密也是聪慧之人，他立马便反应过来，迟疑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那……我等举族南迁，避其锋芒，然后保存实力？”
“不。”
土门摇摇头，“将军当初愿意扶持我等，便是想让我突厥部来钳制柔然，若此番我等退却了，在将军眼中，我突厥便如族中老人一般，还有何价值？”
“此战，贺拔将军、木兰将军不会坐视我等大败，必须率族中骁勇与蠕蠕一战！”
“可这样一来，数年积累不就一朝成空？”
“此战若我等退缩了，你觉得日后将军还会资助我突厥部？”
土门叹了口气，“我等只是将军手中的棋子，棋子便是这般身不由己。”
他想掀翻柔然，一统草原，上棋盘当旗手，上餐桌吃饭，但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得到？、
“遣人去将周遭的部族召集前来，别再被阿那瓌大军逐个击破了。”
草原部族并非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都是化整为零，以一个个小部族为单位，四处放牧。
土门发愁。
就是因为离的远一点的部族已经被柔然人给消灭了不少。
他必须得将全部部众都召集起来。
………………
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已经返青的草原，不再光秃秃，黄不拉几的一片，绿油油的牧草长势喜人。
本该是放牧，让在冬天挨饿的牛羊马匹迅速长膘的好时候，眼下却成了两军交战的战场。
“杀啊！”
土门身披甲胄，其身边追随的是族中的骁勇，也唯有骁勇才能得到珍贵的甲胄作为防护，战斗力差一点的，只能靠肉身硬抗，刀箭。
土门手持弯刀，催动胯下马儿带着族中骁勇冲杀！
仔细一看。
每个人胯下的马儿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
冬天刚掉膘，春天还没来得及养膘呢，就被拉上战场，精神头能好才怪了。
这也是草原部族很少会在春天南下劫掠的原因。
“儿郎们！身后便是我们的牛羊、孩子和女人，你们能眼睁睁的看着柔然人将他们抢走吗！”
“杀！”
“杀！！”
突厥士卒一个个跟着高举手中弯刀，大声喊杀，追随着土门朝着柔然人大军冲了过去！
交战双方都是草原部族。
压根就没有步卒，都是骑兵，没有任何章法可言，就是简单的对冲！
柔然人有着人数上的优势，军中骁勇亦是铁甲护身！
在中原疯狂内斗的时候，柔然也好、突厥也好，都在闷声发大财。
阿那瓌并未亲自上阵，他骑着一头卖相不错的高头大马，一看就是精心养护，体肥膘壮，他骑着马来到一个小山丘上，远远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