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95节

  如今汴梁城中人才凋零,其实很多位置空着。

  旧党清流士大夫前些年被蔡京摧折得太过厉害,元气大伤,现在只算是稍稍松动一些,许多人还放逐在外,一时不得调回汴梁。

  更兼还有许多老人渐渐死去凋零了。

  几案之上陈设的酒肴,对于在座三人身份而言,绝谈不上丰盛。

  不过三人心思也不会放在上面。

  按照仪注献过几杯酒,说了几句应景的送别话语之后,赵明诚和王一时默然。

  最后还是蔡鞗自己调整了下心态,强行洒然一笑:“二兄何必如此?这宦途穷通,是说不准的事情。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担着就是。定难军初创,也有不少事情可为,并不就是如此终老天涯了,大家再会的日子还长远得很……

  今日两位来送,已经是足感盛情了。今后都门之事,还要多多托付给两兄。”

  他们都有亲戚,赵明诚的岳母和蔡京的妻子是亲姐妹,都是王家的女儿。

  互相拜了拜,蔡鞗踏上了远行之路,回首汴梁,真个是不胜凄凉。

  ——

  北边的运河已经结冰,朝廷物资运输的更慢了。

  谭稹到达江南东路之后,已经是十二月份。

  他看着一摞摞战报,心底有些惭愧,绍哥儿还是这么猛,给兄弟们把活都快干完了。

  谭稹和陈绍的关系,虽然明面上是断了,但是私底下经常通信。

  陈绍时不时就派人给他送点礼物,谈不上多用心,但是绝对够贵!

  谭稹也够意思,自己知道的消息,哪怕是童贯的机密,也一点都不隐瞒。

  在他心里,始终不觉得陈绍会背叛朝廷,绍哥儿心地纯真,不过就是想当个大点的官而已。

  他夸自己弹琴是:玉音闲澹入神清,琴韵澄明涤荡心神。

  和绍哥儿一起吃饭,他每次都会把鱼头对准自己。

  他能是坏人?

  世上还有好人么!

  所以赶到战场之后,谭稹就按陈绍的建议,开始清扫周围的州县。

  堵住流民北上的道路,尽量不去和贼兵主力接触。

  陈绍打破睦州府之后,分兵两千,让帐下小将吴阶在此把守,避免方腊从此地逃入江西。

  江西多山,一旦钻进去,极不好追杀。

  方腊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依然在猛攻杭州城,对此陈绍嗤之以鼻。

  就让你打下来,又能怎么着?

  没看到南边已经啃不动了么。

  方腊手下的郑魔王率兵南下,信州守将王愈采取分区布防、设伏等措施进行抵抗,郑魔王进攻信州受阻。

  后来信州将领高志临指挥率先埋伏的宋军发起进攻,截断乱军后路,乱军战败被迫撤退。王愈命宋军尾随追赶,三路宋军同时进攻,乱军伤亡惨重,被迫撤回衢州。

  如此一来,南下的路也被彻底堵死了。

  这也是陈绍意料当中的,在中原大地上,不管朝廷如何腐败昏暗,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英雄人物,在关键时候能冒出几个猛人来。

  即使是吏治如此糜烂、被朱勔祸害的如此严重的两浙,也是有能打将军的。

  即使是武将都不能打,全他妈废物,也会从民间涌出一些厉害人物来,保境安民。

  大队骑兵,行走在江南道原本富庶的土地上,周遭一切,全然是一片破败景象。

  田野沟渠,全部倾颓废弃,偶尔看到一个村庄,也是杳无人迹。甚而有些小的城镇,也已经成为废墟。

  他手下的人马,都是西北鏖战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对这样的场景,他们更是司空见惯,宋夏厮杀起来比这个惨烈百倍。

  事后报复民众,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灭族屠城是常有的事。

  只有陈绍,感到稍微有些恶心,想要呕吐。味道太难闻,眼前触目惊心。

  幸亏如今是冬天,否则光是那些尸体,就必然产生严重的瘟疫。

  他手下的骑兵,行军时候有些松散,胯下马匹也不见得雄峻到哪里去。行进当中,队列之类的完全谈不上,不过倒是人人都是一副凶悍神色。

  有的人在马上窄袖短服外面,还披着锦袍,再不伦不类的系着玉带。东西是好东西,可是破烂油腻,也不知道从哪里掳掠来的。

  西北军的军纪,一向是很差,陈绍也无法彻底约束。好在他们这次,只需要正常拿战利品,就能把每个人的行囊,都塞得鼓鼓的。

  此时人均两匹马的好处,再次显露出来.

  这也是典型的西北军汉模样,不管是以前的西夏兵,还是大宋西军,都是这幅德行。

  说白了,他们原本就是一个地方的人,只是李元昊叛宋,把他们强行分成了宋、夏两国。

  看着手里的地图,陈绍陷入了沉思。

  周围的惨状,让他坚定了一个想法,不能让这股乱民再扩散了。

  如何把绝大部分的乱民给固定起来,他看向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杭州城。

  任由流民军漫无目的的流窜,他们就会像病毒一样,祸害每一个到过的地方。

  越来越多无辜百姓,也会被感染,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乱民。

  只有把他们集中起来,消灭掉,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从咱们的人马中,挑选出会说官话的,混到流民中,一起去围攻杭州!”

  如今这地面上,到处都是乱兵,都在朝着方腊靠拢。

  他们也无法甄别真假,甚至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陈绍记得,在历史上,方腊原本就是攻破了杭州城的。

  他和谭稹不同,根本不在乎舆情,他只要快速平叛和捞到足够的好处。

  在陈绍眼里,朝廷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哪怕他们想要弄死自己,都得等伐辽结束后慢慢筹备,总不能直接发兵吧。

  殊不知,伐辽之后,汴京那个朝廷,将会彻底失去对付自己的能力。

  所以他现在根本无所顾忌。

  等到陈绍利用骑兵,赶羊一样,把大部分流民兵驱赶到杭州附近之后,他就不再继续进逼。

  方腊的大营内。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自己的势头已经受挫,唯有拿下杭州城,才能重振旗鼓!

  他的军队有自己投效的,有一贫如洗被迫参加的,还有被裹胁来的,刚刚拉起来的队伍,士气最重要。

  此次围攻杭城,再不能失败了!

  他穿着一件羊皮的白布短袄,青绸子的功夫裤,打着绑腿,坐在枣树底下,面前一张短桌,桌上摆着几个大茶碗,正和兄弟们讨论着攻打杭州城的事情。

  方七佛骑着一匹黄骠马从远处急驰而入,到了枣树下一跃下马,把缰绳丢给一个手下,大步走了进来。

  石宝问道:“怎么样,朝廷来了多少援军?”

  方七佛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端起一大碗茶咚咚咚地喝光了,顺手从方杰手里夺过酒壶,也不管是他喝过的,仰头猛灌了几口:“朝廷就来了一个陈绍,只带了三千骑兵,除此之外,再无人手。”

  陈绍已经打了他们这么久,如今才查到他的底细,这伙人也不以为意。

  “才三千人?”方杰哈哈大笑,浑然不知这些日子就是这三千人,驱赶他们十几万流民如同犬羊。

  王寅读过书的人,为人也比较谨慎,自不会像他这么大意,摇头道:“这是西北来的,那里常年与西夏交战,我听说最近朝廷在西夏打了大胜仗,说不定是携胜而来,不容小觑。”

  方杰怒道:“三千人凭什么不让我小觑!老子就小觑!明王,让我带人去把他杀散,带着陈绍脑袋回来见你们!”

  方腊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先打杭州城,拿下杭州城之后,这么多弟兄齐心守城,任谁也攻不下来!”

  永乐大帝都发话了,众人都不再讨论,唯有方杰一脸不服。

  方七佛和他关系不错,轻轻碰了他的肩膀一下,道:“莫要冲动。”

  “你别管!”

  流民军不顾一切地攻打杭州城,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守军已经麻木了。

  他们浑身都哆嗦,看着底下的惨状,哀嚎哭泣着求他们不要再冲了。

  都是父老乡亲,何苦来哉。

  在无比腥膻的血腥味道笼罩中,这些浙兵一边哭泣,一边射箭,或者砸下檑木滚石。

  城下的惨状,说是地狱都不过分。

  陈绍在临安与富阳中间驻军,坐视方腊攻城,没有支援。

  周围虽然都是乱兵,却都避之如虎,不敢靠近。

  陈绍正翻阅着书信,商队带来了宥州书信,说是朝廷派了蔡京小儿子蔡鞗知定难军事。

  他正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呢,蔡京老糊涂了?怎么主动送了个人质给自己。

  他心中,蔡京是十分睿智的,应该干不出这种事才对。

  陈绍百思不得其解.

  这蔡鞗干啥来了,总不会是真来夺权了吧?

  打死他也想不到,因为刘光烈这个表兄,实在是太会办事了。

  而且他也没揣测明白陈绍的意思,言语之间,多有投奔之意。

  陈绍觉得自己和蔡京是合作,他觉得陈绍是拜入门下,才有了这个误会。

  估计蔡京也是吃了见识的亏,他出生时候就是士大夫的天下,从没见过陈绍这种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野心的武人。

  聪明如人精的蔡京,老奸巨猾了一辈子,临了干了个给人塞人质的事。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示警的号角声短促紧急的呜呜鸣响,轻雷似的低沉鼓声也猛然擂响。

  陈绍赶紧披甲出来。

  只见远处涌来一群乱民,乌泱泱的不知道有多少,只觉得是铺天盖地。

  陈绍大惊,方腊识破自己的意图了?

  果然不能小觑天下英雄啊!

  突然,陈绍觉得不太对劲,他自己布置了那么多哨骑,要是方腊全军压下来,自己早就知道了。

  没有人报信,说明这支人马不多。

  “谁去迎敌?”

  “末将愿往!”

  一大群年轻武将请战,年轻人都渴望建立功勋,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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