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害苦了朕啊 第98节

  他在帐中,看着最新的军报,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谭稹打仗的风格,和童贯真的很像,突出一个狠字。

  其实陈绍仔细一想就该明白,谭稹还有他带着的这些人,都是童贯的核心班子。

  童贯打仗时候的谋划布局,也不是他一个人做的,事实上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他是最后拍板的那个人而已。

  将方腊放进杭州,然后再四面合围之后,外界的流民军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

  只能是各自为战。

  然后谭稹再提高奖赏和惩罚,动员浙兵,还有两浙的士绅豪强,一起围杀乱民。

  并下令:凡能斩首者赏。

  这下真是炸开了锅,很多官兵凡遇往来行人,不问是乱军否,即行捕杀邀赏,甚至进入百姓家中,杀害无辜百姓领赏。

  躲过了重重危难,终于回到家中的百姓,再次遭遇了灭顶之灾。

  初七,陈绍带着亲兵,来到谭稹大营。

  脚步声重重响动之下,中军帐帘幕掀开,就看见陈绍大步走了进来。帐中之人目光,都向他望了过去。

  这位可是个传奇人物。

  尤其是帐中诸将,大多见过他当年对宣帅有多谄媚,如今还是闹僵之后第一次见。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胖一瘦。

  胖的是董大虎,在西北素有恶名,常使铜锤上阵,碎人脑壳;

  瘦的是没藏庞哥,乃是陈绍营中常有的横山蕃将。

  谭稹已经起身,脸上绽开笑意,“绍哥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众将没想到谭公对他这么客气,难道他和宣帅关系修复了?

  陈绍笑着叉手,说道:“一别数月,谭公瘦了”

  “来人呐,搬个椅子来。”

  陈绍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手按着膝盖说道:“谭公,我这次来,也是受人所托。此次方腊作乱,江南饱受荼毒,百姓十存三四。幸有谭公出马,犁庭扫穴,戗灭多个贼首,实在是劳苦功高。”

  “不过近来,有些贼人假托谭公之名,四处残虐百姓。”

  谭稹脸色有些沉了下来,笑容也慢慢消失。

  陈绍没有管他,继续说道:“长此以往,我恐激起再次的民变,坏了宣帅伐辽大事。”

  谭稹板着脸,“竟有此事!”

  “绍哥儿放心,我定会严查,若是真有人虐流百姓,军法无情!”

  他现在有点体会到宣帅的心情了。

  当初童贯有多爱陈绍,谭稹也是一样。

  这小子关键时候,他真不向着你啊!

  自己如此给他面子,他竟然上来就暗戳戳指责自己,这次劳师动众,拿什么赏赐手下?

  不让他们自己杀,自己抢,难道真要自己拿钱么。

  伸手去跟如今的朝廷要钱,先别说给不给,真给了,那伐辽怎么办!

  如此规模的平乱,你知道要耗费多少钱粮么。

  这些问不出口的事,陈绍一概不知道,他只知道世上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而且真没办法么?

  不过是降低自己的贪欲,把军饷真的分给将士,少贪一点,多辛苦一点,积极筹措钱粮。

  把你们花在勾心斗角上的功夫,拿出来一些,哪怕是募捐呢!

  两浙也能募到不少,哪怕是宰了朱勔这头大肥猪,足够你手下那些禁军过年了。

  就非得虐民么!

  你怕什么?

  你怎么就不敢宰了朱勔,他捅了这么大娄子,背后的人还会死保他不成?

  回到汴梁,宣帅都得夸你一声有魄力。

  陈绍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起身抱拳道:“营中不可无人,谭公,末将这就回营去了,来日打破杭城,咱们再聚。”

  谭稹点了点头,相比于来时的热情,陈绍走的时候,谭稹甚至都不起身。

  谭稹心里不痛快,陈绍比他还气,若不是时机还不成熟,他都想下令把那些禁军全宰了。

  贼配军三个字,太契合他们的德行了。

  回到营中,书记官上前,皱眉道:“节帅,前来投奔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

  自己手下不虐民,已经传开了,心中畏惧的百姓们,自然而然地投奔陈绍控制的这片防区。

  陈绍也很无奈,他的地盘不在这里,他救不了太多的人。

  但愿这次谭稹能听进去一点。

  他们总以为自己在跟他们作对,其实陈绍也很郁闷,他真心不是针对谁,只是想让大家往正确的路上走走。

  回到自己的大帐,陈绍凝视着地图,突然觉得有些气闷。

  让大虎把帘子拉开,帐外寒风一吹,这才觉得比刚才爽利了一些。

  胸中愤懑仍然没有出尽,陈绍拔出腰里的剑,一剑斩到帅案的一角。

  “不足与谋!”

  二月,谭稹几乎将东南境内的乱军各个击破。

  他终于开始着手布置攻城。

  方腊也发了狠,不顾王寅的劝说,按照杭州的户籍名册,安排守城丁壮。

  不管士绅还是庶民,每日使城中五分之一地人家,全家男女老幼尽皆上城备战。

  有懈怠者,当场斩杀老幼,将女眷发配给自己手下士兵,充作营妓。

  然后又挑选忠诚信徒,组成督兵队,按每千名民兵之中,置督战兵士二十人地比例安插,督战执法,以防不测。

  第二日白天,方腊手下押着一群群老弱妇孺上城楼,看的陈绍有些纳闷。

  随后,紧接着,一个个箩筐从城头下来。

  箩筐内全是男丁百姓,这些人有老有少,全都是哭泣哀嚎,一脸的不情愿。

  城楼上的方腊兵,呵斥着他们,叫他们下楼去修补城墙。

  有人一落下就开始逃,然后他家人就被按在城墙上,砍去脑袋。

  方腊兵拽着头发,将人头转的飞快,然后猛地扔下去。

  饶是如此,还是有些人选择逃跑,也有些为了家人,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命令,用箩筐内的砖石去填窟窿。

  陈绍觉得有些难受,这城里城外,都他妈不是人啊!

  宋军只能无奈地射杀那些修补城墙的杭州百姓。

  饶是如此,依旧很有效果,主要是方腊兵不拿这些人当人看,哪怕放下十个来,用十条命能补一块石头,在他们看来都是值得的。

  每天都会有几百个人被推上来送死。

  陈绍不知道谭稹再等什么,水师还不进攻,只需要打开一个缺口,让杭州乱起来。

  方腊未必有那个雄心,敢留在杭州城里打巷战。

  自己早先,在乱民破城时候,就埋下了许多兵马混了进去。

  他们甚至可以打开城门。

  只要水师开始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他妈就是不进攻。

  二月底,陈绍派人去转告谭稹一句话:水师进攻,杭州城旦夕可破

  谭稹回复:自己才是两浙制置使,他们自有安排,让陈绍不要干预决策。

  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的陈绍,只能是闲着无聊。

  他甚至已经开始让手下,帮着附近的百姓重建家园了。

  他没指望今日在江南留下的声望,未来会有什么用处,只是单纯地无事可做而已。

  单独看陈绍,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其实算不得多好。

  他歼灭了不少流民乱军,将战利品全部打包,由商队运回西北去了。

  但是把他和方腊、谭稹、陈建、赵霆.两浙厢军、方腊乱军、京营禁军.这些在此次战争中的各方来对比,陈绍简直是个圣人。

  此战之中,唯一保护百姓的兵马,竟然是蕃兵站了一半的西北定难军。

  终于,在三月初七,一场小雨过后,谭稹下令,水师进攻杭州城。

  各路人马策应,堵住方腊贼军逃走的方向。

  战事一开打,就进入了白热化。

  战鼓声响起,一队队大宋士兵排着方阵,整齐划一地举着盾,向城墙下缓缓集结。在每个方阵中间,沉重地抛石机、云梯、飞桥、巢车、车,尖头轳、攻城塔等大型攻城器械被一条条拉得笔直的纤绳拖运着,役夫们喊着号子,将一具具攻城器械运向城下,大军气壮如山。

  各种战舰,也开始列阵,要攻打杭州城的水寨。

  城头守军大惊失色,各种示警的鼓声、梆子声、锣声此起彼伏,一队队士兵匆匆奔到女墙箭垛后,急促地喘息着做起战斗准备。

  方腊派人专门守在粮仓府库旁,只要城破,立刻纵火焚烧。

  不给朝廷的狗贼留一点!

  禁军以巨舰、巨筏载大军而来,意欲冲断浮桥和寨墙,直扑杭州城下。

  谭稹在高处,红罗伞盖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下面的攻城场景。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进攻方腊,就是在等自己的嫡系兵马,灭了周围的乱军之后回来。

  方腊叛乱称帝,剿灭他可不是一般的功劳,怎么能落到别人头上。

  那些巨舰中藏的兵,大多是胜捷军,由何灌率领。

  必须得是由他们,杀进杭州城,生擒或者斩杀方腊才行。

  眼看巨舰袭来,把守水寨的王寅当机立断,马上鸣金收兵,向江中倾倒无数火油,点起大火,烈焰焚天。

  大宋水师却早有准备,船体不知道涂抹了什么避火材料,根本点不着,反倒冲破火焰,撞向城寨。

  王寅仰面叹息,大势已去,明王说得对,自己这伙人根本还没准备好。

  他拽住正在射箭的方七佛,高声道:“速速去护着明王突围!”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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