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西北再造天下 第322节

  他看向杰拉德:“您看到我的工匠吃一碗有肉的汤,几个馒头,便觉得他们奢侈、怠惰。

  试问,若今日坐在这里享用同样餐食的是某位英国公爵伯爵,您还会觉得这是奢侈吗?”

  杰拉德下意识地回答:“若我国贵族的生活仅止于此,那几乎可被誉为圣徒般的节俭了!”

  “正是如此!”夏允彝立刻道,“问题并非在于工匠吃了什么,而在于你们的贵族宴会过于穷奢极欲,以至于让你们对‘正常’生活的标准产生了扭曲的判断。您觉得工作八小时太少,不够勤奋,但我却认为,让工匠每日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这已非勤奋,而是残忍!”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扫过两位人道:“请问二位,您们自己或是您们所认识的任何一位英国贵族,是否曾像那些工匠一样,每天亲身劳作十五六个小时?”

  威尔金斯试图辩解:“但我见过许多作坊主,他们兢兢业业,每日工作远超16个小时,他们的财富也因此不断增长,这无疑是上帝对其美德的回报。”

  夏允彝闻言冷笑一声:“那么,那些同样工作了十五六个小时的工匠呢?他们的工钱可曾因此增长?

  事实恐怕正相反。正因为一个人被迫干了原本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的活计,才导致另一个人失去工作,沦为伦敦街头无数的乞丐之一!

  失业者越多,作坊主就越发有恃无恐,可以肆意压低在岗工匠的工钱。这使得工匠陷入一个可怕的悖论:他们越是‘勤奋’,他们的东家就越是富裕,而他们自身以及整个工匠阶层,反而越是穷困!”

  “如果真如您所说,工作时间越长,财富就越多,”夏允彝直视着威尔金斯,“那么如今英国最富有的人,应该是那些在作坊里日夜不停劳作的工匠,而不是那些从不亲手劳作、只需举办宴会和收取地租的贵族与商贾!

  但现实情况是伦敦的流民到处都是,工匠连一间属于他们的房子,他们赚的工钱甚至不能养活自己的家人,你这套理论连自身都无法逻辑自洽,又怎能说服他人呢?”

  这一番话,如同重锤锤威尔金斯的心上,其他教士或者会说上帝规定人要节俭,勤劳。

  但威尔金斯他也是一个科学家,自然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上帝,他发现清教理论有漏洞,逻辑不自洽,只会想办法补上这个漏。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中旬,英国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他们那位雄心勃勃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再次在北方的战场上被苏格兰人击败,狼狈地逃回了伦敦。

  消息传来,伦敦的咖啡馆和贵族宴会上充满了对国王的讥讽与调侃,这位推崇君权神社的国王,也没办法让上帝帮他打胜仗。

  而第二件,则真正轰动了整个伦敦,尤其是所有依靠土地生活的人们,赛里斯大使馆的农场正式收割,经测量核算,平均每英亩土地竟然产出了惊人的三十三蒲式耳小麦!这个产量,是周边最好田地的三倍还多!

  三倍的产量!这意味着无法想象的财富和食物!

  如果说之前还有贵族出于矜持对“粪便农业”嗤之以鼻,那么在这赤裸裸的、无法辩驳的产量面前,所有的矫情和偏见都被彻底粉碎了。

  尤其是那些拥有大量田产的乡绅和农场主,巨大的利益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们。

  霎时间,夏允彝成了伦敦最受欢迎的客人。邀请函雪片般飞来,宴会、沙龙、私人会谈,这些农场主迫切地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增产的“秘诀”,堆肥技术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科技,大同社的农经更是多次印刷遍布全国。

  夏允彝把农经翻译成英文,在宴会上送给那些想要的农场主,他还有点小想法,希望这些农场主好歹把伦敦的粪便运出去,他来伦敦也有一年时间,但除了最开始贸然闯进了伦敦城与带领老约翰他们收集农家肥。

  剩下的一年时间,他根本不敢踏出这座城市,哪怕有人邀请他,他也不敢去,第一次去伦敦的经历实在让他感到恐怖,他很难理解伦敦人为什么会乐意生活在这样一个粪坑当中。

第461章 ,乌鸦不要说猪黑与相似的士绅

  大同历十六年(公元1640年)10月11日,伦敦,沃里克伯爵庄园。

  夏收之后夏允彝得到的宴会请帖就非常多,最开始他参加了几次,但吃了几次英国的黑暗料理,又看到了仰望星空派,着实把他震惊住了。

  再加上他不喜欢英国宴会上那种奢靡滥交的习气,减少了和这些人的交往。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使馆内收集英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信息,英国各种物价的数据,为民朝海商来英国贸易打下基。

  但前天英国的沃里克伯爵仆人送来的请帖,夏允彝知道此人是英国的海军大臣,在英国有较高的地位,他也不好拒绝。

  于是就坐着马车来到了沃里克伯爵的庄园。

  “夏先生,我们到了!”车夫小约翰开口道。

  小约翰就是老约翰的长子,自从英国的上流阶层接纳了夏允彝,他就经常需要参加宴会邀请。

  但他对英国不熟悉,自然需要一个熟悉伦敦的马车车夫,于是老约翰就自告奋勇的推荐了自己的长子小约翰,说他儿子小约翰曾经在伦敦城中做过小商贩,熟悉伦敦各地庄园。

  夏允彝以一个月一英镑的价格雇佣小约翰作为大使馆的马夫。

  夏允彝下了马车,来到庄园门口递了请柬。

  沃里克伯爵仆人,看到夏允彝的样貌,知道这是传说中的赛里斯国大使,礼貌的请他进入。

  一进入宴会的大厅,里面的人为数不少,还有一支乐队在大殿的一旁,演奏着抒情的音乐。

  夏允彝环视一圈,走到了威尔金斯身边。其他英国贵族士绅看到夏允彝,有点诧异的看着他,毕竟赛里斯大使,是伦敦这一年来的热点,但见过他的人还真不多。

  威尔金斯笑问道:“夏,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夏允彝道:“记录你们英国的风土人情和当地物价,看看什么货物好贩卖,为下一步为民朝商人来英国贸易打下基础。

  还有就是在想该如何改善自己的伙食,毕竟你们英国的仰望星空派,太充满想象力了,我实在是习惯不了。”

  威尔金斯只能苦笑,熟悉之后,他也在大使馆吃过几顿饭,各种没有吃过的面条,赛里斯的馒头,花卷,包子,土豆炖牛肉等赛里斯特色的美食,明明就是普通的菜肴,但经过铁锅爆炒之后,居然会变得如此的美味。

  吃过几次赛里斯的美味,他不得不承认两国食物之间的差距,比政治文化的差距更大。

  夏允彝无奈道:“你们英国的玻璃价格太高昂了,我本打算建一个半亩的玻璃大棚,就在我民朝大概只要需要500两左右,本来我的那些同僚大家一起凑凑钱是可以制造的,但在英国却要花费2000英镑,贵了10倍都不止,计划落空,我现在正在想办法用其他的东西来代替玻璃。”

  夏允彝都难以理解,这么穷的一个国家,怎么物价会这么高,他这个大使,俸禄加来英国的津贴,每个月有100两银子,换算成英镑大概是33英镑左右,哪怕在英国也算是相当高的俸禄了。

  但只买得起几块做窗户的玻璃,其他各种铁器。布匹还有其他的手工业产品价格都极其高昂,这就逼得夏允彝不得不想办法自给自足。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物价都比较高,粮食,牛肉,羊肉这些食物的物价相对来说反而是低一些,尤其是羊肉比民朝低了大概五倍,所以大使馆这半年买羊肉买的非常多。

  威尔金斯诧异道:“玻璃大棚?”

  夏允彝道:“这是一种冬天能长出蔬菜的建筑,作物的生长不但需要各种元素,还需要土壤当中的水,太阳带来的阳光和热量,冬季之所以万物凋零,就是因为太阳带来的热量不足。

  我所在的墨子学院当过老师,学院有一个研究农业的教授根据这一特性,用玻璃把土地罩起来,而后再用炉子加温,弄出一种能在零下十几度依旧保持作物生长的建筑,它就叫玻璃大棚。

  虽然造价高昂,但却可以满足,冬季的蔬菜需求,在我们的都城已经有十几个这样的大棚了,普通的百姓在节日的时候,也能买到几斤这样的高价蔬菜。”

  威尔金斯听完惊叹道:“你们赛里斯人简直是农业之神达努!”

  赛里斯人粮食产能是他们的好几倍,现在居然还能弄出冬季生产粮食的玻璃大棚,这简直和神话传说一样。

  就在此时沃里克伯爵罗伯特.里奇听到夏允彝的话道:“夏大使,您真能让土地冬天也能长粮食?”

  夏允彝道:“可以,但花费极其高昂。大概你们十分之一英亩的土地,改造的成本就需要2000英镑,就是几千英亩田地粮食产出的收入。

  所以玻璃大棚用来种地其实不划算,在冬季种植蔬菜,再以比肉食还要高几倍的价格卖出去,这些蔬菜可以改善生活,减少败血症,但即便是在我民朝只有都城才有几座这样的玻璃大棚。”

  大厅当中其他的英国士绅听到了夏允彝的话,吃惊无比,几千英镑就造一个小小的玻璃房子,难怪连奢侈的赛里斯人都造不起。

  夏允彝看不惯英国贵族的奢侈滥交,但英国贵族士绅对夏允彝也是差不多的看法,这就是一个大贵族出身的败家子。

  给农户7成的收益还不包税,还给农户做衣服,简直就是傻子。

  赛里斯人简直就是脑子有问题,用自己领民做事情,居然还给钱,而且还是一天一先令,还包伙食,给农民吃牛肉,羊肉,还有什么8小时工作制更是让他们嗤之以鼻,都付了工钱了,还让他们歇,这种行为连败家子都不会干。夏允彝简直就是哪个大贵族出生的傻二代。

  不过他们还是喜欢和这样的傻二代玩,一方面是他赛里斯大使的身份,另一方面他们也抱着想占便宜的想法。

  沃里克伯爵罗伯特.里奇想了想笑道:“冬日里能种出新鲜的蔬菜,这应该是个很好的买卖,我愿意出2000英镑资助夏大使建立玻璃大棚,大棚的产出我要占一半。”

  大航海给西方的贵族带来了大量的财富,他们除了用这些财富花天酒地的开宴会之外,资助各种科学家也是他们炫耀财富的一种方式。

  当然后面这种天使投资逐渐出现巨额的回报,这种有利可图的习俗就流传了下来了,最终形成了风险投资这种模式。

  夏允彝想了想道:“可以!”

  在一众乡绅惊叹的目光当中,这笔天使投资达成协议。

  但这场宴会的主角却不是夏允彝,而是一个叫约翰皮姆的议员。

  约翰皮姆对着众人道:“我们的国王又败,看来上帝并不认可他的军权,所以才让他屡战屡败~~~。”

  现场的众人一阵哈哈大笑,查理一世和他的父亲詹姆斯一世,都是君权神授的坚定拥护者。

  其中詹姆斯一世是当时欧洲最有学识的君主之一。他著有《自由君主制的真正法律》等著作,系统阐述了“君权神授”理论,认为国王只对上帝负责,而非议会或人民。

  ·他主持编纂了著名的《詹姆士王圣经》,这本英文版圣经语言优美,对英语文学和宗教产生了深远影响。

  只可惜时代变了,他的理论,他的学说并不能得到这个时代英国的有产者认可。

  夏允彝看着这个演讲起来滔滔不绝的约翰.皮姆,内心感慨万千,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他太熟悉了。

  两个相隔几万里的国家,竟有如此相近的场景。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知道英国有一个最高议会,能限制国王的权利,这些人和当年的东林党一样反对皇权,甚至他们比东林党更激进,更有组织。

  东林党只是一个松散的团体,他们是通过斗争阉党团结起来的,但他们也只敢斗阉党,却不敢把矛头对准大明的皇帝。

  还是等崇祯帝继位之后,有了大同社这个榜样,大家通过资政院团结起来开始把矛头对准大明的天子,但那个时候大同社已经势不可挡了。东林党的所有举动,反而像是垂死挣扎。

  而英国却有个议会来限制国王,只可惜这个议会已经被现任的国王解散了10余年了,所以这个国家各地士绅和国王的关系也极其紧张,他们对自己本国国王的战败,不但不悲伤,反而幸灾乐祸。

  而对英国的国王派与议会派,夏允彝都不感冒,觉得双方是乌鸦落在猪身上都是黑的。

  先说现在的英国国王查理一世,他感觉此人的性格和当年的崇祯帝几乎一模一样,有雄心壮志,却又志大才疏,对外战争屡战屡败。

  性格也极其固执,议会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沟通渠道,他却关闭了十几年,哪怕国家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他也不愿重新开启。

  这一点和当年崇祯帝做的选择几乎是一模一样,当年他们也想要开启资政会,崇祯帝也是极力阻拦。

  当然这不代表夏允彝喜欢英国的议会派,在夏允彝看来,这些所谓的英国士绅和大明士绅,不说一模一样,那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自私自利,贪婪成性。

  英国大片的国有土地,就是被这些贪婪的士绅强行圈禁,这可以说和当年他在泉州看到的当地士绅所作所为一模一样。

  这些士绅对待工匠也是一模一样,每天让他们当差十五六个小时,对,工匠的工钱少的可怜,能拖就拖,甚至还不给,对于生病的工匠直接丢出去,让工匠自生自灭。

  这一套熟悉的手法。以至于让夏允彝以为大明已在万里之外的小国重新复生了。

  甚至这些士绅更贪婪,更无耻,他们把持议会,弄出了一个什么流浪汉法案,规定任何人失业30天,找不到工作被人举报,就会成为举报者的奴隶。

  这种无耻的法令看的夏允彝目瞪口呆,大明士绅多少还要站在道德的高地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和英国的士绅就正大光明的显示自己的无耻,从这一点来说大明士绅多少还要点脸,比不过他们,

  而就在夏允彝陷入沉思时,这个约翰.皮姆却询问道:“夏大使,我听说你们赛里斯的元首下达任何命令都要经过议会的认可,这是不是真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夏允彝,夏允彝也有一丝愕然,你们内部斗争和我民朝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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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场的这些英国贵族士绅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赛里斯居然是一个没有国王和贵族的类似于荷兰那样的国。不对,荷兰还有贵族,赛里斯应该和威尼斯那样的小国体制一样。

  约翰.皮姆激动道:“强大的赛里斯帝国也有议会,但他们却没有国王,可见议会才是一个国家强盛的根本,有没有国王根本无所谓。”

第462章 ,叛国者查理一世

  伦敦的初冬,寒意渐浓。夏允彝并未料到,自己在沃里克伯爵庄园一番话,竟会以如此迅猛而扭曲的方式传遍全城,成为了议会派进攻王室的长箭。

  翌日,一种类似于报纸的粗糙印刷小抄,便贴满了伦敦桥头、圣保罗大教堂外以及各主要街市的布告栏。

  其标题耸人听闻,内容更是极尽夸张之能事,仿若后世的“震惊体”:什么《东方天国赛里斯强盛之谜:皆因议会之制!》

  文章用充满想象力的笔触,描绘了一个近乎乌托邦的赛里斯:国土无边富饶,军力威震寰宇,市民富足安乐,官员清廉如水,而那位神秘的元首更是英明睿智如哲人王。

  描述完一个完美的理想国之后,话音一转,告诉所有人这一切辉煌的根源,被归功于其“议会制度”,它被描述为一种能充分释放民智、汇聚民力、创造无限财富的完美机制。

  赞美完“议会制度”,笔锋随即一转,开始猛烈抨击英国的现状:士兵在苏格兰战场上懦弱溃败,官员贪腐成风,国王查理一世昏聩无能,只知道任用宠臣、横征暴敛。

  文章厉声质问:英国为何如此衰败落后?根源就在于国王粗暴地关闭了议会,独揽大权,阻塞了民意与国之生机!

  最后,它发出激昂的呼吁:英国若想重现伊丽莎白时代的荣光,走向繁荣富强,就必须立刻重开议会!

  而这背后自然少不了那些对王权不满的乡绅议员和清教领袖的暗中推动。

  这篇精心炮制的小作文迅速在伦敦发酵,从咖啡馆到酒馆,从交易所到市集,人们争相传阅、议论纷纷。

  普通的伦敦市民或许无法验证赛里斯是否真如文章描述的那般完美如天堂,但他们对自己正在忍受的一切却感同身受。

  国王为战争强行摊派的税收、各级官吏的层层盘剥、生活成本的不断上涨,还有对外战败的失落,所有这些切肤之痛,都让他们极易相信并接受任何指责国王和权贵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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