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金斯虽然同情这些孤儿的遭遇,但却也习以为然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死亡太平常了,平常到他已经习以为常。
一夏允彝,面色凝重道:“当务之急,是为这些孩子找到一个稳定、可持续的资金来源。”
威尔金斯立刻表态:“我可以从我的教区设法挤出500英镑捐赠。”
杰拉德摸了摸口袋,苦笑道:“你知道的,我没什么钱。但我可以捐赠一些土豆和小麦过来。”
诗人弥尔顿耸耸肩,带着文人特有的洒脱道:“我最多只能拿得出50英镑,而且接下来一个月只能去你们大使馆吃饭了,要不然我也要饿死。”
克伦威尔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钱夹,取出一张票据:“这是伦敦银行见票即付的100英镑银行券,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代表孩子们感谢您,克伦威尔先生。”夏允彝郑重地接过。
这句感谢却让克伦威尔感到一阵脸热。一个外国人,在为伦敦的孤儿奔走筹款,自己这个本国议员反而像是局外人。
“但这些钱仍然是杯水车薪。夏,你有什么长远的办法吗?”杰拉德看向夏允彝道。
夏允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坚定地说:“我考虑创办一个纺织工坊,用其产生的利润,来长期支持孤儿院的运作。”
杰拉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认真的?现在伦敦到处都是纺织工坊,那些工坊每天让工人干十四五个小时,就为了压低成本。你打算用这些孤儿去和他们竞争?而且现在还在打仗,布匹市场很不稳定!”
夏允彝的目光投向窗外那些正在院子里安静活动、面色依然苍白的孩子们,语气平静道:“我知道困难很大。但我想试一试。”
翌日,夏允彝来到了喧嚣混乱的伦敦码头。这里的空气中混杂着咸腥的海风、货物腐烂的味道以及劳工的汗臭。
他在一处堆满了板条箱和麻袋的仓库区,找到了正在休息的韦富。
“夏大使?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怎么屈尊到我这儿来了?”韦富看到夏允彝,显得十分诧异,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迎上来。
韦富此次远航英格兰,除了传统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还夹带了一批特殊的“硬货”,上万条燧发火枪。
他听闻英格兰内战正酣,特意从民朝的兵器局采购了一批淘汰的二手,甚至可能是三手军火。
当年大同军与南明政权的战争规模浩大,双方投入兵力超过五十万,遗留下的各类火器数量惊人。
天下一统后,随着大同军逐步换装先进的金属定装弹步枪,这些老旧的燧发枪便成了亟待处理的库存。
十几年下来,民朝不断试图向海外清空这些二手军火。
但南洋市场狭小,很快饱和。后来,一些像韦富这样的海商发现,欧洲小国林立,战事频繁,军火需求极大。
他们以几两银子的废铁价从官方或南洋都护府收购这些旧枪,精心翻修保养后运至欧洲,往往能卖出数十甚至上百两银子的高价,利润高达二十倍。
如今每年约有十万支民朝火枪流入欧洲市场,按照民朝仓库二手军火的量,这笔生意还能做个五六年。
韦富就是这条暴利链条上的重要一环。夏允彝内心对这等唯利是图的军火贩子颇有微词,因此韦富对他的到访感到格外奇怪。
夏允彝没有寒暄,直接问道:“你运来的那些木质纺纱机和织布机,作价多少?”
韦富闻言一愣。他此次除了军火,确实还顺手运来了一批民朝淘汰的旧式木质纺织机。
原因无他,近年来民朝大规模普及蒸汽动力的新式纺织机械,这些手工操作的旧设备便被大量淘汰。
韦富以近乎废木料的价钱从曹少安的旧关系网中收购了这批“破烂”,本想看看在英格兰有无市场,却不料碰上战乱,本地纺织业凋敝,这批机器根本无人问津,成了压仓底的累赘。
韦富堆起笑容:“夏大使您要是看得上,尽管拿去!反正放在这儿也是占地方,就当结个善缘,日后还望大使多多关照。”
夏允彝面色平静,坚持道:“不必,公是公,私是私。该多少价钱,你直说便是。”
韦富见他态度坚决无奈道:“既然如此,您就给个五百两银子吧,权当运费和辛苦钱。我也好赶紧把这堆‘破烂’清仓,准备返航了。”
夏允彝没有还价,直接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民朝银元,点数交付。韦富接过沉甸甸的银元,脸上笑开了花,心中却更加疑惑,这位清高的大使要这些淘汰机器何用。
很快,这批木质纺织机被运到了民朝大使馆附近一处临时改造的空房屋当中。夏允彝带着杰拉德、弥尔顿等人前来查看。
“这就是你们民朝的纺织机?”杰拉德看着眼前结构复杂、带着众多轮轴和纱锭的木质框架,好奇地围着转圈。与他印象中英格兰家庭里那种简单、笨重的纺车截然不同。
诗人弥尔顿则皱着眉头,他虽不谙工匠之事,但也觉得这机器形态奇特:“怎么会如此复杂?这么多轮子联动,这真是纺纱用的机器?”
此时,距离历史上珍妮纺纱机的发明还有一百多年。这个时代的英格兰纺织技术相对落后,主要依靠人力密集型的家庭作坊,效率低下。
而在东方,无论是民朝还是印度,手工纺织技术都已达到巅峰,其产品的质量和效率一度让工业革命初期的英国都难以竞争。
夏允彝抚摸着其中一台纺机光滑的木架,语气中带着一丝追忆与自豪:“没错,这就是我民朝曾经广泛使用的纺织机。我国的元首,在创业之初,依靠类似的机器积累起最初的资本,进而一步步推动变革,最终缔造了大同社会。”
机器买过来了,自然是建厂房招工人,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一个崭新的羊毛布生产作坊就建立好,所有的机器都按照流程的步骤摆放。
最后则是招工了,夏允彝很想去伦敦招工,但老约翰认为这种高效机器是“秘密武器”,不能让外人知晓,他动员了自己村子里的妇女前来帮忙,甚至连他的儿子小约翰也来了,负责给羊毛进行初步的脱脂处理。
5月3日,这座羊毛作坊正式开工杰拉德等人也来参观。
“咔咔!”作坊的工序让杰拉德等人看得目不转睛。工匠们使用梳毛机将杂乱羊毛梳理成顺滑蓬松的毛条,这一步虽然比英格兰传统工具效率高些,但尚在理解范围内。
然而,当进入纺纱流程时,他们彻底被震撼了。只见一名熟练的女工操作下,一台机器上的二十个纱锭同时飞速旋转起来!纤细的毛条被均匀地牵伸、加捻,变成结实的纱线,缠绕在纱锭上。这效率,远超他们认知中一人一次只能纺一根纱的传统方式。
后续的织布流程,所使用的改良织机也比英格兰现有的织布机速度快上近一倍,而且织出的布匹更加紧密平整。
杰拉德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合上嘴巴,喃喃道:“上帝啊!我现在完全相信,这家纺织厂足以支撑起所有孤儿院的运作了,如果你的工厂规模扩大,凭借这样的机器,恐怕会把伦敦大半的纺织作坊都挤垮。”
夏允彝淡然道:“这些机器的秘密终究会逐步被人知晓。”
而后他道:“杰拉德,你以前是布商,我想请你帮忙购买羊毛和贩卖我们生产的羊毛布。”
杰拉德用手摸着一匹刚纺织出来的羊毛布笑道:“现在伦敦的羊毛都因为战争快挤压的破产,羊毛不值钱,如果你的羊毛布都是这个质量,应该可以卖出5英镑一匹。”
想了想杰拉德道:“你们在最外围再打上一个赛里斯的标签,我能把它卖出七英镑,八英镑的价格。”
弥尔顿也说道:“我可以在诗会当中帮你们推销布匹,我的听众都是有钱人,他们肯定喜欢这些优质的羊毛布。”
杰拉德和米尔顿是一个行动派,他利用自己过去贩卖布匹时积累的关系网络,找到了相熟的羊毛商人。
由于内战导致出口受阻,英格兰本土的羊毛价格大跌,很多羊毛商不是破产,就是把自家的羊毛堆在仓库当中,看着它腐烂发霉。
这反而为杰拉德低价采购优质原料提供了良机,他一连找了三家羊毛商以赚钱一半的价格,订购了他们未来一年的羊毛。
而贩卖布匹也更加简单,他直接找到自己以前的老雇主,先让他们感受了一下羊毛布质量,而后把羊毛布最外围的几个英文单词读出来道当着他的面读出来道:“赛,里,斯!”
“这质感,这质量只有赛里斯人才能纺织出来,看在我们以前是朋友的份上,我算你七英镑一匹。”
“杰拉德,你成为议员之后,还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我这里有一瓶法国波尔多的葡萄酒,我也不会喝,你拿去品尝一番。”他的老朋友摸着不比激动道,尤其是布匹外围的赛里斯几个字母,就好像冒出了金光一般。
即便现在是战争时期,英国的贵族依旧为东方货物疯狂,丝绸,瓷器这些东西太贵,他们这种小商人没关系,也没本钱贩卖。
但现在赛里斯人的羊毛价格却不到伦敦羊毛布的一倍,这简直是送给他发财的机会。
而弥尔顿就在诗会当中推销,因为质量上乘,还有赛里斯的标签,受到那些中小贵族追捧。
只用了不到半个月时间,这批赛里斯的羊毛布,就风靡了整个伦敦小贵族,小有产者,房东等伦敦的中产阶级。
现在羊毛经销商围着杰拉德,求他多给自己供应一些羊毛布。
面对这样幸福的烦恼,杰拉德找到夏允彝道:“你最好提供10倍的羊毛布,不然的话,我会被那些羊毛经销商给撕碎的。”
夏允彝笑道:“那就招工,扩充产能吧。”
“你帮忙去伦敦贴个招工告示,招聘羊毛纺织女工,1日工作8个小时,包伙食,上五休二,你们这边没有养老保险,养老保险就折成工钱,一个月的工钱一英镑六先令,本人出现工伤和疾病由我们作坊来提供治疗。”
杰拉德感叹道:“终于可以在伦敦实行赛里斯的制度了。”
一旁的弥尔顿更是激动道:“伦敦城终于出现赛里斯的制度了,我要写一首长篇诗,来记录这场盛世,这是地上天国的开始。”
只有威尔金斯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但看着激动的几人,他没有把自己的顾忌说出来。
果然这个招工通告,引起了整个伦敦城的沸腾,整个城市的市民阶级都躁动起来。
“赛里斯人来伦敦城招工,一个月的工钱一英镑六先令,而且每天只需要上8个小时,上五休二。”整个伦敦城的市民都沸腾。
尤其是那些纺织女工,她们连夜赶往大使馆,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甚至连男工匠也抱着一丝希望,排起了队伍。这份工作收入不但比他们高了三倍,而且工作的时间也只有他们工作的三分之一,这相当于他们增加了10倍的收入,没有一个工匠能忍住这样的诱惑。
而伦敦城的有产者则勃然大怒,他们相聚在一起,对这种行为口诛笔伐。
“这是赛里斯人的阴谋,给这么高的工钱,他们是想把我们英格兰人养废了。”
“没错,勤劳是我们英格兰人的美德,我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如此才能觉得自己过得充实,8小时工作简直是撒旦的诱惑。”
哪怕是稍微中立的有产者还是抱怨道:“我们英格兰人能吃苦,不怕吃苦,赛里斯人怎么能把他们的制度用到我们英格兰。”
激进派更是愤怒道:“这是赛里斯人的阴谋,他们是想让我们英格兰的纺织厂破产,好让他们趁机兼并我们,我要告到伦敦市政厅,告到伦敦法院,告到议会去。”
第489章 ,山寨与朱由检的嘲讽
大同历二十二年(公元1644年)2月21日,伦敦,约翰.皮姆家。
议会派另一位领袖约翰.汉普登苦口婆心道:“皮姆,不能让赛里斯人的纺织厂继续存在下去,已经有上百位议员向我抱怨,赛里斯人摧毁了伦敦原本的秩序,工匠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诚恳,勤劳。
而是动不动抱怨,要学习赛里斯人的8小时工作,要上五休二,还说什么休息是他们向上帝祷告应有的权利。整个伦敦都处于混乱当中,因为赛里斯人,伦敦的市民和我们分裂了,大敌当前,伦敦不能分立。”
约翰.皮姆淡然道:“我们的有产者不是说了,像赛里斯人那样给工匠,高工钱,高福利,迟早会破产,大家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了。”
顿时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了。最开始英国的有产者虽然愤怒赛里斯人,来到他们英格兰的国土,却不讲他们英格兰的规矩。
但大部分人还是以看热闹为主,他们一个女工只要5~6先令工钱,只有赛里斯人的三分之一,每天还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什么上五休二,根本就没有,只要没有死就要一直工作,死了那就换一个人。
更不要说还要提供什么一日三餐,每个季度还提供两件工作服,哪怕是朗伯德街(当时的英国金融大街)职员都没有这个高的待遇。
任何一个算术合格的有产者都能算出,赛里斯人用工成本是他们的十几倍,这种情况他们不要说赚钱,不赔死就是万幸了。
当时伦敦的贵族,有产者在宴会的时候,就会拿这件事情来打赌,赌赛里斯大使能坚持多久时间?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
大部人打赌坚持不了一个月,还有的人认为赛里斯人富裕,光大使的俸禄就能坚持三个月,只有少数人认为说不定可以坚持半年,但有一点是他们的共识,赛里斯人把他们本国的那套拿到英格兰来用,肯定要破产。
不要说他们,哪怕是伦敦的市民也是这样的想法,十几倍的用工成本,赛里斯人的工厂坚持不了多久。
伦敦的赌场甚至为了此事开了盘口,一时间这个小小的纺织作坊,牵动了伦敦城上下几十万人的心。
但事情的发展却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一个月!
两个月!
赛里斯人坚持下来,他们的订单越来越多,赛里斯布风靡整个伦敦城不说,还风靡欧洲其他国家。
赛里斯人的订单越来越多,又进行了两轮的扩招,现在赛里斯人的工厂有2000多职工,也就意味着有2000个家庭,因为赛里斯人过上了体面的生活。
更让伦敦其他市民羡慕妒忌恨的是,这些纺织工的工钱不但比他们高三倍,居然还有一个月的半年奖,两个月的年终奖,也就是说他们只做了12个月的事,却得到了15个月的工钱,这怎么能不让伦敦其他市民羡慕妒忌恨。
而且这个作坊赚到的钱不但养活了这些工匠,甚至连伦敦的孤儿都被他们养的白白胖胖,还给这些孤儿请的老师教他们读书时间。赛里斯人甚至开始翻修伦敦的孤儿院。
到了这个时候,伦敦所有人才意识到,原来给一英镑以上的工钱,一天只工作8小时,上五休二,作坊还是能赚钱的。
这就让伦敦市民极其不满了,你们这些有产者一直说不能节省工时,减少了工时,英格兰的纺织品就没有竞争力,作坊就会破产,所有人就会饿肚子。
但现在有个实实在在的例子摆在所有人面前,减少工时,增加工钱,作坊不会破产。
一时间整个伦敦市民阶级骚动不已,在杰拉德的组织下,伦敦市民发动了多起罢工,要求增加工钱,减少工作时长,要求向赛里斯人学习。
“我们和赛里斯人不同,学习他们只能让作坊破产。”有产者还是这一套话术。
但伦敦的市民根本不听,他们鄙视道:“你们没本事赚钱,就换有本事的人赚钱上台。”
“作坊开不下去就请赛里斯人来开。”
“说的没错,让赛里斯人来开作坊。”
到这个时候伦敦的有产者才意识到,赛里斯人的作坊,是在撅断他们的根基,不能让这个作坊继续开下去了。
约翰.汉普登无奈道:“我承认,赛里斯人的本事很大,他们有办法执行他们的制度,但英格兰其他有产者是没办法执行这套制度的,真要实行这制度整个英格兰的作坊都会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