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小沛城外尘土飞扬,一队人马,共计八百骑兵疾驰而来。
为首者头戴紫金冠,身披百花战袍,胯下赤兔马,手提一杆方天画戟,不是吕布,又是何人?
“玄德贤弟何在?”
吕布在城下高喊,“故人来访,还不速速开城来见!”
刘备闻报,连忙率众出迎,祢衡也跟了出来,站在城楼上冷眼旁观。
见吕布只带了八百人来,刘备长松一口气,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计较,却还是看向身侧祢衡,“祢先生可有教我?”
祢衡轻笑言之,“既是故人来访,玄德公何不一见?
其只带了八百人来,小沛又是玄德公大军镇守所在,更有昔日三英战吕布之事,今日何惧于他?
依衡浅见,其必是听闻袁术尽起大军讨伐荆襄之事,以为豫州空虚而无后援,欲图之陈梁耳。”
刘备闻言,不由诧异,“我常闻吕布欲嫁女予袁术子,两家联姻,以结同盟,今其不助袁术,已是万幸,怎欲图之?”
祢衡朗声嗤笑,“吕布小人也,其反复无常,见利忘义。
只要有利可图,义父尚可杀之,又岂会在意什么联姻同盟?
玄德公只与他一见,听他言说,便见分晓。”
二人议定,城门大开,刘关张三人带着祢衡,领兵出迎。
吕布打量着刘备,刘备亦不以为忤,以目视之,拱手曰:
“吕将军久未相见,今日一会,备喜不自胜,有失远迎,只不知将军今日,所为何来?“
吕布对此只笑而不答,“昔日通家之好,今贤弟何必见外?为兄风尘而来,也不领我入府于宴上叙话?”
于是众人入府,宴席上,吕布望着刘备,颇为神伤。
“忆往昔我与贤弟把酒言欢,情深义重,不想今日杯盘依旧,你我却不负当日之情。”
第213章 纪灵:危!
闻听吕布此言,刘备略一皱眉,轻笑言之。
“吕将军昔日待备之情,怎敢忘怀,当日于纪灵面前,辕门射雕之情,到今日备还犹记。”
吕布闻言故作动容之状,“既贤弟与我兄弟同心,如今袁术势大,发兵十万讨伐荆州,此你我趁势进取豫州之良机也。
我听闻刘表所遣求援使节,已入小沛,何不请来一见?
你我联手,借此共图大业何如?”
这番话说完,刘备尚未答话,祢衡突然冷笑出声。
吕布循声抬眸望去,见此人似从未在刘备府上见过,问之曰。
“汝是何人?我与贤弟说话,汝方才何故发笑?”
刘备赶忙为之介绍,“这位正是吕将军口中提到的荆州使节,祢衡祢先生。
祢先生高才雅士,天下皆晓。
他先至洛阳见了曹操,后曹操命其携天子诏至此,正欲请备出兵救援荆襄。”
吕布闻言略一挑眉,说话也多了三分礼节。
“原来是祢先生当面,布有眼不识泰山,万勿见怪。
既祢先生先至洛阳,不知可曾得见天子?自昔年长安一别,布对陛下甚为思念,也不知他在洛阳近况如何?
更不知今时之洛阳有何人物,与布当年去时有何不同?”
祢衡抚须淡淡而笑,“不曾得见天子,唯有大儿曹孟德,小儿荀文若对衡执礼甚恭,除此二人,洛阳之中,别无人物。”
吕布闻言悚然,对祢衡更为惊异,问之曰:
“想来祢先生高才傲物,见不得凡夫俗子,却不知洛阳人物,比我何如?”
“将军似狼生白眼虽有勇力,恨其噬主。’
霎时间,满座皆惊!
吕布原本殷勤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手中青铜爵已被捏得变形,冷冷看着说话之人。
”先生这般大放厥词,口出狂言,就不怕我与贤弟因此而不出兵以救援荆襄,使汝主刘景升命丧九泉?”
“你这厮见利忘义,反复无常,纵你要救,刘荆州只怕也不敢消受。”
迎着吕布阴沉的脸色,祢衡毫无惧色,凛然起身,直视言之。
“先事丁原,后投董卓,叛而杀之,不是狼生白眼,又是什么?
就你也配同玄德公讨论情意?
昔日你走投无路,来至徐州,乃是玄德公不顾旁人非议,接纳收留的你。
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深受恩遇,不思回报,反而巧取豪夺,强占徐州!
玄德公仁义,不同你这反复小人计较,你今日竟还不知廉耻,敢提昔年情意?
衡从未见过似你这不忠不义,不知廉耻之人!”
“狂悖小人!
我与贤弟言谈攻伐袁术,救援汝主荆州之事,你不来相商大事,反在此绕唇鼓舌,巧舌如簧!
汝为他人出使,丝毫不念使节大事,只管胡搅蛮缠,胡言乱语,是生怕刘荆州不失地丧命不成?”
说着,吕布已猛地站起,“留你在此,只会坏了联盟出兵之事,不如杀之,为刘景升清理门户。”
刘备见之,急忙拦在中间,一边谓吕布曰:
“奉先息怒!祢先生吃醉了酒,就爱狂言乱语,万勿当真?“
一面又赶紧劝阻祢衡,“祢先生,徐州之事,实与吕将军无关,乃备自感身无才德以居高位,自愿让之。
吕将军几次要还,实在是备推拒不受,这才作罢。”
吕布犹自气恼,还不罢休,“又是吃酒?昔日你三弟屡次辱我三姓家奴,你便总以吃酒推说。
眼下来了这人,你还说吃酒?
刘玄德,你莫非一直花言巧语,实则心底正如这厮所言一般,暗自怀恨我夺你徐州,始终在此哄我不成?
诚如是,这徐州牧的印玺,吕某还你便是!”
“吕将军息怒,休说气话,备绝无此想。”
吕布这里不依不饶,那边祢衡也不见饶,怒斥之。
“玄德公,他既给你,本就是你的东西,你便收下又如何?
何必为了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受气哄他。
今日关张皆在,小沛又陈大军,即刻号令士卒弓弩,乱箭将此人斩杀于此,以谢天下。
其后兵入徐州,尽收诸郡,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
“祢先生,莫再说了。
吕将军信任备,这才亲身入城,今若借此杀他,夺他地界,备何以面对天下人心?
人心若失,汉室何兴?”
刘备苦笑连连,夹在两边,两厢劝之。
吕布却已怒极反笑,“刘玄德,你让开!
存心收留这等狂徒,是为了故意羞辱于我的吗?
今日若不斩杀此人,布恐为世间英雄所笑,将来何以立足天下?”
“说得好像现在天下人,不笑话你吕布是三姓家奴一般。”
祢衡推开刘备,梗着脖子,“来!杀我!衡今日就站在此地,等你来杀,你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吕某怕你不成?”
吕布暴喝一声,正要动手,只听刘备一声怒喝!
“够了!
三弟将祢先生带下去,二弟请吕将军出城,备今日酒后失礼,不便待客。”
关羽、张飞各自听令上前,张飞提溜着祢衡将他带了下去,只远远传来他那大嗓门的嬉笑之声。
“祢先生,俺老张之前真是错看了你,你是个人物,这些话我早就想骂他了。
你只管高声骂他,在这小沛城中,且看他能如何。”
闻听这些言语,只令吕布的脸色更黑,不过此时关羽已拦在他与刘备之间,府邸内外因为有甲士调集的脚步声。
吕布心中虽气,但也不可能在小沛城中与刘备反目,为了一个祢衡而刀剑相向。
倒底是咽下一口气,与刘备的联盟不欢而散,恨恨离去。
夜凉如水,刘备至祢衡处,但见他竟因此事与张飞性情相合,正把酒言欢。
刘备苦笑一叹,谓之曰:
“吕将军粗鄙之人,不在乎什么天下名声,先生又何苦气他?”
刘备的意思很明白,吕布他跟曹操、刘表他们不一样,可不会在意什么名士之名,心生顾忌而不下杀手。
他算是发现了,难怪荆州刘景升没事要把祢衡推出来出使,故意借曹操之手杀之。
这人是才华横溢不错,但留在身边负面影响太大了,说的好听点叫心直口快,难听点,这不是无端招惹祸事吗?
然而祢衡只抬起醉眼,朦胧看了他一眼,一句话就让刘备怔然无声。
“玄德公不是说,想要兴复汉室,但碍于地少兵微吗?
你方才正错过了一个兴复汉室的良机。
若那吕布在堂上杀了我,则他必失天下名士人心。
那么玄德公同样在堂上杀他,为衡报仇则名正而言顺。
届时尽取徐州,便不会折损玄德公名声,再无一人会因此而指摘半分。
诚如是,则汉室幽而复明,衡亦含笑之于九泉。
这正是我见到吕布毫无防备,竟敢带区区八百人入城赴宴时,而为玄德公出谋的第一道计策。”
刘备怔然良久,近乎不可置信,上前紧握其手。
“先生何至于此?若要以先生之性命,换取徐州,则备成了什么人了?
此事,备绝不为之!”
祢衡幽幽一叹,“正是知道玄德公会作此想,是以衡此前才未敢言明。
衡舍此生,非为徐州,更非为你刘备,乃为匡扶汉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