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计较已定,乃各自安寝。
翌日,复见刘备,曹操与之携手而行,同归洛阳。
与此同时,洛阳。
一十八骑袁氏家臣护卫,一辆囚车装着一人,身缚枷锁镣铐,缓缓行入洛阳城门。
不是刘表,又是何人?
第245章 举目见日,不见洛阳
举目见日,不见洛阳。
囚车摇摇曳曳,驶过洛阳城门,街道鳞次栉比,恍如曾经的繁华再现。
可受枷戴铐,披发缭乱的刘表,望着眼前这座巍巍宫城,却不见他记忆里的洛阳。
是啊,曾经那座大汉神州,天子御极之所,已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原来这是座曹姓的洛阳城,难怪他刘表看着眼生。
望想当年名称八骏,威震九州,白衣轻骑下江南,少年倚剑,看大江映日,富贵乡里,作锦绣华章。
叫世家俯首,同享笙歌夜宴,看烽火山河,不染江南春水。
问平生肝胆,有几根忠骨,禁的揉搓?
俯仰愧苍生黎庶,举目叹不见洛阳。
这大汉九州,诸侯纷乱,偏是他这个最想明哲保身的,最先出局。
”老臣刘表,愧对先帝,无颜见洛,不忍见陛下矣。”
辚辚车马,囚车摇曳,穿过洛阳新铺的青石街道,沿途百姓纷纷低头避让,却闻那囚车之上,披头散发的老人,举目望日,仰天而歌。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师。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鞸琫有珌。君子万年,保其家室。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既同。君子万年,保其家邦。
(洛水汤汤,长流不止,陛下至此,你要整饬六军,腰配宝剑,千年万年,守我国邦!!!)”
老人悲悼的长歌,哀宛凄绝,响彻长街上下,引得街道两旁,颠沛至今,流离失所的汉人,同感这乱世之恸,天子坐失神器,国将不国之哀!
升斗小民,不识得许多大人物,可这天下之诸侯州牧,他们大抵也还听闻。
更何况刘表治下之荆州,传闻远离中原战乱,士民殷富,是大多数百姓渴望逃难之首选。
至于袁术之淮南,早被曹营妖魔化了,传闻所谓的淮南太平,是一个人相食的妖魔国度所缔造的血腥盛世。
那篇曾经由蒋干带回来的《城北徐公熟没》,更是洛阳脍炙人口的篇章。
与袁术在淮南的政治声望截然相反,他在中原已经被朝廷塑造成了使小儿夜啼的食人魔王。
所以能百战百胜者,盖因此獠麾下之食人魔军,万民若不想就食,唯执剑死战。
“连刘荆州也败了吗?”
“神州陆沉,此天悲也!”
“大汉最后一片净土,今也沦为魔国牧场。”
念及荆州沦丧,朝廷大军又一次兵败,家家户户出征之丈夫、儿子又不知能回来几人?
得见刘表悲歌之哀,于是渐渐有人跟着哼唱这首洛水之歌,为一去不回的亲人,哭之!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既同。”
他们身背离苦,亲离死别,自颍川被征发往洛,身负沉重的劳役重建洛阳。
朝廷连年征战,丈夫、儿子一个接一个被拉上战场,却再没有一个回来。
他们渴望洛水庇佑,渴望天子至此,能带来福禄同享。
是时也,万民同感悲苦,这十数年来乱世无依,生死离苦,化作此起彼伏的一声声歌谣,传唱洛阳内外,正是那一声。
“君子万年,保其家邦。”
天子万岁,请保我家国,不再受乱世之苦。
举城悲哭不绝,声闻九重宫阙!
未央宫内,少年天子与他的皇后执手望这重楼宫阙,深宫闭锁,举目洛阳,终不见天。
忽闻得凄凄惨惨,戚戚悲哭,天子蹙眉问之,“此何声也?”
已经高升侍中的董昭,随侧答之。
“万民鼓噪生事,荀令君会处理的,陛下请安享富贵,不必为此忧虑伤神。”
天子眸光渐冷,斥之曰:
“万民何事鼓噪?朕乃天子,不得治万民乎?”
董昭恭顺俯首,为之传令曰:
“陛下有饥,当传午膳。”
周围侍臣皆称:“唯!”
天子大怒,执手中印玺掷之,“以臣欺君,汝等大逆不道,皆当死!”
董昭不敢避让,任由印玺砸破额头,虽血流满面,仍恭顺有礼,吩咐周围侍从,重新传令。
“陛下有疾,当传太医。”
侍臣皆称:“善!”
天子气急,惨然而笑。
“君子万年,保其家邦?
君子非万年,何以保家邦。”
他颓然跌座龙椅,唯有伏皇后静陪身侧,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抚慰。
未几,等来的却不是午膳与太医,而是一声声宫门外的急呼。
“我为当朝太傅,天子师也!
荀彧,你敢拦我?”
“太尉杨彪,求见陛下!”
“少府孔融求见陛下!”
“车骑将军董承求见陛下!”
“执金吾徐晃求见陛下!”
“荀文若,汝拦吾等见陛下,欲谋反乎?”
荀彧淡淡而笑,温润有礼,答之。
“陛下有疾,不便见人,汝等强要觐见,欲行刺耶?”
“胡言乱语!
陛下龙体康健,何需太医?”
面对杨彪的驳斥,荀彧只拱手一礼。
“太尉近来见过陛下吗?何言康健?
彧见过。
陛下自昔年落水之后,留下隐疾,常年卧病,不便见人。
非我隔绝内外,离间君臣,实在是忧心尔等冲撞了龙体圣驾。
况且昔日刺杀一事,没头没尾,至今尚未查清。
倘使放你等进去,焉知此间没有混入昔日刺杀的反贼,若是被他行刺了陛下,我大汉国祚,岂非就要亡于今日?”
说者无心,荀彧这番话只是单纯阻止他们见天子。
毕竟丞相在外远征兵败未归,又适逢刘表进京,万民鼓噪生事,这其中要是没有幕后黑手,暗中推动,他是不信的。
眼下不过是随意诌个刺客名头,阻止这些人见驾,以免多生事端。
然而听者有意,这番话听在刘繇耳中,就别有另一番意味了。
因为他真和上次天子落水的刺杀有关!
所谓做贼心虚,刘繇不由紧张,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荀彧为何突然提起刺杀之事?难道他已经查到我头上了?
这一刻,他深深低着头,脸色几经变换,就差命徐晃、董承拔剑出鞘,挥军杀了荀彧,冲进宫门,大喝:
我不是刺客!谁说我是刺客?谁!谁是刺客?!!
所幸没等他紧张惊惶,焦虑不安,便听厚重的宫门里传来阵阵脚步与争执声。
“天下事在朕,朕见群臣,有何不可?
董昭,汝今拦朕,莫以为朕剑不利乎?”
这一刻的董昭,看着执剑在前,面目狰狞的天子。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中平年间,见到了那道让满座群臣战栗不敢言的身影。
像,多像啊!
毕竟是在那位太师手中带大的天子。
他或许也可回一句:
天下事在丞相,在诸位大臣,我剑也未尝不利?
但他到底不是袁绍,就像此前他不敢躲避天子掷来的印玺一般。
为人臣者,岂能对天子动刀兵?
闹将起来,丞相回来都护不住他,毕竟现在能为丞相办事的人可太多了,到时候丢他一个董昭出去平众怒,再换一个上来看着天子便是。
以他对自家丞相的了解,或许还会紧握自己的手,留下一句:【昭,且安心去,汝妻子吾养之。】
董昭不想丞相来帮自己养妻子,于是他叹息一声,终究退开了。
便见宫门大开,天子执剑而行。
董昭在后相随,朝荀彧拱手告罪一礼,表示自己尽力了,但实在拦不住。
荀彧,君子也,自然不会为难他,而是亲自上前,拦在天子之前,责令周围拱卫宫室的甲士拔剑出鞘。
他们不将刀剑对准天子,而是对准刘繇、杨彪等来见群臣,逼迫他们退后。
“荀卿也要阻朕吗?”
荀彧拱手而拜,执礼甚恭。
“陛下,今有乱臣贼子,或与此前刺杀案有关,今假做忠良,混入群臣之中,欲行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