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原身于南阳兵败,逃亡淮南,这才使得豫州的这些州郡落入曹操之手,以致今日还要同刘备争夺。
是以陈国之地,袁术打下来后,几乎是不需要稳定内部的,甚至将比江东数郡望风而降还要顺理成章。
因为他此番本就是拿回自身所有之物,陈国世家早盼袁公久矣。
你刘备一介织席贩履之徒,趁时势起于青萍之末,奉天子诏来豫州才多久?
真以为凭借一个豫州牧的名分,就能抵得过我袁氏百年积累?
朝廷所封州牧、太守,因违背我等当地世家意志,而或落水、或走火、或自请离任的又不是个例。
随着十万大军缟素而来,袁氏公子一纸文书发往陈国当地世家,无需似刘备般花钱买卖,更用不着所谓的借据借条。
一车车粮食出坞堡,一批批民夫络绎往来不绝,陈国当地世家或多或少,总要给粮给人。
这与利益无关,而是袁家在汝南周边深耕的百年人望。
袁术所发书信,简单的说就是,诸位世叔、世伯,给我袁家子一个面子。
那陈国世家能不给吗?别说他们中不少人也都是袁家门生故吏,就算有心不给的,面对陈县明晃晃的十万大军,又哪敢说一个“不”字?
今日不给他面子,那么明日袁术夺回陈国,自然也不用再给他们这些世叔、世伯们面子。
总不至于在袁术鲸吞江东,杀得曹操节节败退的今天,还有人相信那个只知道匡扶汉室的刘玄德能赢吧?
可以说,这次袁术虽是进攻方,可地利、人和皆在袁氏。
若是在沛国,因为谯县有曹氏的势力辐射影响,又常年处在曹、袁争夺之中,袁氏的影响力已被大幅削弱。
而梁国不与汝南接壤,距离较远,袁氏影响力也有限。
偏偏是受袁氏影响最深的陈国,在这里袁术是没有后勤压力的,因为整座陈国,都将为他而战。
【久不逢面,见信如晤。
袁术不才,父兄皆殁于贼手,恬为袁家当代家主。
天子德薄幼冲,受朝中奸佞蛊惑,使小性以命刘备伐我,戕害忠良,比之党锢更甚。
今术当取陈国以为兴汉之机,三造大汉,匡扶汉室,就在此时。
望诸位世叔、世伯,不吝相助。】
随手将书信的兼帛初稿于摇曳烛火中成灰,望着营帐外陈国世家送来的民夫熙来熙往,粮草堆积如山,壕沟一天天越挖越深,碉堡也一日日越建越多。
袁术端坐帐中,啜饮杯中蜜水,轻笑出声。
“大耳贼,汝这入室窃贼,在我袁家地盘强借不还,还真以为是我在攻,而你在守吗?
千年世家,袁氏百年积累,又岂是你这织席贩履之徒可比?
自即日起,攻守易形。”
长平城头,眼看袁军营寨高筑,深沟挖掘。
甚至引来护城河水,欲在城外袁营大寨前也挖出一条护城河,一副要将长平城彻底围死,打持久战的架势,却教目睹这一幕的刘备怎不心惊胆寒?
攻城守城之间的交锋,看似还未开始,双方皆一兵未损,实则于无声处听惊雷,当大雨如瀑,洪水滔天之际,再想要逃岂非痴心妄想?
当袁军围城,眼睁睁看着那一层层营寨拔地而起,将整座长平城团团围住。
无论是刘备、士卒、以至于城中百姓,心理压力无不与日俱增。
毕竟谁都知道,一旦城池内外彻底隔绝,那么即便袁军不攻城,城中之人也会活活饿死,除了投降再无出路。
此情此景,刘备看着城外袁术军成体系成建制的防御工事,也是愁眉不展。
“诸位,备听闻攻城讲究围三而缺一,却不知袁公路此举将我等彻底围在城中,有何深意?
逼着我等步入绝路,士卒一体同心,为求生路而与他殊死一搏?”
“主公所以甚是!”
不曾想刘备戏言似的一句反问,谋主孙乾居然予以了肯定。
只见他仿佛想到了某种极为可怖之事,脸色煞白,话语幽幽。
”依乾之见,许是他真想将我等就此一网打尽?
毕竟整座豫州,虽则梁国简雍、沛国糜竺处还留有部分守城之军,可真正能与他兵锋相抗的,也唯有主公这一处主力。
倘使此战将我等尽殁于此,则豫州三国之地,一战而定。
既如此,他又何必围三缺一,放我等一城一退,他再步步而攻呢?”
一时间全场皆寂,哑然无声。
此惊人之语,教众人怎不彷徨惊惧?
“这这怎么可能?我等四万余人据城而守,皆是陶恭祖留予备的丹阳精锐。
他袁公路怎么敢的?一战尽殁我四万精锐,还是四面皆围,无有生机的困兽决死之斗?”
刘备脸色也极为难看,虽则嘴上犹自不信,可观袁军近日举止动向,他又怎能不信?
“主公,不管怎么说,我等不可坐以待毙!
既然袁术要建营寨,挖深沟,据高垒,我们便要一一破坏!
否则倘使他果真丧心病狂,仗着钱粮充足,在长平城外再建一道外墙城郭。
就此把我等所在当成长平内城,届时主公与这四万精锐又该如何自处?”
“什么?竟还有这等妙计?”
张飞闻言大惊失色,显然也觉得这个长平城外再建一城的主意极为高妙。
“大哥,此事万万不可,不若由我率军杀出,必不教袁公路得逞。”
“三弟莫要冲动。”
没等刘备说话,在场之中真正的谋主关羽已断然发话。
“我等坐拥守城之利,岂有反去攻他的道理?”
总算是赶上啦,说晚上有一更,就必有一更,感谢大家的好多月票支持呀()
第97章 刘备未逢其谋
“我等坐拥守城之利,岂有反去攻他的道理?”
关羽理所当然的反问,众皆讷讷无言。
刘备问之曰,“二弟可有应对之策?”
“今我军兵寡,而袁术势众,他之所以没有仓促进攻而使我们灭亡,是忌惮我们拥有守城之利。
若依孙先生所言,我等出城而战,是以将寡兵微,攻敌十万之众,弃守城之利,伐他结营而守。
如是攻守易形,以短击长,徒损士卒性命而换彼之土丘,填他之沟壑。
这正是袁术所期望的事,大哥慎思之。”
刘备深以为然,“二弟所言甚是,那么何以破敌呢?”
关羽手握春秋半轴,轻抚长髯,一对丹凤双眸轻睨了孙乾一眼。
“某非军师,请孙乾先生试言之。”
刘备:“.”
孙乾:“???”
我没说计策吗?依我所见,那咱们就打呗,越早打越好,否则等袁军深沟高垒建起来,不是瓮中捉鳌,等死而已?
我难得想出一个如此合理的计策,你直接给我否了,现在又要我说?
见众人看向自己,孙乾被堵的好半晌说不出话,这才尝试着开口。
“上次子仲筹措粮草,多有富裕。
我军尚有三月之粮,护城河之水未绝,豫州又多水脉,城中多深井。
今食水未绝,主公,何自乱也?
应之以动,不若镇之以静,任他深沟高垒,我自岿然不动,可保三月无虞。”
刘备:“.”
“敢问先生,三月之后,袁军深沟已成,壁垒已建,而我军粮水尽绝,又当如何?”
孙乾没好气的看了边上从容翻阅春秋的关羽一眼,语气颇为幽怨。
“主公所言,乾岂不知?然关将军所言亦然有理。
此时出城与袁军决死,便是转守为攻,弃坚城之利。
以势弱之军,攻他深沟壁垒,十万之众;用士卒之命,填他土丘壕沟,徒劳无功。
袁术此举实以堂皇大势凌压而来,乾实无解法,孰攻孰守,犹待主公自决。”
刘备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也感无奈,忽见关羽端坐如常,没事人般读着春秋,不由眼神一亮,笑问之曰。
“二弟熟读春秋,若有破敌之策,还不为兄解惑,何必为难孙先生?”
“大哥说笑了,关某若有破敌之策,岂有私藏不助大哥之理?”
他笑着将手中半轴春秋展开,示以众人,只见其上所书正是!
【《左传·僖公五年》: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
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
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
(晋献公再次向虞国借路去攻打虢国。
宫之奇进谏:“虢国,是虞国的屏障,虢国灭亡了,虞国必定随之灭亡。
谚语所说‘面颊和牙床骨互相依存,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说的就是虞国和虢国这样的关系。”)】
见众人看罢,关羽这才淡然而笑。
“关某虽无破敌之策,陈元龙必有之。
现今我们同吕布,不正是像虞国与虢国这样唇亡齿寒的关系吗?
眼下袁术势大,非一家一力所能敌之,有陈元龙在吕布处谋事,陈公台亦非无谋之辈。
连关某这样的一介武夫,都知晓春秋大义,他们这些当世谋者岂能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一旦我等灭亡,便该轮到他吕布的徐州,直面袁公路之凶威滔天。
再者,此前天子发诏,将豫州许以大哥,乃曹操欲借我等之手同袁术长久抗衡,以谋自身长远。
今若坐视我等猝然败亡,豫州尽归袁术所有,而袁军丝毫无损,曹操所谋岂不尽付空谈?
届时袁军尽得豫州两郡四国之地,再犯兖州,他又如何抵挡?
他袁公路携陈国大势堂皇压来,挖深沟,筑碉堡,步步为营,此用兵之阳谋正道也。
然陈国之大势,袁家之大势,怎敌天下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