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显然有些心动,但如此大事他也不敢贸然应下。
“先生可先往驿馆安歇,容我商议再论。”
且说吕布这边厢刚安抚了韩胤,虽则还未当场答应下来,可也已经停止了整兵出征之事。
这些天他都在为了能与四世三公的袁氏结亲而洋洋自得,不想这一日,忽见一位徐州老臣拄拐而来。
正是陈登听说了消息,忙请自家老父陈珪出马,倚老卖老。
吕布见得是他,又不知陈珪父子心思,只笑脸迎上。
“大夫来得正好,我近日正有一大喜之事,心中犹豫不决,合该找你相问。”
“喜事?”
不想陈珪冷笑谓之,“老夫闻将军死期已至,特来吊丧。”
吕布脸色也冷了下来,“大夫德高望重,布素来敬重,未有逾矩。
今何出此言而咒我死乎?”
“将军已中敌计策而尤不自知,焉能不是死期将至?”
陈珪摇头一叹,为他解释。
”前者刘备刚来,请将军出兵为援,将军许之,而今何久不动身也?
无他,袁公路忽来求亲,将军故此心生犹豫,此疏不间亲之计也。
然,倘使将军就此坐视袁公路击破刘备而鲸吞豫州,豫州既亡,徐州又如何能保?
况闻袁公路称帝之心,江淮两岸路人皆知,此忤逆造反是也。
彼若造反,则将军乃反贼之亲属,昔日诛董卓匡汉室之忠义,谁记否?
世人只道将军同反贼一丘之貉,天人共戮,神鬼共诛,则天下虽大,又哪有容身之处?
岂不是死期将至,尤不自知?”
吕布深以为然,“幸得大夫提点,险为韩胤所误。”
待送走了垂垂老矣的陈珪,他这才命人唤来韩胤,言说拒婚退聘之意。
然而韩胤此番得袁术耳听面命而来,眼下这婚结不结的不重要,但势必得要拖住吕布才行。
遂按照袁术所授之语,轻笑问之曰:
“将军此前已有应允之意,此时变化,可是有小人进谗言,污蔑袁公有称帝之心,将军由是不愿沦为反贼之亲属?
胤之所言,可对否?”
吕布骇然失色,他几乎不可置信望着韩胤。
“这我与重臣密谈商议,先生如何得知?”
“这有何难?我主袁公路,本是大汉忠良,无奈世人误解,总有小人诽谤。
此事常有发生,并非难猜。”
稍一解释,韩胤这才意味深长目视吕布。
“胤虽不知将军口中所言之重臣是谁,然其必怀歹心,用心险恶,胤请杀之。”
吕布冷笑,“先生一介外使,也敢离间我之重臣?”
“重臣或许是重臣,但是否是将军之臣,可就未必!”
第107章 往好处想,外戚大将军,犹未可尽知也
”将军请思之。
拒绝我主联姻之事,对将军无有任何好处,那么谁会劝将军来做这样的事呢?
必然是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人!”
是啊!那么谁会从自己拒绝跟袁术联姻之事中得到好处呢?
吕布顺着韩胤的话想下去,很快心底就浮现了贤弟那张忠厚无害的脸。
“你是说刘备?
只有他最不希望我与汝主联姻,并迫切的想要阻止这件事,以得到我的支援。”
韩胤微微颔首,“那么想必他与这位重臣之间,必有联系,若详察之,将军当能明辨。”
吕布眸光微沉,显然心下已记住这事,面上仍不动声色,复又言之。
“话虽如此,拒绝汝主联姻,确实对我无有任何好处。
可其所言亦是有理,答应汝主,对我却有诸多坏处。
汝主袁公路,素怀称帝之心,世所共知。
与他联姻,将来沦为反贼亲属,遭天下诸侯共击之,吕某这徐州怕不是也要沦为陪葬。”
“将军谬矣!凡事皆有好坏两面,您怎么就不能往好处想呢?”
韩胤笑吟吟看向吕布,眼底泛起一抹诡谲。
“我主袁公路膝下只此一位嫡子,未来倘若真有将军所说的那一天。
那他就是太子,将军的女儿就是太子妃,将来乃至于贵为皇后母仪天下,犹未可尽知也。
诚如是,则将军便是外戚大将军,将军的外孙也有登上天子的一日。
将军年富力强,待到外孙临朝,以外戚大将军之职执掌朝野,威加海内,天下孰不敬仰?
开国之功,人臣之极,如此前途未来,是当今天子所能许诺给将军的吗?”
“话虽如此,可.”
见吕布有所意动,韩胤言之凿凿,没等他开口反驳,便抢先接话。
“至于将军所担忧的,无非是天下诸侯共讨罢了。
可历数当今诸侯,曹操才被我主打败,刘备更惶惶如丧家之犬,旦夕有存亡之祸。
北方袁绍虽强,却是我主的兄长,将军可知兄弟衅于墙,外御其辱?
剩下刘表、刘璋、马腾、韩遂、公孙瓒之流,将军以为难道会是我主的对手吗?
别说天下诸侯各怀鬼胎,难以同盟合兵,便是果真天下共诛之。
我主坐镇豫、扬,统摄江淮,拥大江、淮河之险,带甲百万,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天下英杰半数出其门,难道还怕了不成?
更别说将军武略天下第一,我主钱粮当世之最,强强联合,你我两家足以尽吞大汉河山,又何惧哉?”
吕布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怦然心动,袁术钱粮充沛,天下闻名,他吕布武艺勇略,天下第一。
此番强强联合,岂非又效当年义父董卓之旧事,视北方诸侯如同草芥?根本不用怕什么天下之大不韪。
“先生所言甚是,且先下去休息,容某再思虑一番。”
韩胤此来本就按照袁术所教的鬼话连篇,目的只为拖住吕布,至于联姻成与不成,无论是他,还是袁术其实都不在乎。
当下见吕布陷入犹豫,显然又要纠结几天,韩胤窃为之大喜,又哪有不从?
敛容肃色,韩胤拱手一礼,“还望将军早做决断。”转身而去。
原地徒留下吕布一人,神色阴晴不定,半晌,他谓侍从曰:
“速与我请公台先生过来一叙。”
未几,陈宫进来,神色肃然回禀。
“将军,上次刘备来访,您让我所查那名城门小卒,已有眉目。”
“哦?公台请说。”
吕布眉头一挑,正要开口相询的话语顿住,示意陈宫言之。
“此人姓黄名北冥,祖上也是寒门出生,今家道中落,确系城中卖炊饼人家。”
“这样说来,倒是我多疑了。
玄德贤弟向来平易近人,常接触这些百姓,买几个炊饼,偶遇故人也是常有之事。”
吕布微微颔首,正要揭过此事,不想陈宫摇头而笑。
“未必!
所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他祖上寒门,而今落魄,却也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
便是比旁人多懂得了几分道理,人也就生了别样心思。
宫已经查清楚了,此人看似感怀刘备仁德,仰慕其为人。
实则不知从哪听得一番将军窃夺徐州的谣言,暗中聚集三五好友,串联乡里。
怕是早在之前就做着刘备有朝一日回来,从龙徐州,以烧冷灶,光复祖上门楣的白日梦呢。”
他说着,也是言辞一冷,谓吕布曰:
“将军,黄北冥之事,绝非个例,所谓无风不起浪,这徐州城中人心动荡,民心思刘,怕是有不安分之辈,还在作妖弄鬼。
只是此人隐藏颇深,用的又是谣言之流,无迹可寻之法,便是我也不好寻觅,难以为将军揪出此人。”
有不安分之人,作妖弄鬼?
一句话恍如醍醐灌顶,吕布脑海中不由再度浮现方才韩胤口中质问。
【拒绝联姻之事,于将军而言无有好处,那么究竟是谁在获益呢?】
第108章 公台勿忧,布有妙计
昏暗的房间内,吕布与陈宫迎面而立,寂然无声。
好半晌低垂着眉眼的吕布,忽然抬眸看向陈宫。
“公台,你说玄德贤弟被我夺了徐州,真就会甘心吗?”
“绝无可能!刘备素怀大志,欲要成就一番大功业。
现在因为将军的缘故,他失去了基业立足,只能身陷豫州泥潭,同袁公路虎口夺食,又岂能甘心?”
吕布微微颔首,神色阴晴不定。
“公台,那你说我要是此番不助刘备,反助袁公路如何?”
陈宫闻言大惊失色,忙问之。
“将军何出此言?可是那袁术来使同你说了什么?”
好半晌,在烛火明灭不定光晕里,吕布面上泛起一抹幽冷的笑。
“他说,使术为天子,则我为大将军,我女为皇后。”
“这样的话,奉先怎能轻信?”
惊闻吕布此言,陈宫急的都喊他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