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125节

  几乎同时,大堂正门被破开,河南标营铁甲军士潮水般涌入,刀光映得满堂妓女钗环失色。

  “诸位。”

  张之极慢条斯理系上玉带,他环视楼中众人,话语却是让人生寒!

  “陛下欲整顿京营,尔等罪行昭昭,若束手就擒,尚有活路;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第129章 棘校歼纨,狴犴熔金

  雪香楼内,丝竹声戛然而止。

  武定侯郭应麟猛地推开怀中的官妓,踉跄起身,酒意瞬间散了大半。

  他瞪圆了眼睛,指着张之极厉声喝道:“张之极!你他娘的疯了?!敢拿爷爷们开刀?!”

  阳武侯薛濂一脚踹翻案几,瓷盘酒盏“哗啦”碎了一地。

  他赤红着眼,扯开锦袍露出内衬的软甲,狞笑道:“好啊!好啊!张之极,枉我们以为你是兄弟,能够两肋插刀的那种,没想到你要插兄弟两刀!”

  “小畜生!你爹英国公都不敢动老子,你算什么东西?!”

  说罢,阳武侯薛濂竟从靴筒抽出一柄短刃,寒光森然。

  抚宁侯朱国弼反应最慢,直到标营军士的刀架到他脖子上,他才如梦初醒。

  他挣得冠冕歪斜,嘶声骂道:“张之极!你设宴下套,无耻之极!本侯要上奏陛下,诛你九族!”

  话音未落,喉间刀锋一压,顿时噤声,只剩喉结剧烈滚动。

  楼下千户们更是乱作一团。

  有人醉醺醺地拔刀欲拼,却被蒙汗药麻得手脚发软,刀未出鞘便栽倒在地;有人慌不择路往窗边逃,却被箭手一箭射穿袍角,钉死在雕花栏杆上。

  一个肥硕的千户瘫坐在地,裤裆洇湿一片,哭嚎道:“小国公饶命!末将愿献全部家产.”

  张之极负手而立,唇角噙着冷笑。

  他抬脚碾碎地上滚落的珍珠耳坠,慢悠悠道:“三位侯爷,何必动怒?陛下早知京营糜烂,尔等吃空饷、纵兵为匪、强占民田的罪证,锦衣卫已堆满三间值房。”

  “还上奏陛下?便是陛下要你们性命!”

  他忽地俯身,盯着郭应麟扭曲的脸轻声道:“武定侯,上月你强抢的佃户女儿,尸首还在乱葬岗吧?”

  郭应麟瞳孔骤缩,还未及狡辩,忽听楼外传来整齐的军靴踏步声。

  河南标营的副将大步踏入,抱拳道:“禀小国公,京营大营已控住,顽抗者三十七人悉数斩首!”

  薛濂闻言暴起,却被四名军士死死按在案上。

  他额角青筋暴突,嘶吼道:“张维贤呢?!让他滚出来!老子是世袭侯爵,没有三司会审,谁敢动我?!”

  “三司?”

  张之极从怀中缓缓掏出一道明黄绢帛,冷笑道,“陛下口谕:‘京营蠹虫,就地正法’!”

  朱国弼突然癫狂大笑,涎水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好个卸磨杀驴!陛下登基不久,便敢对勋贵下手?大行皇帝怎么死的,难道他”

  话未说完,李永贞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尖细的嗓音刺破喧嚣:“抚宁侯妄议先帝,掌嘴!”

  两名东厂番子立刻扑上,铁尺照着朱国弼的嘴就是十下狠抽,顿时血肉模糊。

  朱国弼的嘴都被打烂了,说话漏风,想要怒骂,都只是支支吾吾的,听不清楚。

  楼外朔风卷着雪粒子扑进血腥弥漫的大堂。

  张之极转身走向楼门,猩红斗篷扫过阶前未干的血迹。

  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押去校场。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这些个废物勋贵,还以为自己的作用有多大,实际上,皇帝杀他们,杀了也杀了,只要不夺爵,没有多少人会反抗。

  相反,因为他们死了,他们的兄弟能够继承爵位,反而那些新上位的勋贵,会对皇帝感恩涕零。

  这人啊!

  一旦看不清自己,最后迎来的结局,便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翌日。

  天将明未明。

  灰蒙蒙的天空,不见太阳的踪迹。

  大雪如絮,开封城外京营校场被一片肃杀笼罩。

  寒风卷着雪粒扑打在众人脸上,武定侯郭应麟被两名标营军士架着,踉跄拖至校场中央。

  他挣扎着抬头,只见高台上司礼监太监李永贞负手而立,猩红的蟒袍在风雪中猎猎翻飞,宛如索命阎罗。

  “武定侯郭应麟!”

  李永贞尖细的嗓音刺破风雪。

  “万历四十七年强占良田千亩,逼死佃户七户;泰昌元年九月纵兵劫掠商队,私吞军饷三万两;上月更虐杀民女,弃尸乱葬岗罪证确凿,按律——斩立决!”

  “放屁!”

  郭应麟目眦欲裂,喉间迸出嘶吼。

  “老子是世袭侯爵!没有三司会审,谁敢杀我?!”

  他猛地挣开军士,踉跄扑向高台。

  “张维贤!你父子设局害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然而,他此刻双手都被绑住,两个河南总兵标营士卒直接将他拉到行刑台上。

  英国公张维贤面色冷静,说道:“尔等还记着自己是世袭勋贵,然而,尔等所为之事,利国否?利民焉?你们罪该万死,陛下予我便宜行事,许我生杀勋贵之权,尔等还有何话说?”

  郭应麟还要咒骂,而张维贤已不想听这将死之人的话了。

  “斩首!”

  张维贤挥手示意行刑台上的刽子手。

  噗~

  大肚刽子手口含热酒,朝着手上行刑鬼头刀喷去。

  两个标营士卒,则死死的将郭应麟按在行刑台上,郭应麟死命挣扎,却挣脱不了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刽子手挥动鬼头刀。

  “噗!”

  鬼头刀已横扫而过!

  血柱冲天而起,头颅滚落雪地,郭应麟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无头尸身晃了晃,轰然栽倒,鲜血顷刻洇红三丈积雪。

  校场死寂。

  阳武侯薛濂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盯着郭应麟滚到自己脚边的头颅,那暴突的眼珠正死死瞪着他。

  “阳武侯薛濂!”

  李永贞的声音再度响起,犹如阎王点卯。

  “汝勾结晋商走私铁器,私通建虏;克扣军粮私占军籍;强掳人妇为妾,虐杀其夫”

  “我认罪!我全认!”

  薛濂突然疯狂叩头,额角撞在冻土上砰砰作响。

  “求公公开恩!我愿献出全部家产充作军饷!流放辽东也行.不,我去九边当马前卒!求您.”

  如果说郭应麟没死之前,他心中还有底气,觉得张维贤不敢杀他,只是吓吓他们的。

  然而,郭应麟的死,让他知道,这不是演习,张维贤真要杀他。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现在只想要活下去!

  李永贞冷笑一声,现在怕了?

  迟了!

  他袖中甩出一卷黄绢:“陛下口谕:薛濂罪无可赦,凌迟!”

  “不!!!”

  薛濂的惨叫被风雪吞没。

  四名刽子手将他拖上刑架,雪亮的小刀划过胸膛,第一片肉飞起时,他的哀嚎已不似人声。

  校场角落,几个千户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渗出腥臊液体。

  抚宁侯朱国弼被押到台前时,嘴已被铁尺抽烂,只能发出“嗬嗬”气音。

  李永贞睨着他血肉模糊的脸,慢条斯理道:“抚宁侯倒是硬气,方才还敢妄议先帝.”

  朱国弼疯狂摇头,涕泪混着血沫糊了满脸。

  “晚了。”

  李永贞一摆手,冷声说道:“抚宁侯朱国弼罪不可赦,妄议先帝罪加一等,剥皮实草,所部犯人,尽皆斩首!”

  校场东侧,一排排木桩早已立好。

  被缚的抚宁侯部曲哭嚎震天。

  刀光闪过,十几颗头颅齐齐落地,鲜血泼洒在雪地上,宛如绽开的红梅。

  “国公爷饶命啊!”

  一名千户突然挣脱军士,扑到张维贤脚下。

  “末将愿做牛做马!求您放小人一条生路。”

  英国公漠然转身,猩红大氅扫过那人涕泪横流的脸。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张之极一脚踹开千户,厉喝道:“继续行刑!”

  英国公诛杀勋贵。

  此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管如何,英国公府现在都和皇帝泥彻底绑定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那便一点私情都不能去徇。

  他们,只能做最坚定的帝党!

  风雪愈急。

  起初的咒骂与反抗,此刻全化作绝望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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