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1节

  只见他身姿挺拔,面朝天地,神情虔诚,似在向天地神明诉说着自己将肩负起天下重任的决心。

  在朱由校身侧,司礼监随堂太监李进忠当即喊道:“有诏!”

  旋即左右当值太监齐声喊道:“有诏!”

  声音直透午门之外。

  午门下,群臣跪地高呼:“臣等谨听圣谕!”

  朱由校的声音旋即而出。

  “朕以冲龄,嗣承鸿业。仰荷先帝付托之重,俯循臣民劝进之诚,爰绍丕基,祗膺景命”

  左右太监旋即作为扩音器,将朱由校的声音扩充到午门之下。

  “兹者神器不可久虚,大统宜归正统。谨遵《皇明祖训》,以九月丙戌日即皇帝位。其以明年为天启元年,与天下更始。”

  “自泰昌元年九月以前,官吏军民人等,除谋反、大逆、子孙谋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蛊毒魇魅、奸党乱政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咸赦除之。”

  “各省矿税监,扰民已久,尽行裁撤。其已征在官者,悉输太仓,以充辽饷。”

  “前因建言获罪诸臣,如邹元标、冯从吾等,悉复原官,以昭求贤纳谏之诚。”

  “九边将士劳苦堪怜,着户部速发帑银五十万两犒赏,仍严核克扣军饷情弊,有犯必诛。”

  “顺天、永平、保定等府被灾州县,本年钱粮蠲免七分,仍令有司开仓赈济,毋使流离。”

  朱由校念完了诏书,太监们却还在复读。

  此刻百官还在跪伏听旨,待宣读诏书完毕之后,他们便可从午门进入文华殿,为新君朝贺。

  而午门礼毕之后,朱由校又赶赴奉先殿,谒告祖宗。

  在祖宗的牌位前,他缓缓跪下,行五拜三叩头之礼。

  这一连串的礼仪过后,朱由校已经记不起今天到底跪了多少次。

  只知道膝盖隐隐作痛。

  此时,天色渐明,皇宫之中钟声鼓鸣,声声震耳。

  锦衣卫早已备好卤簿大驾,气势恢宏。

  朱由校身着衮冕,身姿威严,御临文华后殿。

  文武官员们身着朝服,整齐地排列在文华门内外的丹墀处,个个神色恭敬,满心期待着新帝的到来。

  鸿胪寺的官员引领着执事官,缓缓进入文华后殿。

  在即将行礼之时,依照旧制,传旨百官免宣表、免贺。

  待传旨完毕,才引着执事官各就各位,高声行礼赞。

  随后,各供事官员上前奏请升殿。

  “臣等恭请陛下升殿!”

  片刻后。

  在礼乐声中,朱由校稳步从中门走出,一步步登上皇权的宝座。

  刹那间,锦衣卫鸣鞭,清脆响亮的鞭声在宫殿内外回荡。

  鸿胪寺官员高声赞礼,百官纷纷行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朱由校登基的大典宣告完成。

  而大明朝,终于迎来了他第十五位皇帝。

  PS:

  明朝各个皇帝登基仪式都有不同,本次登基取材《明熹宗实录》,有改编。

第24章 左府臣聚,倒方复职

  宣武门外南薰坊

  此处多为六部官员邸宅,其中靠近宣武门处,有一宅院,写着‘左府’二字。

  此处正是原监察御史的左光斗的宅邸。

  左光斗是南直隶安庆府桐城人,此处宅邸布置,多有江南园林的风格。

  墙体采用“桐城灰”(石灰掺糯米浆、竹筋),防水防蛀;铺地用“青弋江卵石”拼出龟甲、钱纹,寓长寿富贵。

  前宅书斋之中,数人坐立其中,围成圆桌之势。

  靠屏风的左光斗,身穿斩衰服,趴在床榻之上,内阁大学士刘一燝、韩爌,兵科都给事中杨涟,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侍郎孙慎行,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皆坐其中。

  这几个都是东林党的干将。

  左光斗被廷仗之后,身体不虞,但精神却是不错。

  清流以廷仗邀直名,左光斗直名是邀到了,可惜职务没了,不然他此刻眉眼之中,定然连一丝忧愁都没有。

  “新君登基,我大明换天了,但有些能变,有些不能变,陛下年幼,诸事不通,若任由其任性下去,恐怕会让奸邪之人乘虚而入,我等食君禄,必要忠君事,我大明朝变不得!”给事中杨涟在一边说道。

  韩爌眉头紧皱,似叹气般说道:“新君干劲十足,恐怕有些事情,比不得之前了。”

  万历懒政,泰昌更是将权力彻底下放,之前国事处理,内阁与司礼监便可以决定大部分的事情。

  但以新君的表现来看,之前的情况,现在恐怕已经不适用了。

  “干劲?又能支撑多久呢?”

  杨涟不以为意。

  大明皇帝,初期勤政,到了后面,知晓了治国之难,马上又开始懒政了。

  这都是有先例的。

  如世宗皇帝,即位后整顿吏治,裁撤冗余机构,抑制宦官权力,推行“一条鞭法”试点。

  通过“大礼议”打击旧臣,确立自身权威,强化内阁职能(如张璁改革)。

  结果呢?

  治国哪有修道爽。

  很快就迷信方士,追求长生,二十余年不上朝,政务交严嵩处理。

  大兴土木修建道观(如永寿宫),耗费国库,致“嘉靖倭乱”军费匮乏。

  严嵩父子专权,吏治腐败,边备废弛,蒙古俺答兵临北京(庚戌之变)。

  神宗皇帝前十年,在张居正辅佐下推行“考成法”、“一条鞭法”,整顿财政,巩固边防。

  每日早朝,批阅奏章至深夜,曾亲自校勘《永乐大典》。

  结果张居正死后,清算改革派,三十年不上朝,奏章留中不发。

  这些都是有迹可查的。

  世宗皇帝还勤政了二十年,到了神宗皇帝,便只有十年,还是被逼的。

  如今的陛下,勤政又能多久?

  在沉重国事的压力下,在诸事难以通畅的情况下,在各式新奇玩意的诱惑下,在后宫妃嫔美人的温柔乡中。

  新君能坚持多久?

  在杨涟看来,顶多只有三年。

  若是再给点压力,兴许一两年就开始摆烂了。

  “我看,不过三五年,新君必定怠政,而我等,便需要让大明不至于在此期间,偏离正轨!”

  吏部尚书周嘉谟沉思片刻,脸上没有轻松之色,说道:“陛下在潜邸之时,犹如潜龙蛰伏,如今一朝御极,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说实话,我从陛下所为,看出了世宗皇帝的影子。”

  自乾清宫来,新君处理诸事宜,丝毫不似新手,仿佛开了宿慧一般。

  对内以雷霆手段,将司礼监王安赶出内廷,提拔魏朝、王体乾、李进忠,形成三方制衡的局面。

  这是帝王制衡之道啊!

  我大明皇帝,当真是打娘胎中出来,便会帝王权术的。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陛下年轻,许多事情不懂,故而做事不能完全依照我们设想的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待时间久了,经筵辩经,陛下明白了道理,自然会知晓我们的难处,明白我们的忠诚。”

  杨涟对局势还是非常乐观的。

  “况且,陛下是个聪慧的人,最起码,先帝留下来的政策,他一个都没有变,证明新君还是性子沉稳的,一个少年天子,有我等辅弼,大明何愁不兴?奸邪之人,如方从哲等楚党浙党之徒,必不能立于殿陛之间!”

  杨涟越说越激动,却是发现在场的人都很是冷静。

  他转头看向刘一燝,问道:“刘公,你如何看?”

  刘一燝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说道:“陛下性子为何,需要时间来观察,现在不动,比动要好。”

  孙慎行却是说道:“此刻不动,何时动?方从哲尸位内阁首辅之位,几误国事,先帝之崩,其难辞其咎,其他的事情可以不做,倒方势在必行!”

  “可陛下对方从哲的看法,到底为何?”周嘉谟忧心忡忡的说道。

  若是皇帝不觉得方从哲干得不好,此番倒方,岂非忤逆圣君之意?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将陛下往方从哲他们那边推?

  杨涟也是面色一沉,说道:“这个,之后试探一二便清楚了。”

  方从哲窃据首辅之位日久,倒方势在必行。

  但新君的态度,确实也很重要。

  当然

  若是新君意属方从哲,他们也不是不倒方了,而是要换个方式来倒。

  总之。

  他们要做的事情,便是皇帝不许,有些事情也要强行推行下去。

  陛下虽然是皇帝,但皇帝又如何?

  “还有一件事。”

  沉默许久的左光斗终于是开口了。

  “当日文华殿中,我确有失礼之处,然陛下要罢我之职,此事.”

  杨涟当即挺身而出,说道:“遗直无需多言,停职之命,司礼监还未批红,我乃六科都给事中,遇无理之命,有回拨之权。遗直当日确有失礼之处,惹得陛下不快,但出自公心,如今陛下御极,必不会纠缠此事。”

  “况且,遗直乃先帝腹心之臣,几乎有顾命之任,陛下难道要忤逆先帝遗诏?”

  说罢,杨涟转头看向刘一燝,问到:“刘公以为呢?”

  刘一燝缓缓起身,说道:“此举必使新君不快,我看在试探出陛下对方从哲的态度之后,再做考虑。”

  左光斗有些失望,但却一言不发。

  杨涟皱眉,他觉得刘一燝有点太保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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