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62节

  随着镣铐哗啦作响,这群往日作威作福的军官被番子们拖向阴森的地牢。

  与此同时,城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祖大寿率领的神枢营铁骑已控制各卫所军营,黄德功的神武营更是将海河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两个时辰,天津九门落锁,漕运停摆,这座咽喉要地已如铁桶般被京营掌控。

  当暮色降临时,最后一支反抗的卫所兵卒也放下了武器。

  整饬天津的雷霆行动,至此尘埃落定。

  天津局势甫定,陈奇瑜立即在府衙正堂升座理事。他目光如炬扫过堂下众官,沉声发令:

  “即刻拟写安民告示,着人誊抄百份,张贴于城门、市集等要处。告示需言明三点:其一,各卫所官兵各安其位,照常操练值守;其二,商铺作坊照旧营业,市井百姓勿生惶恐;其三,除首恶元凶外,其余与卫官有往来者暂不追究。但若有人趁乱滋事,无论是劫掠民财还是煽动闹事,本官定以尚方宝剑先斩后奏!”

  他转头对师爷嘱咐:“告示要用大白话写,让识字不多的百姓也能听懂。末尾加盖巡抚衙门大印,再画个朱笔圈阅的记号,百姓最认这个。”

  待胥吏领命而去,陈奇瑜锐利的目光落在钱士晋身上:“钱同知,限你半个时辰内,将三卫知事、吏目、仓大使等属官悉数传来。记住,要一个不落。”

  钱士晋后背顿时沁出冷汗。

  他明白,这位宪台大人是要趁热打铁,在那些胥吏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把天津卫的行政体系彻底掌控。

  “下官这就去办!”

  钱士晋躬身离去,堂外持刀的京营士兵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

  这场雷霆整顿,显然不会给任何人通风报信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天津三卫各级官员战战兢兢地齐聚府衙大堂。

  陈奇瑜端坐正堂,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手中尚方宝剑在案上投下一道森然阴影。

  “尔等之中,有人贪墨军饷,有人侵占军田,有人勾结漕帮种种罪状,皆已记录在册。”

  “今日给尔等两条路:若肯配合,将功折罪,便恕尔等之罪;若负隅顽抗”

  陈奇瑜突然拔剑出鞘,寒光闪过,剑锋深深嵌入案几,他冷冽之声旋即而出。

  “便如此案!”

  “兵宪大人开恩啊!”

  堂下顿时跪倒一片,官帽滚落满地。

  有年迈的仓大使以头抢地,额头磕得青紫;年轻的吏目浑身发抖,官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这些官员来时的路上,亲眼目睹锦衣卫将三卫指挥使如死狗般拖出衙门。

  许显纯那染血的绣春刀,以及天津狱方向传来的凄厉惨叫,早已击溃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往日作威作福的知事此刻瘫软如泥,想起张尔心被拖走时的凄惨模样,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上司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小虾米’还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我等愿效死力!”

  “下官愿献全部家产赎罪!”

  哭嚎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吓尿了裤子。

  “很好!”

  陈奇瑜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随即抬手,直指那位身着七品青袍的天津卫经历司经历,声音冷峻如铁:

  “本官命你即刻调集本卫军户黄册,以及近三年所有练兵、屯田、仓储、漕运的文书簿籍,记住,一页都不能少!”

  那经历司经历浑身一颤,慌忙伏地叩首:“属下这就去办!定将所有卷宗整理齐备,供宪台大人查阅!”

  陈奇瑜目光一转,又指向一旁的天津卫知事:“你负责将天津三卫所有往来公文——包括军情塘报、兵部咨文、州县移文,以及城中积压案件,统统调来!”

  他每说一项,手指便在案上点一下,仿佛在敲打这些官吏的心头。

  一道道命令下发,陈奇瑜对天津的掌控逐渐加深。

  堂下众官噤若寒蝉,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宪台大人的命令交织在一起。

  陈奇瑜深知,要彻底掌控天津,就必须摸清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份文书。

  而更重要的是——赢得民心。

  而如何获取当地百姓的民心?

  最直接最快速的方法,他与觐见皇帝的时候,大明皇帝就教给他了。

  在当地平反冤假错案,当着百姓的面公审罪犯,然后处斩!

  人心不能靠苍白的话语获得。

  但可以靠杀戮聚之。

  你替百姓主持公道,这些百姓会念你的好的。

  而这种事情做得多了,人心便也有了。

  届时,当地若还有人意图不诡,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这就是屠龙术,这就是受百姓拥护的力量。

第233章 严刑榨财,津门水师

  接下来三日,陈奇瑜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维持天津局势的稳定上。

  经过前番雷霆手段的清洗整顿,整个天津卫上下人心惶惶,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骚乱。

  好在陈奇瑜早有准备,他调集的六千京营精锐分驻各处要地,严密的巡逻网覆盖全城。

  这些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披坚执锐,日夜巡视,震慑着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与此同时,陈奇瑜预先布置的诸多后手也开始发挥作用。

  他派心腹暗中监视各卫所动向,又在城中广布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那些被革职查办的军官旧部,但凡有异动者,立即就会被锦衣卫拿下。

  粮仓、武库等要害之处,更是派重兵把守,严防有人趁机作乱。

  在如此多布置之下,天津城十分平静。

  街市上商贾照常营业,百姓生活如常,仿佛前些日子的腥风血雨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些空置的卫所衙门和不时经过的京营兵马,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变革。

  不过,天津城内虽已风平浪静,但天津狱中却暗流汹涌。

  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亲自坐镇,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刑具碰撞的金属声、受刑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天津卫指挥使张尔心、天津左卫指挥使梅应文、天津右卫指挥使倪光荐等一干要犯,在许显纯的严刑逼供下,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

  他们被吊在刑架上,血肉模糊,连番酷刑之下,意志彻底崩溃,纷纷招供认罪。

  有人供出了私藏的庄田位置,有人吐露了埋藏窖金的宅院,甚至还有人为了减轻痛苦,胡乱编造些虚虚实实的线索。

  这些供词虽真假难辨,但对许显纯而言已经足够。

  他满意地翻看着记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罪状足以回京复命,向陛下交差了。

  当然,高强度的审讯并非没有代价。

  几个体弱之人熬不过酷刑,在一次次拷打中咽了气。

  即便侥幸活下来的,也早已不成人形,不是断了腿,就是折了手,余生恐怕只能在病榻上苟延残喘。

  许显纯对此毫不在意。

  他随手拿起一根血淋淋的腿筋——那是刚从张尔心身上抽出来的,指尖摩挲着那黏腻的筋腱,许显纯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快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低声狞笑。

  “还敢在我面前嘴硬?就别指望能全须全尾地出去。”

  狱卒们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

  许显纯随手将那腿筋丢进火盆,火苗“嗤”地窜起,映照着他阴鸷的面容。

  “把这些供词,统统送到兵宪老爷那儿去。”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语气里透着厌倦。

  天津三卫已被彻底清洗,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指挥使们,如今也不过是半死不活的阶下囚。

  许显纯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回京城。

  毕竟,他可是魏忠贤麾下最锋利的那把刀,岂能在这小小天津久留?

  锦衣卫的人捧着厚厚一叠供词,匆匆赶往天津指挥使司复命。

  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却扑了个空。

  陈奇瑜并不在衙署内。

  原来,此时的陈奇瑜早已亲临天津大沽口。

  大沽口,这座扼守渤海湾咽喉的战略要地,是海河入海口的最后一道屏障,更是京畿的海上门户。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倘若敌舰从此处长驱直入,便可直逼天津,威胁京师!

  一如后世八国联军侵华故事。

  陈奇瑜站在残破的炮台上,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极目远眺,只见浑浊的海浪拍打着年久失修的堤岸,而本该森严壁垒的南北炮台,此刻却如同垂暮老者般摇摇欲坠。

  “如此要害之地,竟荒废至此.”

  他眉头紧锁,手中的马鞭不自觉地攥紧。

  大沽口外,设有南北两座炮台。

  北炮台虽标配有十二门火炮,但因天津三卫长期贪腐渎职,实际堪用的仅剩七门。

  陈奇瑜命人试射时,竟有七门当场炸膛,飞溅的碎片将数名炮手炸得血肉模糊。

  这些锈迹斑斑的铁炮显然多年未经养护,炮膛内积满污垢,想要指望它们御敌,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令人心惊的是驻军状况。

  名册上记载的二百守军,经陈奇瑜亲自清点,竟不足三十之数。

  这些残存的兵卒虽四肢俱全,却个个面黄肌瘦,有的须发皆白,拄着木棍才能勉强站立,莫说操炮御敌,便是搬运弹药都力不从心。

  而南炮台的境况更为凄惨。

  这座始建于嘉靖年间的老炮台,如今墙体倾颓,垛口坍塌,活像个被扒了皮的骨架。

  临时架设的六门虎蹲炮射程不足二百步,在波涛汹涌的海防前线上,这点火力无异于隔靴搔痒。

  驻军名册上同样登记着二百兵额,可实际人数与北炮台如出一辙——寥寥数十老弱病残,连站岗放哨都凑不齐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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