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镣铐哗啦作响,这群往日作威作福的军官被番子们拖向阴森的地牢。
与此同时,城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祖大寿率领的神枢营铁骑已控制各卫所军营,黄德功的神武营更是将海河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两个时辰,天津九门落锁,漕运停摆,这座咽喉要地已如铁桶般被京营掌控。
当暮色降临时,最后一支反抗的卫所兵卒也放下了武器。
整饬天津的雷霆行动,至此尘埃落定。
天津局势甫定,陈奇瑜立即在府衙正堂升座理事。他目光如炬扫过堂下众官,沉声发令:
“即刻拟写安民告示,着人誊抄百份,张贴于城门、市集等要处。告示需言明三点:其一,各卫所官兵各安其位,照常操练值守;其二,商铺作坊照旧营业,市井百姓勿生惶恐;其三,除首恶元凶外,其余与卫官有往来者暂不追究。但若有人趁乱滋事,无论是劫掠民财还是煽动闹事,本官定以尚方宝剑先斩后奏!”
他转头对师爷嘱咐:“告示要用大白话写,让识字不多的百姓也能听懂。末尾加盖巡抚衙门大印,再画个朱笔圈阅的记号,百姓最认这个。”
待胥吏领命而去,陈奇瑜锐利的目光落在钱士晋身上:“钱同知,限你半个时辰内,将三卫知事、吏目、仓大使等属官悉数传来。记住,要一个不落。”
钱士晋后背顿时沁出冷汗。
他明白,这位宪台大人是要趁热打铁,在那些胥吏还没反应过来前,就把天津卫的行政体系彻底掌控。
“下官这就去办!”
钱士晋躬身离去,堂外持刀的京营士兵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
这场雷霆整顿,显然不会给任何人通风报信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天津三卫各级官员战战兢兢地齐聚府衙大堂。
陈奇瑜端坐正堂,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手中尚方宝剑在案上投下一道森然阴影。
“尔等之中,有人贪墨军饷,有人侵占军田,有人勾结漕帮种种罪状,皆已记录在册。”
“今日给尔等两条路:若肯配合,将功折罪,便恕尔等之罪;若负隅顽抗”
陈奇瑜突然拔剑出鞘,寒光闪过,剑锋深深嵌入案几,他冷冽之声旋即而出。
“便如此案!”
“兵宪大人开恩啊!”
堂下顿时跪倒一片,官帽滚落满地。
有年迈的仓大使以头抢地,额头磕得青紫;年轻的吏目浑身发抖,官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这些官员来时的路上,亲眼目睹锦衣卫将三卫指挥使如死狗般拖出衙门。
许显纯那染血的绣春刀,以及天津狱方向传来的凄厉惨叫,早已击溃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
往日作威作福的知事此刻瘫软如泥,想起张尔心被拖走时的凄惨模样,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上司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小虾米’还有什么挣扎的余地?
“我等愿效死力!”
“下官愿献全部家产赎罪!”
哭嚎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吓尿了裤子。
“很好!”
陈奇瑜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他随即抬手,直指那位身着七品青袍的天津卫经历司经历,声音冷峻如铁:
“本官命你即刻调集本卫军户黄册,以及近三年所有练兵、屯田、仓储、漕运的文书簿籍,记住,一页都不能少!”
那经历司经历浑身一颤,慌忙伏地叩首:“属下这就去办!定将所有卷宗整理齐备,供宪台大人查阅!”
陈奇瑜目光一转,又指向一旁的天津卫知事:“你负责将天津三卫所有往来公文——包括军情塘报、兵部咨文、州县移文,以及城中积压案件,统统调来!”
他每说一项,手指便在案上点一下,仿佛在敲打这些官吏的心头。
一道道命令下发,陈奇瑜对天津的掌控逐渐加深。
堂下众官噤若寒蝉,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宪台大人的命令交织在一起。
陈奇瑜深知,要彻底掌控天津,就必须摸清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份文书。
而更重要的是——赢得民心。
而如何获取当地百姓的民心?
最直接最快速的方法,他与觐见皇帝的时候,大明皇帝就教给他了。
在当地平反冤假错案,当着百姓的面公审罪犯,然后处斩!
人心不能靠苍白的话语获得。
但可以靠杀戮聚之。
你替百姓主持公道,这些百姓会念你的好的。
而这种事情做得多了,人心便也有了。
届时,当地若还有人意图不诡,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这就是屠龙术,这就是受百姓拥护的力量。
第233章 严刑榨财,津门水师
接下来三日,陈奇瑜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维持天津局势的稳定上。
经过前番雷霆手段的清洗整顿,整个天津卫上下人心惶惶,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骚乱。
好在陈奇瑜早有准备,他调集的六千京营精锐分驻各处要地,严密的巡逻网覆盖全城。
这些训练有素的将士们披坚执锐,日夜巡视,震慑着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与此同时,陈奇瑜预先布置的诸多后手也开始发挥作用。
他派心腹暗中监视各卫所动向,又在城中广布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那些被革职查办的军官旧部,但凡有异动者,立即就会被锦衣卫拿下。
粮仓、武库等要害之处,更是派重兵把守,严防有人趁机作乱。
在如此多布置之下,天津城十分平静。
街市上商贾照常营业,百姓生活如常,仿佛前些日子的腥风血雨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些空置的卫所衙门和不时经过的京营兵马,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变革。
不过,天津城内虽已风平浪静,但天津狱中却暗流汹涌。
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亲自坐镇,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刑具碰撞的金属声、受刑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天津卫指挥使张尔心、天津左卫指挥使梅应文、天津右卫指挥使倪光荐等一干要犯,在许显纯的严刑逼供下,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
他们被吊在刑架上,血肉模糊,连番酷刑之下,意志彻底崩溃,纷纷招供认罪。
有人供出了私藏的庄田位置,有人吐露了埋藏窖金的宅院,甚至还有人为了减轻痛苦,胡乱编造些虚虚实实的线索。
这些供词虽真假难辨,但对许显纯而言已经足够。
他满意地翻看着记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些罪状足以回京复命,向陛下交差了。
当然,高强度的审讯并非没有代价。
几个体弱之人熬不过酷刑,在一次次拷打中咽了气。
即便侥幸活下来的,也早已不成人形,不是断了腿,就是折了手,余生恐怕只能在病榻上苟延残喘。
许显纯对此毫不在意。
他随手拿起一根血淋淋的腿筋——那是刚从张尔心身上抽出来的,指尖摩挲着那黏腻的筋腱,许显纯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快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低声狞笑。
“还敢在我面前嘴硬?就别指望能全须全尾地出去。”
狱卒们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
许显纯随手将那腿筋丢进火盆,火苗“嗤”地窜起,映照着他阴鸷的面容。
“把这些供词,统统送到兵宪老爷那儿去。”
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语气里透着厌倦。
天津三卫已被彻底清洗,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指挥使们,如今也不过是半死不活的阶下囚。
许显纯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回京城。
毕竟,他可是魏忠贤麾下最锋利的那把刀,岂能在这小小天津久留?
锦衣卫的人捧着厚厚一叠供词,匆匆赶往天津指挥使司复命。
然而,当他们抵达时,却扑了个空。
陈奇瑜并不在衙署内。
原来,此时的陈奇瑜早已亲临天津大沽口。
大沽口,这座扼守渤海湾咽喉的战略要地,是海河入海口的最后一道屏障,更是京畿的海上门户。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倘若敌舰从此处长驱直入,便可直逼天津,威胁京师!
一如后世八国联军侵华故事。
陈奇瑜站在残破的炮台上,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极目远眺,只见浑浊的海浪拍打着年久失修的堤岸,而本该森严壁垒的南北炮台,此刻却如同垂暮老者般摇摇欲坠。
“如此要害之地,竟荒废至此.”
他眉头紧锁,手中的马鞭不自觉地攥紧。
大沽口外,设有南北两座炮台。
北炮台虽标配有十二门火炮,但因天津三卫长期贪腐渎职,实际堪用的仅剩七门。
陈奇瑜命人试射时,竟有七门当场炸膛,飞溅的碎片将数名炮手炸得血肉模糊。
这些锈迹斑斑的铁炮显然多年未经养护,炮膛内积满污垢,想要指望它们御敌,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令人心惊的是驻军状况。
名册上记载的二百守军,经陈奇瑜亲自清点,竟不足三十之数。
这些残存的兵卒虽四肢俱全,却个个面黄肌瘦,有的须发皆白,拄着木棍才能勉强站立,莫说操炮御敌,便是搬运弹药都力不从心。
而南炮台的境况更为凄惨。
这座始建于嘉靖年间的老炮台,如今墙体倾颓,垛口坍塌,活像个被扒了皮的骨架。
临时架设的六门虎蹲炮射程不足二百步,在波涛汹涌的海防前线上,这点火力无异于隔靴搔痒。
驻军名册上同样登记着二百兵额,可实际人数与北炮台如出一辙——寥寥数十老弱病残,连站岗放哨都凑不齐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