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左侍郎王纪面色阴沉,他是山西忻州人,虽出身北方,但与东林党理念契合。
得知六日要处理这么多案件,便知晓多数案件,必定是匆匆了结的。
若真是如此,必有冤假错案!
刑部右侍郎则是在一边说道:“可我等岂能违背圣谕?”
刑部右侍郎是河南内乡人,表面中立,实际暗中倾向齐党。
此案必须迅速开展,若是时间拖延下去,他们弹劾的那些罪证,说不定直接就被东林党人清除了。
到时候直接就是无罪。
而弹劾他们的御史则是诬告,反而有罪。
陛下是将我放在火上煎烤啊!
黄克缵只觉一根筋是两头堵。
“以最快的速度审理定罪,但不可马虎,若是不能在期限中审理完毕,天大的干系,我担着便是!”
刑部尚书的职责,他一刻未忘。
面对着触怒皇帝的压力,黄克缵也选择逆势而上。
党争,党争。
当真是要害了我大明啊!
黄克缵将三十多个案分派十三清吏司,三品以上的官员,则由刑部尚书、侍郎直接督办。
提解人犯、勘验取证、三审五听、拟罪定刑.
若是按照正常的速度,全速审理,六日也够了。
毕竟这些弹劾的人,都是在京城的,最耗时间的提解人犯,反而不需要消耗时间。
然而.
弹劾的官员有的是东林党人,有的是齐楚浙党。
手底下的官员,虽然没有阳奉阴违,但却有意无意的拖慢进度,以至于刑部的效率低得可以用发指来形容。
而最让黄克缵心惊的是,所有案件,都是按照审理流程来的,然而,真正定罪下来,基本上都是降职待命,连抄家流放充军的都没有。
御史弹劾奏章之中,言之凿凿的罪证,到了刑部,居然定不了罪?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说里面没有神秘力量作祟,黄克缵是绝对不信的。
东林党人觉得法不责众,并且让陛下看看他们在六部中能量,要让皇帝知难而退。
而齐楚浙党的人以为背后有陛下支持,更是敢光明正大动手脚。
他堂堂刑部尚书,居然连手底下的官员,都无法如臂指挥。
陛下交给他的事情,若是没做好,他岂有前路?
黄克缵无心党争,面对如此情况,他只得是咬咬牙,找到了在刑部坐堂,代表皇帝审理案件的太监王体乾。
“王公公,刑部的情况,恐怕你已经了解了。”
黄克缵一脸苦笑。
党争党争,从都察院、通政使司、内阁、六科,直接蔓延到六部了。
他为之心惊,为之胆颤。
“克缵无能,此事难为。”
王体乾看向黄克缵,老脸上缀着些许笑颜。
当然
在外人眼中看来,这就是阴邪之笑了。
“部堂何不效仿通政使故事?”
黄克缵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眼睛一亮。
这是陛下给他的暗示?
这一刻,黄克缵重燃希望,同时,也逐渐准备朝着皇帝靠拢。
东林党,齐楚浙党?
难道有陛下的臣党势力更大?
第54章 阉宦势起,定罪抄家
泰昌元年九月二十日。
天清气朗。
慈庆宫。
端本堂中,气氛却有些沉郁。
从刑部归来的王体乾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以免触怒到正在翻阅刑部递上来的几宗案子的大明皇帝。
都察院疯狂弹劾,宛如狂风暴雨。
而刑部的定罪,却似清风吹拂。
雷声大,雨点小。
见大明天子看这些折子看入神了,王体乾赶忙说道:“刑部皆按流程办事,并无不妥,只是锦衣卫前去查办的时候,有人事先知会,因此根本没有查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便是贪腐,数额也极少,完全没有到抄家的标准。”
“呵呵。”
朱由校冷笑一声,说道:“如此看来,我大明朝全是清廉之臣,便是这几个定罪的,也不是官吏受财、事后受财之罪,而是坐赃致罪,定罪标准,最高居然只是杖一百、徒三年。”
居然连抄家都不用。
官吏受财与事后受财之罪指的是受贿罪。
分为枉法,与不枉法。
若是枉法,赃各主者,通算全科。
一贯以下,杖七十。
一贯以上至五贯,杖八十。
一十贯,杖九十。
四十五贯,杖一百,流放二千里。
五十贯,杖一百,流放二千五百里。
五十五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八十贯,绞。
枉法受贿八十贯,就是死刑了。
不枉法的,赃款折半科罪。
最高的处罚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而坐赃致罪指的是非公务受贿,如节日馈赠,冰敬炭敬这些。
定罪标准是:一贯以下,笞二十;一贯之上至十贯,笞三十……五百贯,罪止杖一百、徒三年。
照这么定罪下去,那都察院弹劾的奏章,就像是玩笑一般。
“陛下,兴许是期限太短了,若是延长期限.”
魏朝在一边宽慰道。
“延长期限,恐怕连轻罪都没了。”
朱由校摇了摇头,语气也是愈发冷冽。
“召张惟贤、魏忠贤、骆思恭前来问话!”
朱由校之前还想给这些人一些机会的。
自己麻溜点,有罪认罪,贪污的自首归还财物,那么他这个皇帝还可以从轻处罚。
台阶也有。
这贪腐是系统性贪腐,几乎大多数官员都参与其中,法不责众,轻罪的,自今日起,不要再犯即可。
然而.
国事艰难如此,这些人吃得肚满肠肥,却是一点钱都不愿意吐出来。
这些鸟人,难道当他这个皇帝是泥做的不成?
和这些虫豸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大明?
他朱由校只能出狠招了!
魏忠贤,出动!
很快,三人便至端本堂中。
张维贤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魏忠贤志得意满,满面红光。
提督东厂,又手握三千增补名额,他着实享受了东厂大太监的特权,手底下的人各个恭维,说话又好听,便是六部之中,也有主动前来投效的。
其中各个都是人才。
一言可决定他人命运,这种大权在握,人上人的感觉,当真会让人沉迷。
而骆思恭则微微落后三人,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分明是等待着皇帝发号施令,即刻便要为王前驱。
朱由校驱走了侍奉的宫人,让魏朝将刑部的定罪册子送到三人面前。
“都察院三十三个弹劾奏章,刑部这几日定了十个,你们都去看看。”
张维贤打开定罪册子,而骆思恭、魏忠贤当即围上去看了起来。
三人不敢让皇帝久等,一目十行之后,对里面的内容也了解清楚了。
魏忠贤看着那那几个六科官员的名字,再看他们的罪责,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陛下,刑部的人敷衍了事,他们这是在欺君!”
朱由校转头看向英国公张维贤,问道:“国公以为呢?”
张维贤深吸一口气,说道:“刑部定罪有失偏颇,但程序上是没问题的。”
程序程序。
我大明朝到如今二百五十年有余,便是再完美的制度,再好的程序,也给这些人渗透完了。
莫说是区区一个刑部定罪,便是大行皇帝吃了红丸暴毙,这些人,该是官还是官,该吃拿卡要,照样吃拿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