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官场,已经是烂到了根子里面了。
“魏忠贤,朕之前让你调查的人,查出点什么没有?”
彻查贪腐,重掌大权,是朱由校早就计划的。
现如今事情的发展,也没有超出朱由校的预料。
“陛下,二十一人俱已查清。”
魏忠贤知晓自己的机会来了,当即从胸口内袋中拿出一个册子,弯腰递到御前。
朱由校细细看着里面的内容。
好家伙。
跟刑部递上来的案子,简直就像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案件一般。
就譬如周朝瑞的案子,刑部议罪,议的是家人代收,坐赃致罪,一贯不到。
且周朝瑞自首退赃,按照《问刑条例》规定:“官吏受财,自首尽还官主者,减罪二等,免追夺除名。”
贪污一贯,原本就是刑罚最轻的,仅笞二十,又减罪二等,免追夺除名,意思是罚都不用罚了。
当然
这个时候有人会有疑问。
我大明朝严惩贪腐,只要是有贪腐,不管是什么情况,不管数额多少,都是罢官的,怎么到了周朝瑞这里,就屁事没有了呢?
问题很简单,时代变了。
洪武朝的时候,《大明律》与《大诰》并行,律法严苛,官员受贿 1贯即处死刑并罢官抄家,如空印案、郭桓案株连数万人。
从永乐时期开始,便不再用重典。
到了弘治时期《问刑条例》出现后,律法进一步宽松。
万历朝后,官僚体系腐败,受贿罢免制度形同虚设,如首辅张居正虽改革严厉,但其亲信受贿仍被包庇。
虽有法律,但实际执行严重偏离法律,形成“法网虽密,权贵可逃”的悖论。
而魏忠贤的调查中,周朝瑞虽然也是坐赃致罪,但金额却不是一贯不到,而是足有三千两。
按照大明律法,便是周朝瑞自首退赃,也是要罢官,受三年徒刑。
毕竟,到了杖四十以上的罪行,《问刑条例》中的免罢职的律法就失效了。
而魏忠贤给的表册里面,还有人贪污枉法万两之多,按照大明律,那是要杀头抄家的。
朱由校简单的算了算,这些官员合计要退赃的数目,竟有数万两之多。
“这些罪状,可有证据?”
魏忠贤是什么货色,朱由校还是知道的。
罗织罪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但朱由校可不想落下什么口实,也不想冤枉一个臣子。
魏忠贤当即重重点头。
“陛下放心,都有证人,证物,似周朝瑞贪腐的三千两,乃是鲁商所献,证人已经被拿下了,具体过程,他一一供认不讳,其余人等,皆如此。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英国公与骆都指挥使。”
张维贤颔首点头,说道:“这一点,臣可以为魏公公作证。”
骆思恭亦是在一边附和道:“此事没有任何虚假,无罪就是无罪,有罪就是有罪。”
朱由校点了点头。
其实,有没有罪,朱由校早就清楚了。
毕竟魏朝一直在跟进此事。
但知晓与不问,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既是证据确凿,便命锦衣卫,将这些罪证确凿的犯官抓拿了,即刻前去办理!还有刑部的人,让他们不必去查了,让都察院去查查他们的渎职之罪!”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这大明朝的顽疾,他朱由校倒是要碰上一碰!
第55章 图穷匕见,悔之晚矣
秋阳高悬,但也开始朝西坠去。
未时三刻,京西周府朱漆大门被玄色皂靴重重踹开。
魏忠贤蟒袍玉带立于石阶之上,身后百名锦衣卫鱼贯而入,飞鱼服绣春刀在秋阳下泛起森森寒光。
“吏部都给中事周朝瑞接旨!“尖利嗓音划破庭院寂静,身着沉香色妆花缎子鹤氅的周朝瑞踉跄奔出正堂,头冠下渗出细密冷汗。
他本待罪之身,被刑部问话之后,现今不在六科当差。
原本以为弹劾风波已过,刑部并没有定他的大罪,至于在六科斗殴,惩罚但也仅是罢官流放而已。
没想到锦衣卫直接抄家来了。
周朝瑞神色慌张,但却还硬气着。
“魏公公,刑部定我的罪,哪里至于要抄家的地步,你擅用特权,不怕都察院集体弹劾吗?”
呵呵。
魏忠贤脸上缀着冷笑,说道:“刑部无能,渎职辱国!放了你这个大贪官逍遥法外,如今刑部已停审讯,一应官员,皆要被调查是否渎职,周都谏,咱家是奉旨办事,谁人能弹劾?谁人敢弹劾?”
魏忠贤的这一番话,顿时让周朝瑞脸色骤变。
他嘴唇在打颤,思绪紊乱,下半身感觉都要失去知觉了。
之前和诸公说得好好的,法不责众,聚党抗命,怎么转眼锦衣卫就来抄家了?
周朝瑞又惊又惧,而锦衣卫的动作迅速,府上的女眷也被赶了出来。
见人都到齐了,魏忠贤也不耽搁了。
今日的要抄的家,说实话有点多了。
魏忠贤抖开黄绫圣旨,目光扫过院中瑟瑟发抖的女眷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尔坐赃三千两,私通鲁商暗置田产,今查获地窖藏银二千七百两,另有济南府三进宅院契书“
话音未落,西厢传来木柜倾倒之声。
当锦衣卫将这些脏物都搬到堂中之时,周朝瑞已经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好个清流科臣!速速清点赃款,谁敢贪墨一分,当即剥皮实草!“魏忠贤冷笑拂袖,腰间牙牌撞出脆响。
钱是王八蛋,没有人会不喜欢,魏忠贤当然喜欢钱财。
但如今身后有魏朝的人盯着,加上皇帝性情没有摸清楚。
为了自己的权势,魏忠贤绝对不会亲自染指赃款。
毕竟,权势有了,富贵如何会没有?
而权势没了,便是有再多的富贵,又如何?
你守得住?
十余名文书当即支起榆木桌案,快速清点查抄来的赃款,狼毫蘸着朱砂在赃簿上疾书:“查抄现银四千八百两、田契六顷、苏绸五十匹“
魏忠贤拿着书吏的记录,走到周朝瑞面前,说道:“周都谏,你还有何话要说?”
周朝瑞面色毫无血色,自顾自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却是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无比。
“这些都不是我的,是有人嫁祸与我,我要见刘阁老、韩阁老,不,我要面圣,我要见陛下!”
我为大明立过功,我为大明流过血,我要见陛下!
魏忠贤呵呵冷笑一声,说道:“还敢狡辩?你若是认罪,尚有减刑,若是冥顽不灵,便让你知晓诏狱的手段,你的这些罪状,都是有证人的,如今证物俱在,还想作甚?”
周朝瑞面色扭曲,痛苦无比,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去。
我是清廉之臣,我不是贪官!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偷偷将这些金银珠宝塞到我家来的?
魏忠贤见周朝瑞可怜的模样,心里暗爽,这满殿的衣冠禽兽,还敢忤逆圣上,如今被抄家,还不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哼!
君子君子?
我魏忠贤对付的,就是你们这些伪君子!
“查封周府,将周朝瑞押入诏狱,等候发落!”
魏忠贤旋即朝着其他地方而去。
今日抄家,时间紧,任务重。
便是要在朝臣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下死手,不给他们财产转移,威逼圣君的机会。
申时未至,正阳门外已押来十数顶青呢轿。
这一日,京师震动,蠹虫惊惧!
让那些以为皇帝好拿捏的臣子,再次认识自己,也认识朱由校登基之后的新大明。
我大明朝换了话事人,之前的规矩,也要变了!
妄想结党以抗圣命?
你得想想,你脖子上的头,够锦衣卫去砍吗?
东厂与锦衣卫的动作迅疾如风,当魏忠贤掌握的贪腐名单被处理之后,朝臣才后知后觉。
文渊阁。
此时方才申时一刻。
然而文渊阁议事堂中,众人很是沉默。
方从哲早就预料到新君将有此动作,只不过,当此事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些震撼。
陛下一言九鼎,当真是说到做到。
如此看来,陛下的承诺,当也是真的。
那我便继续为陛下冲锋陷阵罢!
而韩爌面色铁青,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次辅刘一燝沉默不语,半低着头,没人知晓他现在的想法。
朱国祚正襟危坐,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在场镇定自若的,唯有孙如游与李汝华。
“方阁老,停手吧!”刘一燝叹了一口气,看向方从哲。
外面全是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