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寻思,便笑着对道:“有了,我的下联是……”
在苏满耳中,便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你可别糊弄我,我不光同音不同字,而且整段话还是个完整的故事。”春哥儿笑道。
“巧了,我也是。”秋哥儿也笑道。
“我这就把上联写出来,看你还怎么说大话。”两人上楼进屋,来到小叔房,苏满便提笔写出上联道:
‘季姬集棘鸡,鸡饥济。鸡急跻笈,姬忌击鸡,鸡殛,记《击鸡记》。’
苏录便也接过笔来写出下联道:
‘施氏嗜食狮,狮适市。恃矢逝狮,拾尸石室,食狮,是《食狮史》。’
“哈哈哈!”苏满观之放声大笑,竖大拇指道:“吾弟大有捷才!”
“恰好看过篇类似的一音文,胡乱裁剪罢了。”苏录诚实地笑道:“而且平仄也没对上。”
“这种文字游戏不必强求格律,能对上就是极好。”苏满笑道。
“是,能博大哥一笑就值了。”苏录笑道。
“我是褒姒还是西施啊,还需要你哄笑?”苏满摸着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这阵子确实有点不习惯发笑了。
“不笑也没事儿,哥本来就是走高冷路线的。”苏录忙安慰他。
“我现在只剩下冷了。”苏满又习惯性地板下脸道:“对了,夏哥儿让我告诉你,回来去趟你们干娘家。”
“哦?”苏录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马上迫不及待道:“走走,一起观礼去。”
“什么礼?”苏满不解。
“去了就知道。”苏录不由分说,拉着苏满就走。“全当散散心了。”
~~
两人穿过长长的街巷,来到了山坳坳里的何家大院。
这半年干娘三口基本住在镇上,原本还算气派的院子过了个春天就荒了。
上回来时,苏录看到门前到处都是野草,白墙爬上了绿苔。野蒿子在墙沿上肆意生长,拍鬼片正合适。
此时的院门却整洁如新,什么蛛网野草全都不见了,就连掉了的墙皮都被重新粉刷补好。
“二哥真是个好人啊。”苏录轻叹一声,这肯定是夏哥儿干的。
“那当然,而且起码给了你八分好。”春哥儿还是头一回来,自然不明白他这声感叹。问道:“这不锁着门吗?”
苏录却从门框缝里伸进手去,熟练地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他领着大哥进去后,又重新锁上门,把钥匙挂了回去。
这时苏泰听到动静从里头迎了出来,憨笑道:“大哥秋哥儿你们来了?”
“嗯。”苏满点点头。
苏录笑问道:“二哥,是不是要开窖了?”
“对的。”苏泰点点头:“我感觉差不多了。”
“开窖,你们在酿酒?”苏满是二郎滩的孩子,自然对这个词不陌生。
“嗯呢。”苏泰点头道:“得今天上甑蒸酒之后,才知道成没成。”
“我说你咋神神秘秘的。”苏满说着忽然一愣:“不对,你们不是过年才认识这家的吗?就算第一天就下了沙,也没到上甑锅的时候啊。”
“我们没那么变态。”苏录笑道:“二哥是上个月才下的沙。”
“嗯。”苏泰补充道:“十七下沙,十八入窖。”
“那连二十天都不到呢!”苏满绷不住道:“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家族酒坊的高粱酒,要经过‘九次蒸煮、八次发酵’的复杂工序。每次发酵周期约为一个月,整整历时八个月,才会进入‘七次取酒’阶段。
二十天连一次发酵周期都不够呢,取的哪门子酒?
“大哥说的那是咱家酒坊酿的好酒,我们这酿的是中低档酒,用不了那么麻烦,一次发酵就够了。”苏录笑着一摆手。
“够不够还不好说,得等到开了窖才知道。”苏泰严谨道。
“行吧,看你们表演。”苏满就不说话了。
~~
开窖之前,苏泰跟苏录先来到了厅堂中,那里摆着何家逝者的灵位。
最新的两块黑木牌牌,便是葬身大丙滩的大何小何。
苏泰已经摆好了贡品,点上一炷香,深深四拜,一边上香一边沉声道:
“之前跟二位祷告过,要让你们的二郎酒重见天日。今天是开窖的日子,小子再次祷告,我兄弟二人一定给干娘养老送终,把田田养大成人,把二郎酒发扬光大!”
说着把线香插进香炉,沉声道:“二位若同意,就保佑开窖大吉吧!”
然后跟苏录退后,再次四拜。
厅堂中忽然吹起一阵风,卷起袅袅香烟……
~~
拜祭完了原主,苏泰便在兄弟们的陪伴下,来到后院的窖缸旁,神情郑重地揭开了封泥。
窖缸开封瞬间,一股混合着酒曲与发酵气味的温热扑面而出。
待到窖泥全部揭去,深棕黄色的粮醅便露了出来。
苏泰洗净了手,捧起一把温润的粮醅,轻轻一挤,便有许多透明的液珠渗了出来。
凑近细闻,酒香味并不算浓烈,反而能闻到发酵过的麸曲甜香,跟坤沙酒的粮醅确实不一样。
不过气味干净又直接,绝无腐败气息,这证明发酵至少是成功的。但出酒如何,还得等上甑蒸过才知道。
ps.这章是还上月盟主‘小民一个哈’的,都是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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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端午踩曲
暮色笼罩了二郎滩,沉寂已久的何家酒坊却亮起了火光。
苏泰哥仨将粮醅分装在竹箩里,端到了酒坊的甑房中。
里头有酒坊的核心资产——一口黑釉大甑锅。
锅底灶膛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腾起的热气让房梁都蒙上了层露水。
苏泰持长柄木勺将粮醅逐层铺进甑锅,每铺一层便用竹耙轻轻耙平。待甑锅堆至八分满,苏满和苏录便合力盖上厚重的木甑盖,又用浸了水的棉布条,仔细塞紧盖沿缝隙,只留顶端的铜制导汽管,斜斜伸向旁边的冷却缸。
当然这都是苏录的叫法。苏泰管导气管叫‘过龙’,冷却缸叫‘锡锅’。流酒口叫……‘锡锅牛子’,确实挺形象的。
顾名思义,那冷却缸是半埋在地下的锡缸,缸内盛满刚打上来的冰凉井水,长长的过龙呈盘旋状浸在水中。
随着甑锅内响起咕噜噜的开水声,便有蒸汽涌入细细的‘过龙’,试图逃出生天。但在经过锡缸中的冷水时,凝结成了细密的水珠,最后顺着锡锅牛子滴滴落在一口瓷碗中。
起初滴下的液体浑浊泛白,苏满和苏录两个外行不禁捏一把汗,心说难道蒸废了?
但渐渐的,锡锅牛子里流出的液体变得清澈透明起来。
苏泰这才端走瓷碗泼掉,换了个酒坛继续承接。
这时,兄弟三人都闻到了酒香,比开窖时的浓烈张扬太多。不一会儿,整个甑房中便弥漫着浓浓的酒气。
春哥儿酒量不好,光闻这味儿就已经满脸通红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流出的酒液渐渐变稀,苏泰用碗接一点尝了尝,便喊道:“酒尾出来了,停火撤甑!”
~~
待到收拾完了残局,三人便端着接到的那坛酒,回到了厅堂。
苏泰先倒出两盅来,摆在何家兄弟灵前。
然后又斟出了半碗酒。兄弟三人手持松明火把,看着黑瓷酒碗中的新酒,正泛着细密的酒花,在火光下分外清澈明亮。
“快尝尝。”苏满苏录催促苏泰道。
两人一个不能喝酒,一个不能喝酒,只有指望他来‘试毒’了。
苏泰端起来嗅一嗅,尝一尝,半晌不语。
“快说说什么味啊。”酒渣和未成年催促道。
“酱香焦香都有、涩味、酸味相对明显,后味苦。”苏泰大喘气道:“不过头轮酒都这样。”
“那酒味呢?”苏录急坏了,都恨不得自己尝尝了。
“很好。”苏泰展颜笑道:“入口浓郁,是正经的烈酒!”
苏录一拍大腿,欣喜道:“那不就得了!”
“是,我们成功了!”苏泰重重点头,嘴角翘得磨盘都压不住。
他们只需要证明用碎沙工艺,一次发酵就能蒸馏出高度白酒便足矣!至于酒的口感如何,需不需要再次蒸馏发酵之类,就不是他们操心的事儿了……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春哥儿一生要强,怎么会轻易接受这种挑战他常识的事情?
他便端起酒碗来尝了一口,登时呛得咳嗽连连。但毫无疑问确实是酒,而且是很烈的酒……
“信了吧信了吧!”苏录哥俩兴奋地拉着手,围着那碗酒蹦来蹦去,还把春哥儿也硬拉上了。
庆祝了好一会儿,春哥儿一脸嫌弃地抽出手来,问道:“下一步你们怎么办啊?”
“不知道。”苏泰摇摇头,看向苏录。
“明天就知道了。”苏录却卖起了关子。
~~
第二天便是端午节,也是酒坊制曲的日子。
坤沙酒的酿造遵循时令,端午制曲和重阳下沙便是最重要的两个时间节点。
跟重阳节时一样,这天酒坊也会举行祭麦典礼。
还是去年那个台子,还是那帮持旗的少年,只是少了苏录和苏淡的身影。
吉时一到,乐班子吹响唢呐,又老了一岁的老族长和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的大掌作,迈着蹒跚的步子登台。
四名身着白色圆领的书院学子,腰间系着艾草香囊,手中各执一柄绘着稻穗纹样的木扇,步态从容地跟在后头。
苏录和苏淡也在四人之列,取代了已经肄业的两位学长。
登台之后,苏录四人便开始跳暖场舞……呃,是‘翟龠舞’。
去年苏录笑春哥儿他们跳得难看,没想到今年就轮到他了。而且他跳得还不如人家,反反复复几个动作,机械得跟僵尸一样……
但这不影响他自我感觉良好,心中甚至还有点小神圣,待乐声一换,便又跟着族中学长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