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格纳的目光扫遍诸位封臣,在伊瓦尔、维格、贡纳尔三人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没等他开口,旁边的哈夫丹主动站出来。
“父亲,只不过一群林间蟊贼,不如交给我处理。西法兰克国力强盛,更适合诸位大人发挥作用。”
哈夫丹清楚自己的武艺、谋略和声望比不上伊瓦尔、维格等贵族,假如他参与攻打西法兰克,顶多分配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任务。
相反,如果独自领军征服威尔士,凭借这份功劳,他有底气向父亲索要一块封地,从此远离日渐憋闷的王宫,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
“你要领兵出征?”
望着哈夫丹高壮的身躯,拉格纳愣住片刻,不知不觉第三个儿子已经成年,而自己却在潜意识中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
拉葛莎,你最放心不下的儿子也成年了。
心中泛起一丝伤感,拉格纳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叫出埃塞尔沃夫的名字,让他负责征讨威尔士,哈夫丹作为副手。
为了确保这人不耍小动作,拉格纳刻意征召他的三个儿子担任宫廷侍卫,陪同自己出征西法兰克。
“遵命,陛下。”埃塞尔沃夫躬身行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没能完全满足要求,哈夫丹难以抑制内心的失望,勉强躬身行礼。
鉴于儿子威望尚浅,指挥能力不足,拉格纳只拨给他一千人。威塞克斯国力强盛,征召一千多民兵不成问题,加起来两千多人,对付威尔士山匪绰绰有余。
四月十三日清晨。
在码头举行过祭祀仪式,拉格纳登上一艘体型最大的长船,带领船队向东进发。
本次出征,总共动员五百三十艘长船,其中的二百艘用于运输补给、马匹,回首望去,密密麻麻的长船漂浮在水面上,仿佛一座浮动的水上城镇。
高耸的桅杆顶端,风向标被吹得猎猎作响,拉格纳抬头看了眼——东北风,众神果然在眷顾自己。
顺着风向,船队顺利驶出泰晤士河口,沿着海岸线抵达不列颠的东南角,多佛。
多佛距离海峡对面的加莱约三十公里,是英吉利海峡最狭窄的地方,顺风状态下,需要6-8小时,假如是逆风,耗时可能延长至2-3日,甚至需退回港口等待。
休整一夜,船队于四月十四日清晨渡海。
晨雾散尽,阳光从海平面缓缓升起,金色光芒铺洒在洁白的崖壁上,仿佛镀上一层金箔。
多佛白崖。
维格在甲板上眺望这道绵延五公里,高约百米的白色断崖,顿觉心情开阔,一切烦闷随着海鸥的鸣叫声消散无踪。
“真没想到,不列颠风景最好的地方竟是这里,乌尔夫的运气不错,竟然转封到这种好地方。”
来自内陆的东北风呼啸着,推动船队驶向海峡对岸,日落时分,维京人顺利到达加莱海滩。
远处的山坡上,一座木制城堡孤零零矗立着,依稀传来预警的钟声。拉格纳没有在意这一小撮敌人,下令船队沿着海岸线朝西南方向前进。
凭心而论,九千多人远不足以征服西法兰克,拉格纳的计划是劫掠巴黎,尽可能削弱“秃头”查理的实力,逼迫他签署一份和约,确保在五年内不要开战。
沿着曲折的海岸线,船队走走停停,花费四天时间抵达塞纳河口。
此刻,北岸的几个民兵燃起一座篝火,浓烈黑烟直冲云霄,不久,东方燃起第二道烟柱,紧接着是第三道
维格的担忧实现了。
早在大军出发之前,某个盎格鲁贵族派人通知了西法兰克。
仔细想来,埃塞尔沃夫的嫌疑最大,假如拉格纳全军覆没,他必然会集结军队,火速占领周边空虚的领地,然后以驱逐维京人的名义北伐,成为所有盎格鲁人的国王。
“陛下还是太莽撞了,不应该让埃塞尔沃夫留在不列颠,虽然控制住了他的三个儿子,但终究没有十足的把握。”
逆着水流,船员们鼓足力气划动木浆,凭借微弱东北风的帮助,在河面上缓慢行进。
沿着蜿蜒曲折的塞纳河航行两天,前方赫然横亘着一道拦河铁索,北岸是一座拥有五米围墙的城镇,名叫鲁昂,南岸则是一座面积狭小的木堡。
“拦河铁索?还有这种操作?”
拦河铁索的铸造难度极大,费时费力,维格猜测“秃头”查理早在去年就收到维京入侵的消息,花费大半年时间铸成这道防御。
“这下麻烦了。”维格乘坐小船划向拉格纳的旗舰。
甲板上,贵族们简单商议几分钟,决定攻打南岸。那座木堡面积狭小,哨塔顶端还没来得及完工,进攻难度远远低于北岸的城镇。
第89章 枪刺
在旗舰的带领下,船队乱糟糟地靠向南岸。得益于长时间的队列训练,维格的两千人最快完成集结,为了掩护深陷混乱的友军,他下令在河滩南方三百米处组织防御。
骑乘灰马来到一处坡地,眼前景色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一公里外的麦田,三千多个法兰克步兵从行军纵队展开成适合进攻的横队,队伍中央飘荡着一面蓝底金鸢尾花旗。
除了队形散乱的征召农民,东南方向的山坡还集结了七百名骑兵,他们的锁子甲外面套着各种款式的罩袍,主要是蓝、黄、红三色,远远望去,仿佛一簇簇盛开的野花。
时间紧迫,维格让一名盾卫返回河滩传令,“告诉陛下,约四千法兰克人即将发动进攻,包括七百骑兵!”
伴随着士兵们忐忑的眼神,他拔出龙息剑,按照平时演练的阵型,指挥部队在草地上摆好两个枪刺方阵。
察觉维京人的动向,法兰克骑兵不愿拖延时间,他们舍弃那些磨蹭散漫的征召农民,仓促之间展开进攻。
山坡上,马群小幅度迈动步伐,行走时根据骑兵的指令不断调整阵型,逐渐排成三道松散的横线。
随后,横线开始提速,地面传来闷雷滚动般的震颤。在阳光的照耀下,骑兵的武器折射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寒芒,方阵前面的弩手们面色煞白,颤抖着等待射击指令。
五百米。
三百米。
一百米。
进入射程范围,在军官的命令下,枪刺方阵前方的弩手匆匆扣动扳机,然后沿着缺口缩回方阵。
方阵内部,维格挺直腰身坐在灰马的马鞍上,在他的视角中,数百根箭矢犹如飞蝗射向百米之外,部分箭矢射空,部分箭矢扎在骑兵的盾牌、盔甲上,没造成任何杀伤,仅有极少数命中马匹。
下一刻,法兰克骑兵的双腿夹紧马腹,速度提升至最高,举着长剑、铁链锤冲杀而来。
“Vive la Charlemagne!”
距离查理曼病逝过去了三十四年,但他们依旧以这个伟大君主的名义发动冲锋。目睹骑乘高头大马的骑士冲撞而来,最前排的长矛兵开始动摇。
事情到了这一步,维格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大声鼓舞部下的士气,“按照训练时的要点,身形下蹲,长矛末端插入地面,矛尖斜向上方,对准敌人的马匹。”
很快,百米距离一闪而过,冲在最前方的十余个骑兵撞进枪刺方阵,连人带马当场毙命。
目睹同类的惨状,其余马匹不由得放慢步伐,任凭主人如何催促也不愿撞上那些冰冷致命的尖刺。
渐渐地,战马的速度越来越慢,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最终选择绕过方阵的正面。
在骑兵愤怒的呼喊中,他们的坐骑围绕着枪刺方阵来回打转。与此同时,方阵内部的弩手缓过神来,朝着马背上的骑兵攒射弩箭,前五排的长矛兵也纷纷拔出铁斧,朝着前方胡乱投掷。
这场闹剧持续了几分钟,河滩上的维京人陆续过来增援,察觉己方有被包围的风险,法兰克骑兵相继撤退。
直到此刻,千米之外的民兵仍然没有组好阵型,面对占据数量优势的维京人,这支约四千人的法兰克军队开始后撤。
“贡纳尔在什么地方,快让我们的骑兵追上去!”比约恩大喊大叫,招来了伊瓦尔的白眼。
“马匹生来厌恶颠簸的环境,在海上飘了好几天,它们精神萎靡,估计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作战。”
比约恩:“是吗?太可惜了,放任这支军队撤离,后续会给我们造成很大麻烦。”
随着他的细碎念叨,维京大军集结完毕,分出五千人作为警戒,剩余的四千人准备围攻堡垒。
面对千名弓弩手的近距离攒射,垛口后面的守军被压得抬不起头。维京人扛着长梯冲到近处,身穿铁甲的步兵踩着梯子爬上围墙,经过数个小时的厮杀,天黑之前夺取这座木堡。
木堡的守军并不算多,二百多人战死,剩余的二百人做了俘虏。
借助翻译,拉格纳审讯守军的指挥官,“‘秃头’查理为何知道我军即将进攻?”
指挥官精神萎靡,表示从去年秋季开始,陆续有盎格鲁人前往巴黎预警,起初国王没有在意,奈何信使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大概四十多个。
最终,“秃头”查理耗费巨资,在工匠的建议下修筑拦河铁索,防止被维京人打个措手不及。
“等一下,他说告密者的数量超过四十个?”
拉格纳让翻译重复问一遍,然后愣在座位上。内鬼报信并不稀奇,毕竟是新征服的土地,但内鬼的数量是不是太多了?
如此多的内鬼,意味着除了埃塞尔沃夫、西奥武夫、埃德蒙三位大贵族,数目繁多的小贵族、乡绅群体同样心存不满,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派人跨海报信。
恍惚间,拉格纳打了个寒颤,自己的王国看似庞大,实则只是一个到处漏风的茅草屋,只需轻轻踹一脚,不,甚至无需别人动手,这座破房子也可能随时倒塌。
意识到新老板开始怀疑自己,西奥武夫立刻辩解:
“陛下,我愿对一切已知的神明发誓,绝没有派人前往法兰克告密。”
“公爵,放宽心,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拉格纳身心俱疲,中止对方的辩解。
作为麦西亚公爵,西奥武夫的名声极差,对领地的控制很薄弱,他从诺丁汉老家带了一千多人,仅仅掌控了牛津地区。下辖的地方领主表面效忠于他,勉强缴纳一些赋税,假如局势稍有变动,绝对在第一时间反水。
“回国后,我要把精力放在内政上。”暗自下定决心,拉格纳继续审讯。
在俘虏的供述中,目前西法兰克内斗严重,南方阿基坦的领主丕平二世已经称王,坚持要和自己的叔叔——“秃头”查理平起平坐。
因此,王室的大半兵力仍然部署在南方地区。
说到最后,指挥官彻底陷入绝望,“陛下原以为你们只有四五千,所以没有抽调太多兵力,想不到你们竟然来了上万人。”
第90章 西岱岛
审讯结束,拉格纳来到岸边散心,这里用巨石固定着拦河铁索,许多士兵在此聚集,商量用什么办法毁掉它。
很快,有人搬来一堆柴薪,往上面连续浇了五桶火油,然后点火焚烧。
持续的高温下,铁索表面开始泛红,一个身高体壮的维京人手持巨斧反复劈砍,待到他体力不济,下一个壮汉接替工作。
等到月上中天,维京人终于破坏了一截铁环,在重力的作用下,这条百米长的拦河铁索迅速沉入河底,仿佛从未存在过。
解决拦河铁索,船队逆流而上,在四月二十五日的黄昏到达巴黎。
目前,这座城市位于塞纳河中央的西岱岛,岛屿通过两座桥梁分别连接南北两岸。
北岸分布着临时集市和简陋民房。南岸桥头附近矗立着一座石砌修道院,外围拥有一道木制围墙。
出发前,维格搜集到一些介绍巴黎的拉丁语文献。
相传罗马时期修建了两座石桥,之后法兰克人占据此地,由于技术落后缺乏维护,两座石桥的桥面相继垮塌,只剩桥墩矗立在河水中。法兰克工匠在原有的桥墩架设木制桥面,最终形成现在的两座桥梁。
此外,根据传教士的记载,巴黎拥有八千常住人口,假如动员所有的成年男性,能够凑出一千五百人协助守城。
爬至桅杆高处,他观察西岱岛上的防御情况。
由于内鬼泄密,法兰克人有充足的时间筹备防御工事。在罗马石砌城墙的外围,新修筑一道木制围墙,城垛后方站着许多士兵,数量超过两千。
“这下难办了,都怪那些该死的泄密者!”
维格返回甲板,思索如何破城的办法,忽然听见前方数千人齐声呼喊着“Wahalla”,他抬起头,只见拉格纳的旗舰径直冲向西岱岛的外侧围墙,打算一鼓作气攻克这座城市。
什么情况?为何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展开进攻?
维格又惊又怒,眼睁睁目睹最前方的十艘长船靠近围墙,下一刻,围墙内部抛掷出三十多枚燃烧的火球。
抛石机?内鬼连这种东西都告诉了法兰克人!
顾不上抱怨,维格挥舞两面红色小旗,示意船队停止前进,转而朝着下游划动浆橹。
没过多久,第二轮火油罐接踵而至,全部瞄准了拉格纳的旗舰,有一枚精准地命中桅杆,整块帆布瞬间燃起大火。
更糟糕的是,上游出现许多满载柴薪的纵火船,顺着水流冲向维京人的船队。
为了避免船只因为逃命发生拥堵,维格拼命挥动旗语,示意船只全部靠向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