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展开队形,防止敌人的骑兵趁乱发动冲锋!”
南岸浅滩,维格让麾下的长矛兵在外围布下两排枪阵,数百米外,一群骑兵默默停留在山坡上,纠结是否发动进攻。
从法兰克骑兵的角度来看,维京人阵型松散,抵御骑兵冲锋的能力较弱。
然而,此刻临近日落视野昏暗,而且河滩土质松软,不适合战马全力奔跑,等待许久,他们最终撤回桥头堡。
夜晚,塞纳河的河面仍有纵火船漂流而下,似乎永无休止。贵族们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策略。
维格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拉格纳的身影,声音微微发颤:“他去哪里了?”
比约恩情绪低落,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旗舰遭到抛石机的集中攻击,慌乱之中靠向北岸,船只被彻底焚毁之前,我看见有几个人影逃了出来。”
维格追问:“然后呢?”
“瞧见旗舰搁浅,有五艘法兰克船只靠向北岸,大群敌人追着几个幸存者进入沼泽深处.”
等比约恩讲完,一众贵族失魂落魄,沉默半分钟,伊瓦尔提议与法兰克人决战。
“不论父亲是否存活,我们都应该坚守维京人的荣耀,与其被敌人一路追杀,倒不如和他们痛快打一场。”
“说得对,”维格赞同他的看法,“即使侥幸逃回不列颠,等到盎格鲁人察觉我们的虚弱,极有可能发动叛乱,必须用一场毫无争议的大胜镇住他们,否则今后永无宁日。”
贡纳尔:“临阵脱逃,麾下的维京战士会如何看我们?要想保住自己的富贵,唯有死战。”
在三人的带头下,重新燃起众多贵族的斗志,各自回去清点人数,总计八千三百,犹有一战之力。
次日清晨,维京人吃过早饭,个个撑得肚皮滚圆,动身前还往怀里揣了块干粮——战场厮杀最消耗体力,假如拖延好几个小时,干粮正好拿来应急。
按照昨夜拟定的次序,他们在南岸排列阵型,吸取拉特沃斯之战的教训,各家贵族或多或少带了长矛兵,放在前两排和侧翼,用于抵御骑兵冲锋。
另一侧,相同数量的法兰克人离开西岱岛,沿着桥梁陆续前往南岸。
从军事角度来看,法兰克最理想的情况是坚守不出,消磨敌军实力,拖延一段时间再进攻。
然而,“秃头”查理正面临诸多麻烦,除了维京人,还有南方阿基坦的侄子,以及西方布列塔尼的叛逆。
在他看来,目前最缺的就是时间,应该尽早搞定这群维京人,然后率领主力南下,解决自己的侄子,免得这人煽动更多的贵族加入叛乱。
“抵御外敌、镇压叛逆、征收赋税、处理和教会的关系,唉,当国王真不容易。”
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查理愁眉苦脸,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
半小时后,近千名骑兵离开桥头堡。
为了保持战马的体力,他们没有骑在马背上,而是牵着缰绳走到距离维京人两公里的空地,随后席地而坐,等待那些不堪大用的民兵排列阵型——按照过往经验,这些人至少磨蹭一两个小时。
在双方百无聊赖的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有个莽撞的法兰克骑士冲到维京人的阵前挑战。
在他的带头下,连续爆发了好几场决斗,两方有输有赢,直至那些法兰克民兵列阵完毕。
第91章 塞纳河畔(一)
上午十点,天气晴朗,微风和煦,将近两万人在塞纳河畔摆开阵型,自北向南绵延超过一公里,场面宏大,吸引许多巴黎居民前往南岸桥头堡观战。
此刻,西边矮丘上的维京人搭建一座六米高台,维格顺着长梯摇摇晃晃爬至顶端,霎时,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指挥近万人的军队并不容易,合适的人选只有维格、伊瓦尔、贡纳尔。伊瓦尔更倾向于率领自己的一千重步,贡纳尔需要带领骑兵,两人脱不开身,战场总指挥的责任顺势落到维格身上。
视野所及,到处是乌泱泱的人头和随风飘扬的旗帜,维格连续几次深呼吸,胸膛急剧起伏,始终没能平复内心的激动。
“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他凝视对面法兰克人的军阵,一千骑兵正在被调往战场的最南端,那里地势开阔,便于发动集群冲锋。
为了解决这支最具威胁的部队,维格从木筐抓出两面红色小旗,朝着战场南端不断挥舞。
见状,南端的两个枪刺方阵开始动身,仿佛两片徐徐移动的森林,一前一后缓慢迫近法兰克骑兵的方位。
见识过枪刺方阵的威力,法兰克骑兵没有搭理这些慢吞吞的乌龟,而是朝着东南方向不断退让。
为了让骑兵摆脱纠缠,“秃头”查理让侍卫策马奔赴战场南端,命令那里的法兰克步兵前压。
法兰克步兵出动,维格向高台下方的传令骑手大喊:“让乌尔夫、比约恩部顶上去,搞定对面的征召民兵。”
之所以派遣骑手传话,原因很简单,除了直属的两千枪刺方阵,以及伊瓦尔、贡纳尔两个头脑活络的指挥官,其余人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会旗语,只能使用原始的骑兵传令。
不久,跟随着河鱼旗帜(乌尔夫)和海鸥旗帜(比约恩),一千五百名维京士兵组成盾墙迎向敌方步兵。
战斗正式爆发。
由于多年沿袭的传统,西法兰克把大部分资源投入给了骑兵,步兵沦为廉价耗材。方一交战,法兰克步兵被压得节节败退,反而让乌尔夫、比约恩有些不知所措,以为这是敌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愣了几分钟,河鱼旗和海鸥旗继续前进,逐步逼向法兰克人的阵线。
战场东南端,目睹己方的颓势,一直在逃避的法兰克骑兵出现骚动。
长期以来,他们的战术简单粗暴,擅长结成密集阵型冲撞敌军,并不适应这种迂回战术。在少数鲁莽骑士的带领下,部分骑兵不再逃避,拨转马头重新奔赴战场。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骑兵自发离队,等到指挥官反应过来时,他身边只剩下五十多人。
“完了,要被这群蠢货害死了。”
不惜耗费战马的体力,法兰克骑兵绕过枪刺方阵,准备从侧翼袭击乌尔夫部和比约恩部,没等他们走到一半,变故陡生。
“Vahalla!”
西侧,近四百名维京骑兵从山坡后方渐次显现,他们组成三条松散的横线,跟随一面张牙舞爪的白底棕熊旗帜,对准数百米外的法兰克骑兵展开冲锋。
遍布青草的荒野,铁蹄叩击地面的闷响连成一片,汇聚成一股如同闷雷滚动的声浪。
仓促之下,法兰克骑兵匆忙驱动坐骑迎战,他们挥舞着长剑、铁链锤,径直撞向敌人的骑枪。
距离越来越近,双方的速度提至最高,位于队列最前方的贡纳尔端平骑枪,枪尖随着战马颠簸轻轻颤动。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眼前黑影急速逼近,贡纳尔赶在最后一刻瞄准敌人的胸膛,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骑枪瞬间洞穿了防御精良的锁子甲,他赶忙撒手,随即从马鞍抽出长剑,格挡住下一个敌人劈来的攻击。
刀剑交击,两匹战马交错而过,贡纳尔反手斩向敌人的后背,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冲锋的骑兵就像离弦的箭,只能朝着前方连绵不绝的黑影继续突进。
格挡、劈砍,一个又一个敌人迎面撞来,贡纳尔的长剑遍布坑坑洼洼的缺口,他顺手掷向不远处的敌人,紧接着拔出第二把长剑。突然一匹战马从侧前方冲过来,他拨开缰绳躲开冲撞,反手用剑柄砸碎了偷袭骑兵的鼻梁。
铁锈味越来越浓,马蹄开始打滑,不知格挡多少次攻击之后,他的眼前忽然透亮,前方再也没有法兰克骑兵的身影。
呼,呼。
微风拂过,贡纳尔用手背抹去溅在脸上的血污,发现枪刺方阵和乌尔夫、比约恩部正在全速逼近。
“战斗一开始就废掉敌人的骑兵,有六成胜算了。”
身边陆陆续续聚集了一些维京骑兵,贡纳尔从某人手中接过酒囊,连续灌了小半袋蜜酒,清冽甘甜的酒液下肚,浑身的疲惫随之消散无形。
“爽!”
打了个饱嗝,贡纳尔望着中军的高台,维格正在挥舞一红一白两面小旗,贡纳尔清楚他的意思,是打算让骑兵退回后方休整,时机成熟再发动决定性的一击。
此刻,枪刺方阵已经展开成一条横线,彻底堵住敌人的去路,弩手朝着失去速度的法兰克骑兵攒射,长矛兵呼喊着口号徐徐推进,冰冷尖锐的铁刺吓得战马连连后退。
法兰克的骑兵主力被困住了。
看到这一幕,原本败退的法兰克步兵折返向西,试图营救深陷重围的骑士们。
等到大部分幸存者集结完毕,贡纳尔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由于大量法兰克步兵赶来救援,敌人的左翼(南侧)和中军出现很明显的脱节。
砰砰,砰砰。
面对这个无比宝贵的战机,贡纳尔的心脏猛烈跳动,他再度回头望了眼高台上的维格,决定无视后者的旗语。
“等待时机成熟?呵,还有比这更宝贵的机会吗?”
贡纳尔看着左右两侧的骑兵,“我要沿着那个缺口杀进去,有谁愿意退出?”
无人出声。
感受到部下们迫不及待的眼神,贡纳尔拔出长剑,“跟着我,直至世界尽头!”
风势骤然猛烈,吹得附近草屑纷飞,二百多名骑手不约而同拔出长剑,“直至世界尽头!”
跟随指挥官的背影,他们毅然冲向了不远处的滚滚人潮。
第92章 塞纳河畔(二)
西侧,中军高台。
“步兵主力还没压上去,他冲这么快干嘛?”
计划被打乱,维格把两面旗帜扔进木筐,火速朝传令骑手们发令:
“通知伊瓦尔部前进,迅速击溃敌军左翼,扫清南侧战线。”
“伦纳德部、西奥武夫部正常推进,让他们稳妥一些,别冲得太靠前了!”
“比约恩部历经苦战,暂时撤至后方。”
正当维格仓促变更战术的时候,贡纳尔已经冲到法兰克中军和左翼的结合处,这里仅有三百多个仓促列阵的步兵。
铁蹄卷着烟尘碾过草场,高头大马撞进人堆的瞬间,法兰克民兵如同麦秆齐刷刷倒下。
冲撞、劈砍、践踏,面对这些形似疯魔的诺曼骑手,后排的民兵心神俱震,仿佛看见一群来自地狱的魔鬼。
(“诺曼人”,意为北方人,是法兰克人对维京人的称呼)
很快,幸存民兵不约而同开始后退,无视长官的呼喊声,某个金发青年突然扔掉盾牌和生锈铁斧,转身撞翻后面的同伴,溃逃的裂口从这里撕开了。
“别管他们,跟着我继续冲!”
舍弃这些战斗力低下的民兵,贡纳尔全速冲向那杆耀眼的蓝底金鸢尾花旗,王旗下方站着一个头戴王冠,神色慌张的青年人。可惜他终究晚了一步,附近的法兰克人不顾一切聚拢过来,挡住了这一小股骑兵。
呼律律。
目睹前方密集的枪刺,贡纳尔的战马吓得双足站立,差点把主人掀翻至地面。迫不得已,他没有过多停留,带领部队继续冲向东侧的薄弱区域,直至穿透整个法军的阵型。
此刻,东边再无敌人,只剩下一些零散分布的低矮农舍,再往前一段距离,坐落着塞纳河南岸的桥头堡,城垛后方似乎有许多人在观战。
“大人,敌军追过来了!”
回过头,贡纳尔看见一大群队形散乱的法兰克人追杀而来,他环视左右,伴随自己冲阵的二百人大多跑散,只剩下寥寥二十余骑。
敌众我寡,他计划绕一个大圈甩掉这群人,然后返回西侧的维京大阵。
跑了数百米,贡纳尔逐渐落在最后,他低头望了眼战马的身体,看见它的右前腿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又跑了一阵,战马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贡纳尔在地上翻滚几圈,等他缓过神来,只见七个法兰克骑兵正在急速杀来。
抓起地上的长剑,贡纳尔朝着北方的塞纳河奔逃,瞧见这个维京蛮子的狼狈模样,正在桥头堡观战的民众爆传出一阵欢快的哄笑。
“塞纳河水面宽阔,而且还有我们的船只,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游到对岸?”
在一众贵妇的簇拥下,王后厄门特鲁德站在视野最开阔的哨塔,被这个慌不择路的野蛮人逗笑了。
王后开怀大笑,贵妇们也附和着笑了起来,在挥之不去的欢快气氛中,那个野蛮人一路跑到浅水区,随后立在原地。
“他疯了?”
王后眉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