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格扶着湿滑的船舷,放目远眺,整条峡湾仿佛被巨斧劈开,两侧陡峭的山崖生长着茂密的松柏,山脚下的木屋升起炊烟,两个渔民正在晾晒渔网。
“整整七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返回北欧。”
自从跟随拉格纳出海,维格的绝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不列颠,关于北欧的记忆逐渐褪色,再度感受到家乡的气息,内心百感交集。
这时,邓巴男爵,同时兼任爱丁堡郡长的约伦走到船头,
“大人,这趟有没有考虑回一次哥德堡,出海这么多年,我突然很怀念那里的景色。”
瞬间,维格脑海浮现出那座生活了十余年的屋舍,还有那片土壤贫瘠的麦田。
思索许久,他晃动脑袋驱散这段回忆。
“不妥。我们私自出兵卑尔根,严重挑衅了埃里克国王的权威,不适合在北欧停留太久,搞定奥赫之后立刻返回!”
随着舰队靠近卑尔根,峡湾上空回荡着嘹亮的号角声。
码头的渔民们最先察觉到危险,踉跄着逃向各自的房屋。现场乱作一团,少数居民手持武器在海滩组成盾墙,等到他们辨认出北境之蛇的旗帜,盾墙在短短数秒内一哄而散。
望着岸上密集的房屋,维格如是感叹:
“好繁华的定居点,相比七年前,这里的人口起码翻了一倍。”
自从拉格纳攻占不列颠,总计十余万北欧移民涌向西方,北海的贸易活动日益频繁。卑尔根作为北方航线的重要贸易节点,人口规模膨胀至两千,成为挪威地区第二大定居点——仅次于埃里克直辖的奥斯陆。
感受着此地的繁华,维格的怒火陡然上升,
“既然不缺钱,为什么还要赖账,仅仅十五磅白银,竟然拖了足足四年!”
在他的命令下,一个盾卫吹响进攻的号角。
很快,一个步兵连率先冲上海滩,清理码头附近的零星敌人。
又过了几分钟,岸上的山地步兵扩充至四百余人,伴随着长官的催促,一个个小型鸳鸯阵沿着街道向领主长屋的方向推进。
“这是泰恩堡公爵与卑尔根领主的私人恩怨,闲杂人等退避!”
前进途中,小队长挥舞一杆悬挂着三角形旗帜的旗枪,提醒居民闪躲至街道两侧。
走了数十米,前方路口出现一小批敌方战士,他们组成盾墙堵住街道,约二十人。
嘀,嘀嘀~
队长吹响铜哨,通知后方自己遭遇敌人,即将开战。
“展开横阵,前进!”
收到命令,鸳鸯阵迅速从两列纵队变换成三排横阵。
第一排是队长和两个盾斧兵,三人装备铁甲。
第二排是四个长矛兵和两个草叉兵。
第三排是四个长弓手和不参加战斗的辅兵。
距离缩短至三十米,队长和盾斧兵取下后背的短矛,对准盾墙掷出,没有停歇,紧接着扔出第二轮短矛。
总计六根短矛飞向盾墙,一根射空,剩余五根扎中盾面,木屑爆裂声里夹杂着闷哼,盾墙出现三个缺口。
趁此时机,后方的长弓手以每分钟十二发的频率,对准缺口密集攒射,连续射倒多个敌人。
“全体注意,随我冲锋!”
察觉敌方士气动摇,队长端平旗枪,带领第一排、第二排的八名战士发动突击,没等他们冲到近处,残破不堪的盾墙瞬间裂解,幸存者拥挤着钻入附近小巷,彻底把卑尔根领主抛在脑后。
时间流逝,陆续有鸳鸯阵抵达领主长屋前方的空地,这里聚集着八十名卑尔根战士,其中半数装备铁甲。
然而,在他们惊恐的眼神中,连续不断的士兵从各个路口涌出,似乎永无休止。敌人越来越多,卑尔根战士的士气随之大幅下降,考虑到北境之蛇不杀俘虏的惯例,他们稍作挣扎就答应了对面的劝降。
至此,挪威规模第二的定居点宣告易主。
在大批士兵的簇拥下,维格走进卑尔根的领主长屋,得知奥赫已经带着家人跑路。
“算了,估计是追不上了。”
眺望东方连绵起伏的山势和山顶的皑皑白雪,维格叹了口气,让属下查抄库房清点物资。
事实证明,卑尔根领主家底殷实,他的卧室藏着两个上锁的铜箱,一个盛满品质上等的琥珀,另一个存放着各种样式的银币。长屋后方的仓库堆积着大量动物毛皮,以及许多从不列颠进口的货物。
货物种类包括小麦、铁器、呢绒、啤酒,维格进去逛了一圈,至少有三分之一出产自泰恩堡境内。
“唉,他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为什么要赖我的账?”
花费半天时间清点,随行的五个书吏拟定一份清单,维格扫了一眼,“一百磅白银、战俘们身上的四十套铁甲归我。剩下的东西按照规矩分配,注意分寸,船上装不了太多东西。”
第128章 贵族们的收入
船队载重有限,士兵们优先挑选琥珀、毛皮、呢绒和生铁锭,舍弃了诸如粮食、腌鱼之类的低价值物资。
在卑尔根停留两天,附近没有找到奥赫和一众亲信的踪影,趁着风向合适,维格决定尽早跑路。
临行前,他让士兵召集卑尔根的两千居民,对他们发表演说:
“诸位,我是维格,泰恩堡公爵,这一切属于我和卑尔根领主的个人恩怨,他长期拖欠债务,上个月还杀死我的使者,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在此发布悬赏,用五十磅白银换取他的人头!”
察觉人群的气氛有些低落,维格特意宣布一个好消息。
“贸然打扰诸位的生活,我深感歉意,库房剩余的粮食、腌鱼、酒水任由你们免费取用,领主长屋的家具也可以随便搬,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说完,在两千居民的欢呼声中,维格率领部队登船离去。
五月中旬,船队抵达爱丁堡的附近海面——福斯湾,维格没有急着南下返回泰恩堡,而是抽空前往斯特林郡,视察当地的冶铁状况。
根据之前的信件,他得知矿区主管正在尝试铺设木轨,从而缓解日益严重的运输问题。
在福斯河逆流航行一段距离,青花鱼号收起风帆,缓慢靠向北岸栈桥,水手转动绞盘放下铁锚,然后用缆绳系住岸上的木桩。
踩着木板,维格走向被矿工们簇拥的凯索,“轨道马车的效果如何?”
“效果很不错,”
凯索带领公爵来到冶铁厂北部,这里临时铺设一段百米长的木轨,木轨间距大约1.5米。
在主管的命令下,工人牵来挽马,驱使它拉动一辆装载红褐色矿石的矿车,走了两个来回,挽马的体力仍然充沛。
按照后世的度量衡,挽马的时速大约六公里,矿车的重量大致为1.5吨——相当于传统马车的两倍。
假如装载矿工前往矿区,挽马的速度还会进一步提升,原本需要两小时的路程,现在只需半小时就能送达山脚。
对于目前的轨道,维格提了几个建议,木轨下方铺设枕木,枕木缝隙填充碎石,让雨水顺着碎石缝隙流出,防止轨道长期泡水导致使用寿命缩短。
再过几年,等到铁器加工技术提升,甚至可以在木轨表面钉上一层铁皮,提高矿车载重,顺便延长木轨使用寿命。
随后,维格把视角转移到冶铁炉,此番前来,他决定添加一道冶铁工序——搅拌铁水。
摊开图纸,他向凯索等工人解释:“这是水力搅拌机,用于搅拌从冶铁炉产出的铁水”
这种工艺出现在汉代,维格依稀记得它的效果:铁矿石含有诸多杂质,搅拌过程中,铁水中的杂质与空气中的氧气反应,生成的氧化物密度较小,从而漂浮在铁水表面,方便用长柄勺撇出去。
这种方式生产的铁料含碳量较低,后续加工成铁器的难度更小。在维格的设想中,假如铁料的质量显著好于先前的产品,或许还能稍微提价。
“唔,按照凯索的说法,使用轨道马车,每天的运输量至少提高五成”
维格在莎草纸上列出一道算式,新增了轨道马车和水力搅拌机之后,每年的生铁产量进一步提升,换算成银币,年利润可以达到四百磅白银!
“很好,仅凭福斯河北岸的铁矿就足以负担整个北境的驻军成本,不至于让泰恩堡倒贴钱。”
生铁供应量增加,农民可以购买更多的铁制工具,包括重型铁犁、蹄铁、铁制农具,农作物产量提升,农税也会逐步增加。
念及此处,维格心情大好,额外给铁厂员工发了一笔赏钱。
返回泰恩堡,维格把铁厂的好消息告知赫丽吉芙。两人算了一笔账,确认今年不会再有财政赤字,积压在内心的忧虑消散一空。
攥着鹅毛笔,维格突然心血来潮,开始盘算其他贵族的收入。
首先是不列颠的至高王拉格纳,当初维格负责整理麦西亚王室的收入,之后在伦底纽姆筹备出征法兰克的补给,整个过程接触了大量的财政信息,综合来看,拉格纳的年度收入大致相当于6000~8000磅白银。
然后是挪威的埃里克国王,挪威的土地面积超过不列颠,然而气候恶劣,农作物产量低,导致大量人口迁往不列颠生活。
根据商人流传的只言片语,维格判断挪威王室全年的收入大致相当于1000~2000磅白银。
不列颠内部,威塞克斯的财政状况良好。攻陷温彻斯特后,维格查看过相关账目,刨除牛津郡以及南安普顿的海关,威塞克斯公爵的年收入约为1500镑。
至于麦西亚公爵西奥武夫,他的领地面积相当于原来麦西亚的一半,最近发现一座小型银矿,综合下来,年收入大致为千磅白银。
再往后是维格、伊瓦尔、贡纳尔三位新晋公爵。
先说自家领地,斯特灵郡的铁矿运转良好,新设立的四郡开始征收农税,综合来看,公元850年的收入预计在1000~1400镑的范围。
至于伊瓦尔,他目前控制德文特以及五分之二的爱尔兰。只可惜深陷战争泥潭,每年征收到的赋税全部投入战争,隔三岔五还要找人借钱,甚至连妻子的首饰都抵押给了羊毛商人。
为了理清财税收入,伊瓦尔在三月份向维格求助,借了一队事务官处理历年积压的账目。
截止目前,伊瓦尔每年的各项收入价值五百磅白银,增长潜力巨大,假如战争告一段落,花几年时间耐心经营土地,最起码能翻一倍。
再往后是诺曼底公爵贡纳尔,他的情况最为特殊。
名义上贡纳尔依旧是剑桥领主,但实际上脱离拉格纳的掌控,转而和新老板秃头查理混在一块。据传闻,他和那些维京部下逐渐接纳法兰克的习俗,抛弃了北欧众神的信仰。
维格不清楚诺曼底的财税收入,只能大致估算:
西法兰克的气候、土壤条件远好于不列颠,是欧洲最适合居住的土地,当地物产丰饶,再算上马匹贸易,他推测贡纳尔的年收入在2000~3000镑的区间。
第129章 国王与封臣
估算完国王和公爵的收入,维格把目光转移到诸位伯爵。
回想当初,伦纳德坐拥曼楚尼这块地盘,实力远超其余诸侯。事随境迁,等到拉格纳的领土日益扩张,此消彼长,伦纳德彻底掉出第一梯队。
相比之下,他的老邻居乌尔夫反而过得很滋润。
凭借击杀麦西亚王储伯格雷德的功绩,乌尔夫改封至不列颠的东南边缘——肯特。
肯特距离欧陆最近,往来的商船通常选择在当地停靠,适合开展转口贸易。通过转卖战马、葡萄酒、羊毛、腌鱼,乌尔夫赚得盆满钵满。
维格估计这家伙的年收入早就反超伦纳德,成为众多伯爵中最有钱的一个,甚至可能超过了伊瓦尔。
计算结束,维格揉捏酸胀的手腕,“未来几年,随着三圃制和重型铁犁的推广,各地领主的收入逐步上涨。看来我得抓紧时间赚钱,免得被别人甩在身后。”
正当维格夫妇计算账目的时候,卑尔根领主奥赫已经抵达奥斯陆码头。
四年前,奥赫与挪威西海岸的贵族联合对抗埃里克国王,最终达成和平协议,名义上臣服埃里克,无需觐见、无需响应征召。
如今,他的领地遭到洗劫,多年积蓄荡然无存,连领主长屋的家具都被刁民搬空了,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好厚着脸皮寻求封君主持公道。
沿着肮脏混乱的街道前行,奥赫在本地人的指引下,到达城镇北部的一片空地。
时隔数年,原本的领主长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砖石砌筑的城堡。
城堡拥有一道石砌围墙,相当于三个成年人的高度,墙外挖掘壕沟,引入流水作为护城河,每隔一段距离还有高耸的箭塔。
“老东西竟然修建石砌建筑,他哪来这么多钱?”
奥赫暗自腹诽,然后向看守吊桥的士兵表明身份,请求觐见国王陛下。
通过吊桥、城门,奥赫发现这座城堡只修好了主体部分,剩余建筑仍在施工,距离完工至少还需一年时间。
进入主楼大厅,奥赫无视众人的诧异,恭敬走到王座前方,随后单膝下跪,捧起埃里克肥硕粗糙的左手,重重吻了一下戒面。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