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近颜......没听过。
不过他爹原来就是被水明泰开掉的刑名师爷啊,大约也在里面捞了些好处,才会被水明泰壮士断腕?
所以这受聘为江宁县“法医”的王锡琛也就未必干净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姚弘旭看了眼形容正派的王锡琛,又想到了那位高挑健美,别具风华的德卿大夫,心内微微有些可惜,面上随意摆了摆手:
“带他下去吧,饮食上不要苛待了。”
王锡琛感激地看了眼这个来历神秘的贵气青年,叩首谢恩之后,才踉跄起身,随衙役出了门去。
一旁的薛蟠刚羡慕地偷偷舔了舔唇角,就听到一声清朗冷哼:“嫌犯薛蟠!”
“罪民在,罪民在呢!”
薛蟠身子一抖,连忙俯首。
第151章 讯嫌犯水落石出
“我且问你,冯家家住增福巷,出来便是新街口,但你从百花巷回家,原有两条路好选,那日为何偏偏就要走更远一些新街口?
说!伊是不是和冯渊早有宿仇,才有意寻衅谋杀于他?!”
姚弘旭猛地一拍惊堂木,灼灼凤目扫过堂下薛家几人:
“尔等可知道,谋杀良人,不问首从,一律处斩!”
此言一出,众人皆颤——除了那一个魁梧憨傻,抱头伏地的首犯黄金山。
“王.....大人明鉴啊,我和那冯渊真的素不相识,那天只是......只是......”
薛蟠更吓得抖如筛糠,但慌慌张张地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急得忙去看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黄大哥!”
黄忠忙跪行出班,叩首不住:“回大人,那天是黄金山说要吃那条街上的乌鱼蛋,所以...所以才走了新街口。”
薛家奴仆一时忙都附和:“对!对!就是黄金山吵着要吃乌鱼蛋!大人明鉴呐,都是他的错啊!”
“肃静!”
姚弘旭拍响惊堂木,冷声喝断了吵嚷,看向了那不明所以,憨憨抬头的大个子少年:
“黄金山,他们所言可是属实?”
黄金山吓得埋回了脑袋,声音娇细地好似少女:“回...回...回大...大人,是......是.......是俺要吃的。”
“那天伊又为何想吃?”
姚弘旭语气随和,目光冷峻,徐徐扫视着堂下众人。
“俺......俺......俺给忘了。”黄金山急出了哭腔。
姚弘旭的目光在那肩头明显松弛了许多的黄忠身上微微一顿,便笑吟吟地看向了黄金山:
“再好好想想,想出来了今儿就给你加一顿乌鱼蛋。”
“好!”
黄金山大喜,乍着胆子直起了身子,匆匆擦过一把口水,便努力地挠起了头来。
却好半日都没下文。
陪审的甄从义几人等得有些不耐,心中微微不解:
“不管薛蟠因何缘故去了新街口,都已不影响他如今的罪名了,眼下纠结这点还有何用处呢?”
但见姚弘旭毫无不耐之色,几人也只得继续等着。
又等了大半日了,黄金山才猛得一拍手,嘿嘿大笑道:
“俺想起来了!是黄头儿前儿晚上跟俺说,说乌鱼蛋最补了,吃完了就能干好久的!”
身子一颤的黄忠吓得“咚咚”磕头: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这黄金山小时候烧坏了脑子,连上顿饭吃什么都记不得的,他...他原就是个傻子的!”
“俺...俺才不傻咧。”
黄金山委屈地咕唧了一句,仍埋回了脑袋去。
“他是个傻子?方才他说是自己要吃乌鱼蛋的时候,伊又如何不说?”
姚弘旭瞥了脸色煞白的黄忠一眼,随手掣出三根红头签飞下:
“拖下去!重打!”
“喏!”
两名堂役当即出班而应,弯身抓起红签,架着挣扎不住的黄忠去了。
姚弘旭又看向了面如土色的薛蟠:
“说说吧,那个自卖的娈童‘八月娇’后来到底哪儿去了?”
薛蟠身子一抖,声气更颤:
“这......这......我原把他藏在白府巷的别院了,可后来娘回来之后,我才回去应付了一日,他......他人就不见了,还卷走了我...二百两的银子......”
呵,之前金陵府讯问的时候,还说一概不知!
是以,哪怕甄从义说自卖的娈童比较少见——娈童大多都是被人从小调教的,却也乐得少管闲事。
无法无天、无知无识至此地步,真真是自寻死路!
若不是怕幼君想不开,我倒想就把他送到宁古塔去了!
姚弘旭心内冷笑一声,哪怕知道这薛蟠未必有胆量敢在自己面前隐瞒,却也飞出一道红签:
“拖下去,痛打!”
“喏!”
如狼似虎的堂役即刻答应着上前,拖起哀嚎不住的薛蟠转身就走。
冯不群虽也不知道这位非官非爵的青年主审所问问题的深义,但见薛家两人都挨了板子,自然只当姚弘旭是在为冯家主持公道,忙欢天喜地地上前长揖道:
“大人明察秋毫,大公无私,晚生不胜感佩!”
“莫急,我且问你......
伊为冯家远房亲眷,如今早已出了五服,素日并不往来,何以这次要为冯家仆代书状纸,登门告诉啊?”
姚弘旭抖了抖手边状纸,目光幽幽垂落:
“伊可知道,‘教唆词讼,及为人作词状者’所受钱财,均计脏物,以枉法罪从重论处!”
冯不群虽惊不乱,连忙辩解:
“大人明鉴,晚生只是听闻了渊兄弟蒙冤而死,其家仆愚而不得申冤,故而义愤之下才应其求肯代书投状,实未曾受其分文啊!”
姚弘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句:“那冯渊何日身死?”
冯不群一怔即道:“二月...二十一日。”
姚弘旭面色古怪地瞧他一眼:“嗯?”
冯不群一惊,忙就改口:“晚生那几日伤心太过,竟有些记不大清了......想是就在二十一、二十二那两天的,还望大人容谅则个。”
呵,这冯不群还真有些问题,也不知是贪薛家的烧埋银子,还是另有所图......
还有那些冯家仆,言说照料细致,严遵医嘱,但冯渊最终还是不治而亡,却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水分。
毕竟那“头疮受风而死”,后期人为的可能是无法排除的,只是......也不好证实啊。
就算三木之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成功将“致死案”改成了“伤人案”,能让薛蟠得脱流刑,但姚绍瑀那儿未必肯认的。
到时候这些人再翻了供,自己也会被拖下水啊。
所以......还是先接着打“原谋”这点比较好,而且查明“原谋”之后吗,未必就不能顺带打掉“致死”这条。
姚弘旭看着笔录上的“二月二十一”,微作沉吟之后,便随意摆了摆手:
“冯家人可以走了。”
冯不群好一番欲言又止,方才揖地而谢,忐忑地带人去了。
一时那黄忠受完刑,血肉模糊地先被拖了回来,软绵绵地伏在地上惨嚎求饶——也不知内里打断了几根骨头。
原就令人“重打”的姚弘旭并不意外,只轻轻瞥过一眼,便冷声讯问起来。
不多时便果然得到了一份新口供。
只见上面写着“当日从新街口归家,原系薛家三房薛珅子薛蝌指使,其仆xx于x日x时告知于仆,仆现愿与对证”等语,下面是黄忠通红的指印。
这份证据放在前世,效力或有瑕疵,但在现在,那可再是有效不过了!
姚弘旭命人递给甄从义他们传阅了,又在他们半真半假的惊叹称赞声中,云淡风轻地掣出三枚绿签飞出:
“将薛珅、薛蝌父子,与那‘八月娇’一并拘来。”
等衙役领签而去,薛蟠受刑之后也正被堂役带了回来。
只见他煞白的胖脸上豆大汗珠直滚,肿得老高的屁股上也是一片血肉模糊,但既然还能踉跄着自己蹭回来,显然是没有大碍的。
可见金陵府堂役的手法果然如甄从义的那般精到,说了是“痛打”,那外相再惨也绝不会伤筋动骨。
姚弘旭瞥了一眼,心头生笑,一面随口吩咐了句:
“都带了回去吧,找个大夫给他们瞧瞧,再给那大个子加个乌鱼蛋。”
一面便撩衣起身,踱步向外,在甄从义等人的簇拥下去吃工作餐了。
只留下满脸凄惨的薛蟠在风中凌乱:
这一会差,一会好的......
我的老娘暧,你......你到底是怎么求他的嘛!
第152章 太白酒楼闻新词
太白酒楼原名孙楚酒楼,楼因西晋太守孙楚常呼朋来此登高吟咏而得名。
后又因李白寓居金陵时常在此豪饮赏景,棹歌秦淮,并不出所料地留下了“朝沽金陵酒,歌吹孙楚楼”这等传世名句,因此唐朝以降,这楼就多了个“太白酒楼”的名字。
及至本朝初年,酒楼几毁几兴后又于原址复建,辉煌更胜,风雅不失,仍为时人赏景胜地。
此楼雕檐映日,面栋飞云,楼畔绿杨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背依莫愁(湖),前临秦淮(河),极是人烟热闹去处,舟船往来之所。
里头有百十间座阁儿,绿栏杆低接轩窗,翠帘栊高悬户牖。
刻下正值饭点,楼内吹笙品笛,尽都是公子王孙,执盏擎杯,摆列着歌妪舞女,真真好不热闹。
“世间难吐只幽情,泪珠咽尽还生。手捻残花,无言倚屏。
镜里相看自惊,瘦亭亭。春容不是,秋容不是,可是双卿!”
最上等的一间压水雅阁——凌波阁之内,侍女围绕、走斝飞觥的酒桌对面,有一小小高台,上面一双二八女郎,纤腰嫩体,彩裾广袖,正曼声按步,宛转蹋歌,和以筝琶,伴之妙舞。
行动间金莲贴地,瑶佩飞云,翾风回雪,舞态生风,直让人神移目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