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藏了近半个月,父子俩带的粮食马上就要见底,实在是饿的不行了,这才小心翼翼,夜行晓宿,一路躲着藏着来到了濠州的淮河渡口,还好渡口有圣武军这边控制的船只,得知他们是来濠州寻亲的,还有信件,还能说出汤和的名字,这才被渡船送过了河。
历尽艰辛,终于来到濠州城下,结果又被守门士卒盘问,得知是来寻亲的,那守门士卒才肯为二人去寻上官。
今年才13岁的李文忠,当然现在还不叫李文忠,这小子现在只有个小名,叫保儿。
保儿看着城门口站岗的圣武军士卒,全都穿着鲜红的暗甲,头上顶着四瓣铁盔,手中执着五米四长的大枪,看起来十分威武。
顿时欣喜道,“爹,这鲁大帅的兵好生厉害啊,前几天看到那么多甲骑,今天这濠州城的士卒也是盔明甲亮,舅父做了鲁大帅的亲军,定然过的不错,咱们这次来对了。”
如今已经49岁,经过这一个月的奔波,更显苍老的李贞却没儿子这么乐观。
“这可不好说,鲁大帅的兵厉害,跟咱们又没关系,你爹我这么大年纪,又提不动刀枪,你也尚且年少,估计连那身铁甲都撑不起来,咱又不是来从军的,去了也是找你舅父,最多能赏咱一块田,今后还是耕种为生罢了。”
保儿一听这话,顿时也蔫了下来,是啊,舅父也不过是个十夫长,自己又不是投军,又能给他们什么照顾呢?
父子俩又等了一会,见还是没人来搭理自己,不禁有些焦急了起来。
保儿又道,“爹,舅父不会是骗咱们的吧?又或许他去打仗了,然后战死了?”
李贞闻言拍了儿子一巴掌,顿时斥道,“别瞎说,你舅父在信中写的明白,他是鲁大帅亲自征去做亲兵的,还跟着鲁大帅去了庐州,那里现在又没有元廷的官军,怎么可能战死?别急别急,再等等。”
“哦。”
其实李贞自己心里也害怕,他已经变卖了家乡的田产,带着儿子来投奔妻弟,现在朱重八已经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真的这要是朱重八战死了,父子俩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活。
父子俩就这么在城门口等了半晌,那守城的士卒终于把营长叫了过来,正是安庆的降将,刚刚被调到五团的卢显宗。
卢显宗手臂上的枪伤才刚好,这还是第一个跟鲁锦对过招,还挨了鲁锦一枪,现在还活着的人
卢显宗看了父子俩一眼,“你们来投亲,要找千户营官汤和?”
“正是,这位将军可否给咱们知会一声?”李贞连忙恭敬道。
卢显宗却道,“你们要找的营官汤和已经调走了,他现在不在濠州。”
“啊,这”父子俩顿时愣在原地。
卢显宗拿着两人那封信,“你这信上不是找一个叫朱重八的吗,还说是鲁帅的禁卫亲兵,去了庐州,那你们直接去庐州找不就好了,非要找汤和吗?”
“这”李贞犹豫道,“直接去庐州也可,只是我父子二人带的盘缠不多,也无余粮,这里距离庐州尚远,我父子二人”
李贞话没说完,但卢显宗已经听出了话中的意思,当即道,“要不你们先在濠州住下,等过两天随驿船一起去庐州,至于花费,我可以帮你们垫一些,如何?”
“这,恐怕不太好吧,实在是让将军太破费了。”李贞连忙谦让道。
卢显宗一挥手,“没什么破费的,你父子二人吃几天饭能吃多少,等回来我去找汤和,让他请我吃酒,就算还清了。”
李贞闻言这才道,“那就多谢将军了,日后小人必有答谢。”
保儿见状也连忙跟着行礼。
卢显宗又摆了摆手,这才将父子二人带入城中。
濠州到庐州旁边的梁县有濠水相连,为了方便联系,于是便在濠水设置了驿站,有船只往来送信,交通倒还算方便,只是并非每日都有船,只有逢二八日才有固定船次,每六天才有一次通传,其余时间除非是紧急军情,下一次正好是三日后。
父子俩在城中住了两天,见城中士卒每日训练颇为勤奋,而且数千人都穿着同样的制式甲胄,李贞顿时明白,这一定是圣武军自制的甲胄,看来圣武军的实力比他想的还厉害,能自产甲胄和兵器,这已经比大多数的义军要强了,更何况半个月前他们还见到圣武军有一支数千人的强大骑兵。
就在这日,濠州城外又来了两个寻亲之人,也算是赶巧了,卢显宗再次被士卒叫到城门口,发现这次来的是一对母子,母亲已经中年,儿子也才十几岁的样子,个子倒是长不的不低。
“你们也是寻亲的?找谁?”
那少年顿时拱手作揖道,“小子见过将军,我母子二人是来寻亲的,我叔父是鲁帅的亲兵禁卫,他让我们来濠州找一个叫汤和的千户营官。”
“又一个来找汤和的,叔父还是大帅的禁卫,你叔父不会也叫朱重八吧?”卢显宗诧异道。
少年闻言顿时和母亲面面相觑,随即立刻点了点头,“正是,将军可是认识我叔父?”
卢显宗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前两日也有个来找朱重八寻亲的,那小子自称是他外甥,叫他舅父呢,你们该是一家,那正好,跟我一起来吧。”
于是乎,母子俩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领进了城,等和李贞父子见了面,互相询问一番才知道,两家还真是‘亲戚’,李贞是朱重八的姐夫,而这对母子,女的叫朱王氏,是朱重八的嫂子,儿子叫驴儿,今年十六,是朱重八的亲侄子,显然驴儿这边的亲戚更近一些。
两家虽然都过得凄惨,要不然也不至于来投奔只是个什长的朱重八,但好歹是有了个伴,两个半大小子也年龄相近,很快就亲近了起来。
翌日乘船到了梁县,又走陆路去了庐州,四人再次被城门士卒拦了下来,士卒去找当日执勤的营官,因为禁卫军的火枪兵都要训练,现在庐州守门的都是陷阵营的士卒,今日正好轮到一旅的陷阵营守门,执勤营官还刚好是朱重八的顶头上司徐用。
徐用听完汇报,顿时疑惑道,“朱重八,还是禁军的,不会就是咱们营的吧。”
言罢他就看向校场中正在比武的两个班,场中正在训练的就是班组结对攻防演练,其中一个班正是朱重八,此时两个班24人全都身披重甲,拿着没有枪头的大枪,正在各自班长的指挥下互相攻防,尤其朱重八,那不要命的劲头,身为班长带着全班士卒勇猛突击,很快就将对面的那个班的阵线打穿。
不过朱重八训练的时候狠是狠,但为人处世还是很有一套的,连忙上前拉起对面的战友,口中还连连说道,“承让,兄弟们承让了。”
前来汇报的士卒当即说道,“营长,刚打赢的那个班长就是四连的朱重八。”
“原来如此,把他叫过来。”
“是。”
朱重八听闻是营官召唤,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木枪前来报到,正好鲁锦带着朱寿和张温从旁边经过,朱重八可是鲁锦特意关照的对象,见徐用叫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于是便在旁问道,“出了何事?为何停止训练?”
徐用一见是鲁锦,当即抱拳道,“大帅,城外来了四个百姓,说是来找朱重八寻亲的。”
朱重八刚好走过来,闻言顿时激动道,“有人来找咱寻亲了?是男是女,多大岁数,大帅,营官,可否容我去城外看看?”
鲁锦一听是朱重八的亲戚,也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两个可能的人物,当即笑道,“重八,怎么样,我那日便说你家定还有人活着吧,你还不信。”
朱重八这会十分激动,听到这话,立刻拱手道,“多谢大帅那日吉言,还找人帮咱送信,咱今日能寻到家人,都是大帅恩德,咱,咱以后给大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了,先别赴汤蹈火了,走,一起去城门看看,哪个城门?”
守门士卒忙道,“回大帅,在东门。”
“那就一起去看看。”
朱重八顿时愣住,有些疑惑起来,这鲁锦怎么比他还积极,跟在鲁锦身后的张温和朱寿也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的疑惑。
“大帅公务繁忙,怎好劳大帅照看卑职家事?”
鲁锦却道,“你只有五十亩地,连宅子都没有,现在家人前来投奔你,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
“咱”朱重八顿时被问住了,他暂时还真没想好怎么安置。
鲁锦却摆了摆手,“行了,先一起去看看,若是合适,我就给他们安排个差事,若不合适,我再给他们分地置宅,让他们在庐州落户耕种,如今到处都是荒地,人口却少的很,总不至于没有用武之地。”
朱重八闻言顿时深深一揖,连忙拜谢,“多谢大帅,大帅对咱这么好,咱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报答。”
“行了,大男人的,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也不用想怎么报答,我这人只要忠心,你今后只要好好训练,奋力杀敌便是。”
“是,咱朱重八今后一定奋力杀敌,忠心不二。”
随后一行人便去了城门处,朱重八虽是心中着急,但也不敢走到鲁锦前面,等终于见到李贞四人时,朱重八顿时激动不已,虽然两个半大小子他已经不太能认得出来了,但是姐夫李贞和嫂子朱王氏,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亲人数年不见,又遭逢大灾,家家死人,只剩他们这几个还苟活着,一家子顿时抱头痛哭,鲁锦在一旁看着,也不好过去打扰,悄悄的对身边的徐用交代,等这一家子说完话,再让他们去帅府找自己,言罢便先带着张温和朱寿回去了。
朱重八这边还在跟亲人们互诉衷肠,等一家人都哭累了,他这才问起两家人是怎么找来的,得知汤和已经被调走,是一个叫卢显宗的千户营官照顾他们几天,又让他们搭驿船过来,朱重八顿时道。
“这事你们就不用管了,以后我定然亲自去拜谢那位营官,否则咱们一家又岂能在此团聚,咱得记着人家的恩。”
保儿此时也哭的眼睛红彤彤的,揉着衣服低声道,“舅父如今住在何处,我和父亲一路过来,已经身无分文,无钱吃饭了。”
这一问,顿时让朱重八呆住,再看看侄儿和外甥殷切的眼神,他自己如今还住在军营里,又哪有地方安置这些家眷呢,于是这才说道。
“走,我带你们去见大帅,大帅爱民如子,你们俩又认字算数,都是好苗子,大帅会给你们安置的。”
第233章 重八的感激
元帅府内,鲁锦看着面前的两个半大小子,不禁有些唏嘘。
驴儿,也就是后来的朱文正,洪都保卫战的主将,以八万兵力镇守南昌,硬抗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数月之久,最终等来朱元璋的援军。
刚投军时,朱文正十分谦虚,朱元璋问他想当什么官,他说叔父以后成就大业,还愁没有自己的富贵?先给自己的亲戚封官,叔父还怎么服众?朱元璋因此十分欣喜,还把这话当真了。
后来南昌保卫战,朱文正立下大功,等到鄱阳湖之战结束后,朱元璋回到应天大封功臣,唯独没有奖赏朱文正这个侄儿,朱文正因此大为不满,纵使士兵掳掠妇女,还受人谗言,与张士诚勾勾搭搭,最后被李饮冰举报想要谋反,然后朱元璋将其囚禁,暴毙而死。
这个事情,是史书上记载的,但里面蹊跷很多,一开始的朱文正非常谦虚,为何南昌之战后突然性情大变,当然,战争的确能改变人的心性,而且他还在南昌被陈友谅围攻几个月,见了那么多死人,心性出些变化很正常。
但是自己的亲叔叔是老大,却说他要去叛逃张士诚,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还有他被囚禁后暴毙而亡,也很说不通。
最关键的是,朱文正可是当时都督府的大都督,也就是后来五军都督府的前身,当时还没分五军,大都督这個职位堪比全军总司令,算是朱元璋阵营的第一武将,以领袖亲侄子的身份,做到这样的职位,居然在太祖实录里没什么记载,就很诡异。
后世有一种阴谋论的猜测,说老朱当时的亲人之中,仅剩朱文正这一个直系后辈,是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年纪轻轻就当了大都督,立下战功无数,而后来朱元璋的亲生儿子朱标已经有几岁大了,那朱文正这个侄子,是否会影响朱标将来继位,再出现宋太祖和宋太宗的故事.
当然这只是个阴谋论,鲁锦毕竟不是当事人,不好评价,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十分拘谨有礼的少年,至少现在还不是史书中那个心怀怨愤的大都督。
而且朱家和鲁锦没有半毛钱关系,鲁锦也有自己的后代,朱家肯定不会影响自己的皇位。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这个时候鲁锦突然死了,那圣武军中能够服众的,也只有廖氏和俞氏,毕竟这两家是和鲁锦一起的合伙人,而且廖氏三兄弟掌管着圣武军将近一半的部队,远非其他派系可比.扯远了,说回眼前。
此时才16岁的驴儿十分谦逊有礼,旁边13岁的保儿李文忠,历史上更是南征北战,也从无劣迹,只不过相比于历史上投奔朱元璋时,此时的两人还是太小了,都才十几岁,难堪大用。
保儿的父亲的李贞,以前是个穷书生,倒是有些文化,不过如今也49了,肯定打不动仗了,虽然这位‘驸马爷’历史上60岁还在主持军务,但鲁锦可没打算让这个年近五十的老书生去打仗,鲁锦现如今手上的储备军官还挺多的,并非无人可用。
一大家子人忐忑的看着坐在上面的鲁锦,李贞等人初见鲁锦时都有些惊讶,没想到鲁锦居然那么年轻,就打下那么大的基业和地盘,还有了十万兵马。
众人等了半晌,鲁锦终于问道,“你们两个多大了,可识字算数?”
驴儿和保儿连忙点头,李贞更是忙道,“回大帅,小民年轻时也读过书,在家中教过犬子,虽称不上多有才华,但粗通文墨还是可以的。”
驴儿也拱手道,“回大帅,小子也曾读过几天私塾,虽然做不出锦绣文章,但写信算数还是会的。”
鲁锦这时也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朱重八身边,看着他那两个侄儿问道。
“你这两个侄儿粗通文墨,又生的魁梧结实,倒也一表人才,虽是年少了些,但也并非没有用处,你可愿让他二人投军,可以先在炮营学习,你应该知道的,炮营的营官杨换今年也才15岁,和他二人年纪差不多。
“炮营与其他营头不同,不重武艺,倒是需要十分擅长写写算算,故而炮营中我招的都是年少之辈,悉心教导,以作日后的将帅。”
朱重八闻言大喜,炮营可是禁军中最吃香的一个营头了,还没什么危险,不用冲锋陷阵,只需要在后面放炮就行,而且还是鲁锦亲自教导,真让这俩小子进了炮营,那真是比自己这个舅父叔父的起点还要高了,他哪有不同意的。
朱重八立刻拱手作揖道,“全凭大帅安排,你们俩还不快谢谢大帅的恩典。”
驴儿和保儿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是炮营,但见自己叔父都这么高兴的样子,想来应该不差,于是两个半大娃娃当即跪下磕头道,“多谢大帅恩典。”
“都起来吧。”鲁锦摆了摆手让两个孩子起来,这才又道。
“你们两个要按个头来说也不小了,却还没有一个大名,可要我给你们取个名字?”
驴儿闻言连忙又再次跪下道,“请大帅赐名。”
保儿见表哥如此,也连忙跟着跪下。
鲁锦看着这俩小子想了想,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抚着驴儿的头顶说道。
“你二人中,伱是兄长,我看你最是谦逊懂事,这是很好的品性,尤其是你即将从军,这种秉性在军中更是难得,当知兵法有云,‘骄兵必败’,如果一个军将不能谨守谦逊,而是骄傲自满,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故而我给你取名守谦,你当谨记今日之语,守住谦逊,就能不败,骄傲自满,必败无疑,你以后就叫朱守谦吧。”
驴儿闻言当即拜道,“守谦多谢大帅赐名。”
鲁锦这时又看向旁边的保儿,想了想才道,“你姓李,以往李氏成就最高的军将,当是唐初的李卫公,你当向李卫公看齐,但你一个娃娃,给你取名李靖,未免让人觉得你狂妄无知。
“靖本身又有平定、安宁之意,既如此,不如你就叫李定邦吧。”
保儿闻言偷偷抬头看了自己老爹李贞一眼,见李贞连连示意他谢恩,这才学着兄长驴儿的样子,给鲁锦叩头拜谢道,“定邦多谢大帅赐名。”
“嗯,都起来吧。”将两个少年扶起,鲁锦这才又道,“依我军规制,凡无田者,当赐予五十亩田土,以为安家之用,即便你们将来战死,也可将这五十亩田土留给亲眷或子嗣。”
李贞闻言大喜,连忙道,“多谢大帅。”
鲁锦这时又看向李贞这个小老头,对他问道,“先生虽年纪稍大,可也是读书之人,今后可有什么打算?若愿耕种土地,我可以将你们的田土与重八的分在一起,亲属之间也好互相照应,若想在帅府做事,也可以做劝农使,总领各处屯田事宜,你如何选?”
李贞打死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官做,当下根本没有犹豫,连忙诚惶诚恐的趴在地上,“小人承蒙大帅恩德,不敢只顾小家之私,愿为大帅巡视诸处屯田,给大帅多打粮食。”
“好,那便这么定下吧,你这个屯田使先挂在文员治下,秩比知县,可巡视各县屯田,劝课农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