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对主公所言,先生已有封侯之才能,却还却一位伯乐之语的理解,不过这都是在下猜测,先生姑且听之。”魏梓明最后总结道。
汪大渊闻言有些意动,他已经四十岁了,除了两次出海的经验之外,别无长处,更无科举做官的欲望,可要是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出海冒险,同时又能为天下苍生做贡献,青史留名,千年以后,人们也像记得张骞那样记得他,顺便再封个侯,这种美差,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感觉很爽对吧。
不过汪大渊思虑片刻,还是没有直接答应。
“此事干系重大,我到底是个良民,不可能公然投贼,更何况我家业全在南昌,若事情败落,恐连累家族,不过你家长辈的好意我心领了,承蒙看的起在下,能否容我考虑考虑?”
魏梓明见他没有咬死了回绝,立刻觉得有戏,当下也不催促,而是道,“这自然可以,主公并无催促之意,先生尽可仔细考虑,若先生哪日想通了,可派人去城中店铺寻我,我自会安排人护送先生去庐州,先生家族自也有人照看。
“而且我家主公还有一句话,先生即便不愿效力,也可先去庐州看看,与他见上一面,就当是做客访友,先生若不愿留下,主公也绝不强留,这些信誉我家主公还是有的。”
汪大渊听到这种条件,更加心动,不过投贼造反毕竟是大事,他还是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郑重道,“我会仔细考虑的。”
魏梓明事情说完,这才起身告辞道。
“既然先生已经明了,那主公所托之事,我便是做完了,不过晚辈还有一些私下之言,想说与先生。”
“什么?”汪大渊好奇道。
“自古非有社稷之功,不可封侯,主公以侯爵之位许诺先生,让在下十分羡慕,只恨自己没有先生的才能,不能替主公驰骋大洋,立下不世之功,名流青史,光耀门楣,晚辈私下里希望先生能珍惜此次良机。
“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人生得遇一知己,已是十分难得,更何况是自己的伯乐呢?
“至于先生忧心家族之事,请恕晚辈直言,侯爵又岂是轻易可得的?各朝开国之侯爵,想要成就从龙之功,哪个不是提着脑袋在尸山血海中所得,他们哪个又没有家人?先生只是出海一趟,便能换个侯爵,说出去天下不知有几人艳羡。
“更何况主公又未让先生提兵作战,先生大可先改名换姓,对外便称再次出海,又有谁人会为难先生的家族?再者说,先生若实在不放心,也可携家眷一同搬去庐州,主公如此看重先生,又岂会不接纳先生的家眷?
“在下言尽于此,若是先生不喜,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此皆晚辈私人之言,与我家主公无关,晚辈回城中静待先生佳音,告辞。”
见魏梓明要走,汪大渊也跟着起身将他送出门外,等魏梓明走后,他一个人回到书房,才发现刚才魏梓明送来的那把折扇,自己忘了还回去。
得知了鲁锦的身份,还有庐州红巾的始末原委,此时再看这把扇子,又有不同的感触。
唰的一声将折扇甩开,其裱纸之精细,扇骨之雕琢,皆属上品,更绝的是这设计,方便携带,能扇风能遮阳,两面还能题字作画,的确是文人墨客怀袖之雅物,不用说,这东西虽是源自倭国,但一定是那位精通机关术的反贼大帅亲自改良的。
还有扇子上题的这首诗,也很有意思,汪大渊看第一眼的时候,以为那首行路难只是为了对应正面所画的海船,图是主角,题诗只是配角,可得知了鲁锦想要征辟他后,再回来看这首行路难,他反而觉得这首诗才是重点。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行路难这首诗是李白中年时所作,抒发胸中愤懑,觉得自己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看不清前路在何方的感慨。
但是后半句又似在给自己加油鼓劲,勉励自己,未来一定前途光明。
这首诗里还有几个典故,闲来垂钓碧溪上,说的是姜太公钓鱼,几十岁了才终于钓到周文王姬昌,助周灭商,成就一番王佐之业,立下不世功勋;
忽复乘舟梦日边,说的是商人伊尹,伊尹原本是个耕读之人,忽然梦到自己乘船经过太阳和月亮旁边,后来便被商汤聘请为重臣,助商灭夏,同样是立下不世功勋,同样是王佐之才。
而且姜子牙和伊尹还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俩人都是大器晚成,出山的时候都已经是老头了。
这首诗本身又是李白中年时勉励自己而作,再联系到汪大渊自己现在这个岁数。
四十岁,正当年,不上不下,人近中年,还一事无成,但不要灰心,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姜子牙和伊尹都七老八十了,一样能成就一番伟业,你才四十岁而已,还年轻!
多歧路这句的解释,也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岔路,误入歧途,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但还有另一种解释,歧路代表前方不止一条路,而是有多种选择,如果这么解释的话,投奔反贼,成就一番王佐之业,也不失为是一种‘歧路’,一个可选的选项。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汪大渊低声念叨了一句,回想起魏梓明所说的,鲁锦种种治政手段,还有那科举考题,以及鲁锦的家学渊源,再加上眼前这首诗,虽然诗不是鲁锦做的,但用来题字送给他,这选题就再合适不过了。
汪大渊现在可以肯定,鲁锦不仅不是那种妖教烧香之徒,而且儒学文化水平还非常高,起码这典故就背的很熟嘛,用的地方也很精准,这在各路反王里已经十分难得了。
作为一个君主,文治方面,现在看来鲁锦已经合格了,军事方面,虽然汪大渊自己不懂军事,但管中窥豹,窥一斑可知全貌,鲁锦的军队虽然还在庐州路,可魏梓明这个探子和细作都已经安插到江西南昌来了,这说明什么?
从魏梓明在南昌城开店来看,很明显就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来,而是有长期坚守的打算,这么早就派人在南昌运作,说不定等鲁锦带大军打过来的时候,南昌城内早就都是庐州的人了,怪不得此人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这还只是南昌呢,鬼知道鲁锦往外撒了多少细作和探子,照鲁锦这么个打法,焉有不胜的道理?连汪大渊这个不通军事的人都能看出鲁锦的情报优势。
汪大渊越想越觉得鲁锦能成事,起码看起来是几支义军里最像样的那个。
魏梓明拜访之后,汪大渊又在家里犹豫了几天,辗转反侧,坐卧难安,一听说鲁锦找他可能是为了出海,他就跟心里长了毛一样。
其实汪大渊是个坐不住的人,从19岁成年两次出海,长期在海外漂泊,这次也才刚回家一两年而已,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也没闲着,著书,拜访老师,找名人作序,现在也才刚有空闲而已,要不然也不至于让魏梓明找了他三次都不在家。
再加上之前魏梓明没把话说死,称就算他不愿给鲁锦效力,也可以过去看看,就当是访友做客,大不了到时候再回来,量那鲁锦也不至于如此食言。
做出决定后,他又派家仆去南昌城看了看,发现魏梓明还跟没事人一样,整天不是在卖扇子,就是在结交名流,请人作画题词,生意做得好不热闹。
汪大渊暗自赞叹一声,这人胆子可是真大啊,也不怕自己去官府举报他.
犹豫再三,汪大渊终于还是决定去庐州看看。
这天魏梓明正在店中整理收集到的情报,见汪大渊找上门来,顿时就是眼前一亮。
“先生光临小店,真是让鄙店蓬荜生辉啊,不知先生此来是要.?”
汪大渊看了看店中顾客,也顺着他装模做样的拿出那柄折扇道,“小友前日卖我这把扇子,上面书画不错,汪某想要拜访一下这位先生,不知可否为我安排?”
“当然可以,先生快后堂请。”
等将汪大渊引入后堂,魏梓明这才问道,“先生想清楚了?”
“汪某此次只是去访友做客,至于成不成,还要看看再说,你家长辈该不会食言吧?”汪大渊眨眨眼睛笑问道。
“自然不会,先生若去了还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不知先生准备何时动身?”
汪大渊想了想才道,“越快越好,我这人若是决定做什么事,是闲不住的,而且此行还颇有疑虑,小友最好趁汪某还没改变主意前安排好。”
魏梓明立刻答应下来,“可以,先生若是想走,今日天黑之前就能上船,若是想回家和家人告别,晚两天也可以。
“若是今日便走,还请先生给家中留书一封,再留个信物,我在城外一处沿江渡口准备了宅子,这是个专门为先生家眷准备的安全屋,虽是偏僻了些,但不引人注意,非常安全。
“那里长期有人驻守,先生家眷若有危险,可立即到此处寻我们的人,当天就能安排船只护送先生家眷离开,若有别的难处,也可派个稳妥之人来店里寻我,以解先生后顾之忧。”
“还有安全屋?想不到你们准备的如此细致周道,此次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汪某都先在这里谢过了。”
这次汪大渊是真的惊讶了,他猜到魏梓明在南昌搞得很大,没想到还是小看了他,或者说,想不到对方的情报组织如此严密,准备如此充分,看来这魏梓明胆子大,也是有底气所在的。
“哪里哪里,这都是在下该做的,做我们这行的,需得谨慎小心,一来留个退路,心里也踏实,二来也是为了解先生后顾之忧,先生即便留在庐州,也大可放心南昌这边。”
“如此甚好,那就请小友取纸笔来,汪某要给家里留书。”
当天傍晚,趁着南昌城关城门前,魏梓明这才派了一个叫李辰的侍卫,护送汪大渊在城外上了船,由此人一路护送他去庐州。
汪大渊登上船只,发现是一艘六丈长的大船,是专门在长江里跑长途航运的,便对那叫李辰的侍卫问道。
“我们的行程如何安排?”
李辰用竹篙将船只推离码头,船工撑帆摇橹,将船只驶上江面,这才对汪大渊道,“走赣江,经鄱阳湖,再转去江州,换小船去雷池。”
汪大渊闻言有些诧异,他也是熟悉地理之人,当即问道,“不直接去和州或者无为吗?”
“不,那里太远,直接从江州去雷池,到了宿松便是我们的地盘了,省的碰到不必要的麻烦。”
汪大渊更加惊讶,“你们已经打下宿松了?这岂不是拿下了安庆路全境?”
“嗯。”李辰点了点头。
汪大渊闻言暗叹一声,这下长江真的要被截断成两截了,鲁锦在安庆一卡,以后谁想在长江上混,都得看他的脸色。
第229章 火枪齐射是假的?
魏梓明在南昌的所作所为,以及汪大渊即将北上的消息,鲁锦并不是很清楚,他这阵子很忙,天天都在研究造枪炮,练兵,还得督促着安庆那边的城防工事修建进度。
安庆到现在还缺一面城墙呢,这要是不补上,很可能刚拿到手的安庆就会再次丢掉。
不过情报方面的事他也关注了一些,尤其是包毓从各地搜集来的情报地图,是鲁锦最关心的。
各地城墙的尺寸,道路交通,水文气候,把这些和他从现代带来的电子地图一一对应,再重新绘制下来,做成了一份这个时代最靠谱的地图。
至于各城的兵力布防等等,鲁锦倒不是特别关心,因为打仗兵力这玩意是动态的,算是‘软件’,谁知道以后哪座城的兵力会被调走,哪座城的兵力又会加强,这种类型的情报,时效性太强,得在城里安插细作长期发展,时刻关注才行。
倒不如先搜集一下各地的‘硬件’信息,道路和城防这些,虽然敌人也可能会加筑城墙,但这种大工程是很难瞒住人的,只要当地的情报站发现敌军在修筑工事,就能第一时间汇报上来。
而在庐州这边,自上次张温回来之后,鲁锦很快让他把桐城那边的俘虏兵带来,再加上六团原本的人马,还有鲁锦的义子鲁破军,也从濠州带回来了一支由彻里不花手下降兵组成的骑兵营,和三千匹战马。
人马到齐,经过一番整编后,张温的六团正式被改成禁卫军第二旅,同样是和朱寿一样的合成旅编制。
张温任二旅指挥,领少将军衔,统辖全旅各营兵马。
李隽任二旅副指挥,领大校军衔,统辖四个火枪营,并兼任其中一个火枪营的营官,另有三个营官,分别是甄元吉、甄元奇、许巍,三人各领一个火枪营。
甄氏兄弟是在桐城和他们老爹甄彦隆一起投降加入的,许巍则是张温从老家村子里带出来的老兄弟,一路从班长混上来,之前是枪兵连长,如今提拔成千户营官,算是张温的自己人,用着放心。
不然合成旅的火力核心,四个火枪营全是降将的话,总有点不让人放心。
原六团千户营官,张温的小舅子秦昭,担任炮营营官,领上校军衔,炮营下辖各种野战火炮六十四门。
张温的族兄弟张良,任陷阵营营官,上校军衔,管一营重甲步槊的重步兵。
另有两个掷弹兵车营,营官分别是陈晖和张珍,这两人中,张珍也是张温从老家村子带出来的,陈晖则是康茂才手下的降将,早先是李隽手下的百户,后来又在李隽手下当连长,这次两人一起被提拔上来,也算是内部平衡一下。
鲁锦的义子鲁破军,任二旅骑兵营营官,手下是一群刚收编的蒙古降兵。
之前朱寿的一旅,因为缺少马匹,那个骑兵营的编制就一直空置着,这次缴获的战马多了,正好把一旅的骑兵营也给补上,由郭兴的弟弟郭英担任骑兵营营官。
人员编制和马匹配齐之后,二旅也正式进入整训阶段,秦昭得知自己被分到了炮兵,还要跟着杨换这个十五岁的小屁孩一起学算数,顿时就一个头俩大。
不过也没办法,合成旅的炮营本来就是核心输出单位,交给一般人,鲁锦和张温都不放心,再说原本的二团里面,秦昭可能就是文化水平最高的,虽然不是特别擅长算数,但好歹有文化底子在,他要是都学不会,那其他人就更学不会了。
不过其他将领也没闲着,合成旅的四个火枪营和两个掷弹兵车营,都需要装备火枪,这就是六个营的火枪,既然以火枪为主要武器,那将领自然得先学会。
只是现在火枪产量还十分有限,一个月只能产出九百支左右,只能装备一个营,别说张温的二旅,即便是朱寿的一旅,现在也只有三个营的火枪,还有三个营等着换装呢。
鲁锦把两个旅的排级以上军官全都召集起来,足有两百来人,正好凑一个军官连,然后亲自教这些人学习火铳和阵法。
一群军官学起来很快,第一天认识燧发枪的各种部位零件,发射原理,使用方式,亲手拆装枪械,第二天学习装填技巧和训练,第三天实弹打靶,人均射弹二十发,基本掌握了火枪的性能和使用技巧。
这种新式武器的上手之快,就连这些军官们都咋舌不已,同样是远射兵种,弩比弓稍微好练一点,可想要熟练使用,起码也得按月来算,弓则更夸张,想把弓练到合格水平,起码要按年算,而他们学习火枪却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
学会了射击之后,鲁锦又带着他们搞起了射击试验,虽然这个燧发枪是鲁锦搞出来的,也知道一些网传的燧发枪齐射方式,可毕竟没有实操指挥过线列步兵,火枪的性能究竟如何,战场上该如何使用,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总不如自己亲自试试来的有把握。
于是乎,庐州城内西北角的军营校场中,鲁锦特意从铁厂调来了二十块两毫米厚,40厘米宽,60厘米高的轧制钢板,给他们当射击靶子用。
第一轮测试,极限直瞄射程200米,单枪打单靶,使用一大四小,每发一共五颗子弹的制式霰弹,射击十次,共命中8颗弹丸。
十发弹药,每发都是5颗子弹的霰弹,也就是说一共打出去了50颗弹丸,10颗大的,40颗小的,命中8颗,命中率只有可怜的16%。
这命中的8颗弹丸里,大的一个没有,小的只有两颗打穿了铁甲,其余六颗都只有不同程度的凹陷。
不过一群将领们还是十分惊叹这样的威力和准度。
新投靠的甄氏兄弟被调来禁卫军火枪营,一开始以为鲁锦是要把他们带走当人质的,好让他们的老爹安心听话,后来别的将领都被分到了各团,只有他们两个被分到了这个新编的合成旅,还是火枪营,他们兄弟俩又以为鲁锦是要拿他们这些降将当炮灰。
可是如今见到给他们装备的是如此厉害的武器后,之前那些想法顿时不翼而飞,兄弟俩都还年轻,尤其喜好新鲜玩意,对手中的燧发枪爱不释手。
这次第一轮射击结果出来,还不等鲁锦发表评论,两人中的老大甄元吉就率先说起了好话。
“虽然只中了八颗,打穿了两颗,但我觉得这已经十分难得了,大帅要懂得知足,同样是远射兵种,若是弓弩手,在这么远的地方连发十矢,还真不一定能射的中,即便侥幸射中一两箭,也不见得能射穿这么厚的铁甲。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此种燧发枪使用简单,不论是否精锐,简单训练后都能射到那么远,而若换成弓箭,能射两百步的硬弓,又有几人能拉的开呢?上哪能凑出几千这样膂力惊人的悍卒。”
张温闻言点点头,觉得这个新来的小老弟很是上道,当即赞道,“那确实,咱们这两个旅12个火枪营,上万的火枪兵,都能打这么远,要换成弓手,怕是只有倾全国之力才能凑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