輴车分两排,前后两排交错布置,后一辆就跟在前排两辆輴车的结合处后面,这样就能把后面的步兵遮得严严实实,两边还有骑兵掩护。
这一切的做法,都是为了把步兵主力送到足够近的地方接敌。
康茂才这边当然也没闲着,派出骑兵将领卢昌义,让他领骑兵试图骚扰这种车阵,然而几乎无用。
康茂才麾下以步兵和水师为主,他的主要任务是守江防,手里骑兵本来就没多少,上次打赵普胜出动二百,这次使出全力也才凑了500骑。
连数量都跟鲁锦比不过,叶升和郑用每人850骑,分别保护一个团的步兵,就算卢昌义突破圣武军外围游弋的骑哨,那等着他们的也是两排厚实的輴车,輴车后面还有弓箭手,并非只能挨打,康茂才的骑兵能冲过来就有鬼了。
“遇春哥,元军那边咋不动啊?那什么淮西宣慰使,他就把阵摆好了等在那挨打?
“再看人家鲁大帅的兵,那气势,人家没多少甲都敢主动进攻,可真厉害,怪不得他打下好几座城池!”
蓝荣望着战场的方向,对身边的常遇春问道。
常遇春琢磨了下才说道。
“刚才鲁大帅那边好像在阵前杀了个什么人,大概是抓了官军的重要人物,然后两边士气就变了。
“现在是鲁大帅那边的兵主动求战,而元军士气低落,让他们进攻应该是不行了,只能原地防守,那还能硬撑一会。
“而且你说鲁大帅那边没多少甲,人家可聪明着呢,就是因为甲胄太少,才弄出这种带挡箭帘的大盾车,只要能把大枪步兵送到敌军阵前,我看这仗基本就赢了。
“至于为什么元军把阵摆好了就等着挨打,估计是元军主将脑袋被驴踢了,他居然把一群民夫放到大阵中间,这还怎么进攻,若是前后左右四军前进,他中间的民夫还能跟的上吗?
“民夫就是用来运输辎重,最多放在大营或者城池里守个营,你带着一群民夫放大阵里,这还怎么进攻?”
蓝荣闻言却说道,“你不是刚才还说元军士气低落,也许人家就没想着要进攻呢?
“而且元军远道而来,连个坚固营盘都没有,他不把民夫放在大阵里,要是放在阵外,被鲁大帅打崩了,再撵着民夫去冲击元军大阵,那下场不是更惨?”
常遇春闻言一愣,然后点头道,“也对,我们看的只有眼前的战阵对垒,不清楚场外都发生了什么,双方主将应该还都有盘外招。
“那鲁大帅派了上万人,藏在和阳城外的鸡笼山上,那个位置是个关键,可以从鸡笼山过来,绕到元军主力后面偷袭,也可以等这边打完了,他们藏在半路上埋伏溃兵,或者干脆不管这边,直接去攻打和阳城。
“一万大军放在那边,怎么用都行。
“鲁大帅都有盘外招,难保元军没有在哪里埋伏人,也许刚才阵前被杀的那人,就是元军主将的盘外招。
“现在元军的盘外招被破了,鲁大帅的盘外招还没被发现,我要是元军主将,我现在也得想着怎么保存实力,不然能不能活着走都是个问题。”
蓝荣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遇春哥,伱这么快连他们盘外招就看明白了?”
常遇春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笑道,“我又不是他们的大帅,鬼知道他们在战场之外还干了什么,鸡笼山那处伏兵,也是咱们看到了才知道的。
“看到没有,这就是统帅,将校只需要打赢对面的敌人就行了,而统帅要考虑全局,那要顾及的事情就多了,指挥千军万马哪有那么简单。
“看来这鲁大帅的确是有个本事的,人家已经在场外赢了一局,就看这正面打的怎么样了。”
蓝荣这时一指战场,顿时惊呼道,“快看,西面要接战了。”
常遇春闻言看过去,只见战场西侧,朱寿带着一团快速完成转向,然后向康茂才大阵的右翼攻去。
一团是鲁锦的亲军,一直驻扎在庐州城,平时训练都在鲁锦的眼皮子底下,别的先不说,队列方面肯定是练的最好的。
这次战场转向就显现出了训练的成果,不说有多整齐,起码各部建制没有混乱,依然有条不紊。
这次出征,鲁锦还特意从庐州武库中调拨了所有的纸甲,都是他这段时间攒的,配发给一团使用,足有两千副之多,再加上一团原来的甲胄,一团的披甲率基本能到七成了。
纸甲太过脆弱,几乎是一次性产品,不到临战都舍不得发,这是用多层厚纸叠成甲片形状,再用绳子穿起来的纸质扎甲,的确能防住箭矢,但怕雨淋,一沾水就完蛋。
一团前排的輴车已经到了康茂才大阵右翼前150米,负责指挥右翼的是丁中瑞,这货也不是战场小白,之前在湖北时,就跟着康茂才镇压过义军。
调到和阳之后,在鲁锦穿越之前,他也曾镇压过巢湖水师,两边也算是老对头了。
见对方已经到了弓弩射程,丁中瑞立刻让传令兵吹响号角,下一刻,上百名弩手从前排刀盾兵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端起弓弩就朝着前面的輴车射了一轮。
站在輴车上的圣武军班长,从观察孔中看到对方弩手上前,立刻对后方的步兵喊道。
“快举盾,防箭!”
大枪步兵们闻言纷纷顶起一个圆形的竹编斗笠,这玩意肯定有些用,起码比没有强。
然而他们却并没有等到从天而降的箭雨,因为对方是平射的。
弓弩比弓箭的射程要远的多,150米的距离,如果用破甲箭,足够把铁甲射穿,然而现在却根本没什么用。
輴车前面的复合材料大盾,一层厚木板和一层厚竹片,中间还夹着泥土,前后加起来足有八厘米的厚度,即便有些弩矢能将大盾射穿,也只能卡在上面不能穿透。
倒是有些弩矢射穿了輴车旁边的挡箭帘,但是前后两排交错布置的輴车,依然挡住了所有的箭矢,推车的步兵都在中间那块大盾的后面,所以是不可能有人受伤的。
哆哆哆哆,一轮轮的弩矢射在輴车上,发出一阵阵的闷响,很快就将輴车的正面射成了刺猬,但依然不能阻挡輴车的前进。
丁中瑞开始额头冒汗,以往镇压那些不知阵型为何物,手里只有锄头作为武器的农民军,这样的弓弩远程打击,射上两轮,对面早就崩溃了,然而现在却不能给对方造成任何损伤。
輴车已经逼近到了80米,弩手们也都平均射了三轮以上。
铛一声锣响,弩手们纷纷退回刀盾兵后面,随后又是一声喇叭,就听丁中瑞喊道。
“弓箭吊射!”
立刻有两百多弓手,连同之前的弩手一起,朝着輴车上方抛射箭矢。
“举盾!防箭,快防箭!”
一团的輴车阵线,仍然在硬吃着伤害向前稳步推进。
嗖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传来,輴车后面的步兵大阵很快传来一些惨叫之声。
之前就发现这輴车太结实,正面根本射不穿,于是丁中瑞又让弓手吊射,然而抛射也不是那么好射的,关键是无法精确瞄准,只能瞄个大致方向。
而且由于弓箭弹道问题,靠近輴车的前排步兵屁事没有,反而是后排被射到的步兵比较多。
不过由于距离太远,又是抛射,箭矢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威力了。
一团又装备了大量的纸甲,每个大枪兵还有个斗笠遮挡头顶,除非是真的倒霉蛋,否则基本不会重伤。
“不要乱,敌军射不了几箭了!”
“注意低头防箭,遮好头脸,跟好前排队列,不要乱跑,谁乱跑谁挨的箭越多!”
“临阵脱逃者斩!扰乱军心者斩!退缩不前者斩!”
朱寿跟在第一排輴车后,控制着全团的速度,后面的张温、俞通渊、徐用这几个千户营长,也在大声呼喝着控制手下的士兵。
战场上一级压一级,连排长们又呼和着告诉士兵,硬顶着箭雨向前突击。
其实说起来也就顶多半分钟的时间,大枪步兵方阵仅仅付出40多人轻伤,6人重伤的代价,前排輴车就已经突进到了敌方阵线50米处,圣武军这边终于开始反击了。
丁中瑞那边的弓箭手也就抛射了三四轮,敌军輴车就已经压了上来,他也看不见后面到底射中了多少人,但敌军依然在前进这是真的。
同时他也诧异起来,这到底怎么打啊,难道对方就这么推着车直接推进来?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打法。
朱寿在輴车观察口看了一眼,确定距离后,立刻发出号令。
“各车组注意,投掷武器!”
呜一声号响,輴车阵线全都停在距离对方四五十米的位置,然后两边的防箭帘被撤下,一个个甲兵抄起投矛,摆出奥运会比赛的架势,弓身蓄力,猛地将投矛掷出。
嗖嗖嗖——
第一轮就有上百支长矛飞了过去,这些投矛只有一个很小的铁尖,通体用硬木打造,穿透力非常高,四五十米的距离,连对方的盾牌都挡不住。
只一轮攻击,对方的刀盾兵阵线就被打残,甚至有的元军刀牌手,直接被投矛连人带盾一起钉在了地上,有些刀牌手后面的铁甲枪兵也不能幸免,管你什么铁甲,被投矛射中也得破防。
嗖嗖嗖——
又是一轮投矛飞出来,輴车还在缓缓前进,已经压到了二十多米的距离。
如此打法,吓得元军那边都快尿了,从来没见过怼到这么近互相扔东西的。
还好丁中瑞留了手底牌,不然这防线连他自己都不准备待了。
“快放火铳,点火,快点火!”
还有一章
第85章 汝妻子吾养之!
巢县城头,鲁锦架着高倍单筒望远镜,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战场。
康茂才的侧翼站在平地上,看不到輴车阵线后面的情况,鲁锦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在双方步兵大阵接战之前,只能看到双方哨骑往来呼啸,不过由于鲁锦这边骑兵比较多,因此并没吃亏。
直到輴车接近到两百米以内,才开始有点战斗的样子,丁中瑞第一轮的弓弩平射,几乎没有给一团造成伤亡,到了第二轮弓箭抛射,损失也不怎么大,连一团的阵型都没打乱。
眼看着輴车都接近到四五十米了,己方这边两轮投矛过去,丁中瑞的刀牌手阵线顿时打残,輴车也压到了三十米内。
只要再往前走上十来米,将正面第一层打崩之后,大枪方阵就能直接顺着突破口灌进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望远镜中,只见丁中瑞那边稀稀拉拉的站出来上百名.离得太远,鲁锦都没认出来他们拿的什么兵器。
直到一阵嘭嘭嘭的响声响起,火光和白烟也跟着冒出来的时候,鲁锦才意识到那是火铳,他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元末明初啊,正是火器开始大规模出现在战争中的时代。
战线上,一团的輴车已经压到了二十米的距离,投矛手们纷纷从腰间拔出短柄飞斧,嗖嗖嗖的向对面投掷。
然而就在他们从輴车后闪身出现的那一刻,对面嘭嘭嘭的响起一连串爆响,吓得一团这边一个激灵,然后瞬间就伤亡了十几人。
还没一团这边扔出去的飞斧砸到的人多。
鲁锦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又放回肚子里。
“嘁,什么垃圾玩意!”
他把望远镜倍数调到最大,仔细看向那些火铳兵,根据身高比例来看,他们手中的火铳也只有一个小臂长,大概一尺多点。
前面是铸造的铁管,后面插着根木棍,发射时要把木柄夹在胳肢窝,然后一手端着火铳,另一手用火折子点火。
这种发射姿势,可想而知,连瞄准都做不到,只能指个大概方向。
而且由于没有定装火药,距离又这么近,战场之上根本来不及装填第二轮。
不过那种火门枪后面插棍子的做法,倒是能在近战的时候当个长柄大锤用。
不过也就那样了,面对大枪方阵的时候,你这大锤也得抡得着才行啊。
一团那边的阵线,倒是被对方的火铳爆鸣声吓了一跳,有些士兵居然在那发愣。
火器这玩意刚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惊吓’的作用估计比实际杀伤的作用还多一点。
鲁锦见状立刻皱眉大喊道,“击鼓,加快进攻速度,不要在阵前磨蹭了,都愣在那干什么。”
下一刻,咚咚咚咚的鼓点更加急促起来,这是加速进兵的信号。
阵线上的圣武军听到鼓声,顿时回过神来,火铳这玩意好像除了像个爆竹,能吓唬人以外,并没有多大作用,没看前面才倒了十来个人吗,分散到整个阵线上,他们前面都不一定有人中枪。
上百把火铳,20米距离,命中率只有不到20%,这就是元末的火门枪。
一轮火铳放完,对方的輴车停滞了片刻,可随着巢县城头的鼓点更加急促,輴车阵线又再次推动起来。
“这都不到二十步了,还推?!”丁中瑞看的头皮发麻。
而且这次距离足够近,那些輴车一边前进,还一边往前投掷飞斧和石块。
没错,由于弓箭稀少,每辆輴车上还载着两筐石块。
可别小看扔石头,鲁锦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日本自己发的,关于日本战国时代伤亡统计的论文。
那篇论文统计的结果非常有意思,在日本战国那个冷热兵器共存的时代,造成伤亡最多的兵器是弓箭,其次是火铳,第三是长矛大枪之类的长兵器,第四是石头.被人吹上天的武士刀只能排第五,战场杀伤率的百分比才个位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