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喝上口陕北的西凤酒,这叫一个地道!
推杯换盏,宴罢人散。
欢迎会结束,方言和陆遥拎着剩下的西凤酒,来到招待所,就着花生米,再开一小局。
“咱们今晚在这里对付一宿。”
陆遥醉醺醺道:“明天出发去延川。”
“延川?”
方言记得那是陆遥的老家。
“对,托你的福,难得请到这个创作假,借这个机会,我要回趟家。”陆遥笑道,“顺便带你去见见嫂子侄女,她们都在延川呢。”
“好!”
方言举起搪瓷杯,“干一个。”
陆遥一饮而尽,虽然自己的烟瘾很大,但酒量确实不行,没多久,就醉得躺在床上。
“岩子,稿子我写好了,在包里边。”
“我看看。”
方言取了出来,就见稿子的第一行,《高加林的故事》这个题目被划掉,改成了——
《生活的乐章》。
“这个初稿一写完,我立马就去矿上找我弟弟,把小说念给他听,念着念着,自己先哭了。”陆遥满脸通红,“我想,作品这么感动我,我相信一定也能感动读者,你说呢?”
方言点头,“不过这个题目,《生活的乐章》,差了点意思,跟主题和故事不相符啊。”
“你这么一说,确实感觉少了点灵魂,那么改成《你得到了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陆遥用仅有的清醒,思考了会儿。
“这有什么说法吗?”方言好奇道。
陆遥尴尬地笑了笑,说这是直接套用了柯切托夫的《你到底要什么》。
“这名字,还不如《高加林的故事》。”
“那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这个嘛……”
方言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面对人生的诱惑,高加林迷失了方向,选择了跟随诱惑,去走那看似更容易的路,但最后,自己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仅仅一步之遥。
恰恰人生之中,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每个人,只能选一条,仅仅是一步之遥,但整个人的人生,却大不一样,很有可能差之千里。
“《一步之遥》或者《人生》,你觉得呢?”
”一步之遥,人生,一步之遥,人生……”
陆遥念着念着,突然哭出了声。
也许触及了伤心处,也许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对着方言,诉起了苦,宣泄情绪。
高加林和巧珍,其实都是陆遥的影子。
在林答之前,他还有个前任对象。
爱得掏心掏肺,死去活来,甚至取过一个笔名,叫缨依红,因为对方名字里有个“虹”。
情到深处时,陆遥还把县里给自己的招工名额,让给了她,这个名额可是自己跳出农门的宝贵机会,本想着等她安顿下来,两人就准备结婚。
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不是结婚证,而是对方的绝交信。
“……”
方言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上辈子刷抖音的时候,刷到过类似的短视频,这个情况叫“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当然,陆遥的情况更不幸。
“那时候,我21岁。”
陆遥带着哭腔说,自己想过跳河,但当时不想做个饿死鬼,于是跑去边上的瓜田,偷了几个瓜,吃得肚皮溜圆,结果吃饱了反倒就不想死了。
顷刻间,气氛变得诡异而沉重。
等到他的哭声渐消,方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吃的那瓜熟吗?”
“熟,保熟!”
陆遥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打了岔。
“最后付钱了吗?”
方言笑眯眯地打岔道。
“当然是付了,我把身上的钱全给了。”
陆遥笑道:“没有这些瓜,我也许就活不下去了,到现在,我还能记起那些瓜的味道。”
“这就是人生啊。”方言不禁感慨道。
“是啊,本来我的人生跟文学无缘,但因为这一步之遥,我现在要靠文学出人头地了。”
陆瑶眨了眨醉眼。
“既然如此,书名干脆就叫《人生》吧?”
方言拍了下大腿。
“好,就叫《人生》!”
陆瑶呢喃了几遍,立马坐了起来,抄起杯子:“来,岩子,我们再走一个。”
“就别了,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方言整理稿子,重新放回包里。
“我可没醉。”
陆瑶嘿然一笑,“喝西凤酒,怎么能喝醉呢,当年苏东坡做了首诗,叫‘花开美酒曷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这酒根本喝不醉。”
“那也不能多喝,最后一杯,喝完就不要再喝了。”
方言无奈地摇头。
“那就最后一杯。”
陆遥喝完酒,仿佛想起什么,“岩子,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什么时候发行?”
“就在明天。”
方言道:“正好跟你去延川,躲躲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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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一文搅得天地惊
两天后,陕北,延川。
一眼望去,黄土高原在此起伏,沟壑纵横,山上几乎寸草不生,风一吹,尘土飞扬。
方言和陆遥坐上运货的老解放卡车,从长安来到这里,把行李放在招待所,休息了半天,而后徒步往陆遥的家里去,边走边聊。
“那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
陆遥道:“一家人有上顿没下顿,别说玉米面了,就连高粱面馍,我小的时候,也从来没吃饱过,难不难吃,倒也无所谓,但就是被同班同学当笑话,拿来嘲笑我,我受不了!”
这就是孙少平吃高粱面馍的出处。
方言挑了挑眉,怪不得写得这么深刻。
陆遥道:“从那以后,我就发下毒誓,将来一定要跳出农门,出人头地,离开延川!”
“你做到了。”
方言拎着从燕京带来的麦乳精和桃酥。
“我做到了,但没有完全做到。”
陆遥说的是留在延川的家人。
妻子林答,在县里的宣传口当干事,不仅仅因为工作,也因为女儿陆远大前年出生,孩子太小,需要照顾,结果导致夫妻二人长期异地分居。
“嫂子就没想过调动工作?”
方言侧目而视。
“想,怎么能不想!”
陆遥说:“但调出去容易,哪个单位肯接收她呢?所以我要更努力地创作,只有我进步了,我才能带着老婆和孩子,一块走出延川。”
“会的,我觉得这篇《人生》,会成为你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能帮你如愿也说不定。”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那就借老弟的吉言。”
陆遥哈哈大笑,领着他回家。
这么一呆,就呆了一个中午。
吃过午饭之后,方言放下见面礼,就先行回招待所,不打扰陆遥一家三口好好团圆。
来到公用电话处,准备打电话给苏予,向主编汇报约稿的情况,顺便问一问《大秦之裂变》下部发表之后,舆论形势的动向如何。
这年头,跨省电话需要打长途台,由话务员进行复杂的人工转接,才能够通上话。
等上一会儿,方言终于跟苏予联系上了。
但得到的消息,出乎他的预料。
“伱在陕北多呆几天,暂时不要回京。”
“苏主编,情况很糟糕嘛?”
“不,只是还不明朗。”
苏予宽慰说文艺界、史学界还好,依旧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个争议点,有李尧堂、万佳宝、章光年等人护着,并没有太大的风波。
倒是理论、法学、经济等学术界,因为《大秦之裂变》的下部,吵得不可开交。
场面,堪比当年的真li标准讨论。
《大秦之裂变》这种打破常规、促进改革的冲击炮,被有识之士誉为“冲破禁锢的第一声春雷”、“划过长空的第一道闪电”。
风波越演越烈,首当其冲却不是燕京,也不是沪市,而是在华南,尤其是闵建和粤东。
鹏城,蛇口。
主任办公室里,袁更翻着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大秦之裂变》的下部已经看了大半,每当看到精彩之处,总是会拍下桌子。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