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91节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来的是管委hui的副主任,熊炳权。

  “老熊,快来看看这个。”

  袁更迫不及待地把杂志递了上去。

  “《大秦之裂变》下部对吧?我也在看。”

  熊炳权从公文包里拿出《人民文学》。

  “真没想到,这个方言不仅谍战小说写得好,写改革的小说,也能写得让人热血沸腾。”

  袁更啧啧称赞道。

  熊炳权深有同感,他们两个当年都是隐蔽战线的工作者,《暗战》、《听风》,以及由此掀起的谍战文学潮流,歌颂和致敬地下工作者,本来就让他们感到亲切,但没想到的是——

  现在作为改革者,方言又一次站出来,歌颂改革精神,声援力挺改革,这个年轻人!

  简直写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眼下,别说整个蛇口,就是整个粤东,上上下下,哪个不看《大秦之裂变》,就是落后分子,不看《大秦之裂变》,还想搞改革?

  “这个下部,写得比上部还好。”

  袁更语气激动道:“特别是这段秦孝公和商鞅的对话,‘法贵时效‘,’减刑溃法‘、’法外无恩‘,还有这句,’力行变法,不避生死!富国强兵,雪我国耻’,我觉得改成’改革‘,也是说得通的!”

  “这不正合了你写给我的条子嘛。”

  熊炳权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纸条。

  上面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顾客就是上帝,安全就是法律。”

  “你觉得这口号行不行,给提提意见。”

  袁更给他倒了一杯水。

  “提出响亮的口号,进一步激发大家对开发建设蛇口的热情,我没任何意见,但是……”

  熊炳权话锋一转。

  前两句可以提,而且也很有必要提,但是后面两句,“上帝”这个概念,只怕社会和群众暂时无法接受,于是乎,建议不要宣传。

  “好,后两句可以不作为口号写出来,但是要执行。”袁更笑道,“前两句,改天就做个巨大的标语牌,立在最显眼的地方。”

  “老袁,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熊炳权提醒了一句道:“我们还是踏踏实实搞好经济发展,千万不要沾染政zhi。”

  “老袁,不是我想沾,是我们不得不沾。”

  袁更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这太惊世骇俗了,会闹出大动静的!”

  熊炳权脸色严肃。

  “《大秦之裂变》闹出的动静还小吗?”

  袁更一本正经说:“蛇口再怎么折腾经济,跟整个粤东相比,也是九牛一毛,只有在这上面取得突破,对全国的改革形势才是最好的帮助,如果说《大秦之裂变》是文学上改革的一杆大旗,我们蛇口要争当zheng治上的。”

  “可这太危险了,闹不好……”

  熊炳权紧皱眉头,忧心忡忡。

  “出了事我来扛,大不了就是车裂嘛。”

  “这个商鞅,我是当定了!”

  袁更语气坚定道。

  很快地,蛇口的12字口号,连带着袁更关于《大秦之裂变》的读后感,一级一级,递到了粤东领导的面前,众人是又惊又喜。

  特别是请方言这个大作家,来粤东开个《大秦之裂变》座谈会的建议,很是赞同。

  如今在粤东,方言的名头比他们都大。

  他已经不仅仅是改革文学,而是改革的标志性人物,甚至可能是一个时代的先锋符号。

  于是,连同这个建议,作为内参,出现在了老人的案头上,他一边翻,一边笑道: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讨论得都很激烈。”

  胡木桥直说,理论上讨论到底姓什么,司法上讨论该不该为改革立法,经济上讨论能不能有商品,甚至谈到包产到户、个体户……

  “那就说明这篇小说写得好啊。”

  老人放下手里的文件。

  “那粤东提出的这个座谈会?”

  胡木桥试探地一问。

  “还是算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老人回忆起葬礼上和方言短暂的接触,摇头道:“虽然他也是个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人,但终究是个娃娃,他已经为大局做了很多,不要再把他架在火上烤了,如果夭折了,可就对不起茅公咯,搁一搁吧,以后再找个机会。”

  “您说得对,方言还只是个娃娃。”

  胡木桥点头赞成,内心松了口气。

  “能喊出‘华夏复兴’,能写出这些作品,我很期待这个娃娃,将来长大了会怎么样。”

  老人把文件递回去,重新拿起毛笔。

  胡木桥定睛一瞧,就见纸上写着“坚刚不可夺其‘,就差’志‘字,显然方言描写秦孝公的这一句话,写到老人的心里去了。

  “对了,还有件事你要办。”

  老人写完字,“有不少人反映说《太阳和人》这部电影,还有电影的剧本,《苦恋》,犯了严重的原则性错误,你去调查一下。”

  胡木桥主抓意识形tai,这是他的份内工作,于是请示如果犯错,该怎么处理。

  老人沉吟片刻,“该批评就要批评,不过批评的时候要摆事实,讲道理,防止片面性。”

  胡木桥心领神会,不单单对《苦恋》的作者展开调查,就连刊登《苦恋》的杂志、出版社,甚至负责的编辑,都在所难免地要调查。

  刊登《苦恋》的杂志,是哪一个呢?

  《十月》苦恋事件,现实里就是这位点名要求的。

第93章 鹤鸣九霄

  《大秦之裂变》在陕北的轰动程度,方言原本以为陆遥、贾平洼他们,说得够夸张了。

  但当下部发表之后,才意识到他们说得还是太保守了,现实远远比想象的更夸张。

  且不说《延河》、《长安》、《文化艺术报》等报刊连篇累牍地报道,单单在延川,县城仅有的一家书店门口,大排长龙,第二期的《人民文学》当天就售罄,官方渠道暂时没货。

  没想到,竟然出现在黑市里。

  甚至,还有上下两部的手抄本版本。

  90年代,华夏才加入“世界版权公约”,这年头,普遍没有“版权”的概念和意识。

  除此之外,包括延川在内的各级图书馆,基本上立了个新规,第一期、第二期的《人民文学》禁止外借,仅限于在图书馆内阅读。

  《大秦之裂变》,在陕北已经红到发紫。

  也不知道自己住在延川招待所的消息被谁走漏,很快地,不只是陈忠史、贾平洼等老朋友找他,大量的文学青年和作家也慕名而来。

  来的人越来越多,影响到了《人生》的改稿,最终,逼得方言两人搬到陆遥的家里。

  “岩子,你快来!稿子改好了!”

  房间里,陆遥兴奋地大喊大叫。

  方言闻声而来,刚推开门,一股浓浓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咳咳,你到底抽了多少烟?”

  “记不得了。”

  陆遥说自己一天起码两三盒。

  “好家伙,我给你算笔帐。”

  方言拿起已经是空壳的云烟,“伱哪怕是抽便宜的友谊香烟,照你这个抽法,那也是一笔大开销,偏偏你还抽云烟,好歹把档次降一降,抽回以前的宝成,至少做到量入为出嘛。”

  “云烟,我也是偶尔抽一抽。”

  陆遥说自己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是生理上的需要,而是创作时候的心理需要。

  “你把这些烟钱省下来,都够买些牛奶、鸡蛋,给你自己跟嫂子侄女补补营养。”

  方言摇了摇头。

  “你还不了解我,我对吃什么无所谓。”

  陆遥道:“呵呵,就是在抽烟上讲究。”

  “你这样可不行,太拼命了。”

  方言关心地提醒了一句。

  本来烟抽的就凶,陆遥还经常不休息,犹如一头老黄牛,不分白天和黑夜地耕地,每次一写,就是一个晚上,也正是这么高强度的投入,仅仅花了3个晚上,稿子就改出来了。

  “我不拼不行啊。”

  陆遥顶着黑眼圈,“就像你说的,《人生》很有可能是我文学上的转折点,也是我全家命运的转折点,你嫂子调动工作,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没准都要指望它了,我必须全力以赴。”

  语气坚定道:“哪怕是拼上我这条命!”

  “那也要注意身体,你赶紧躺床上歇一会儿。”方言拍了下他的肩,“稿子我再看看。”

  “你先看,没问题了,我才能安心。”

  陆遥说:“要不然,怎么能睡得着啊。”

  方言迎着他的注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跟上辈子看的《人生》,大差不差,甚至在自己的刺激下,写得更出彩、更有感情。

  “这稿子,我是挑不出毛病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一半的心了。”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在白云山道观。”

  陆遥邀请他到白云山道观抽个签。

  “白云山道观在榆林,离这儿可远了!”

  方言一愣,文学创作还带占卜算卦?

  要不干脆在关帝爷面前掷圣杯?

  “你也不要笑哥哥我迷信。”

  陆遥苦笑不已,不求个签算个卦,自己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就当是讨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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