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想明白了，不过多少明白了一些，”江河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么说吧，按照张总的算法，一个城市综合体起码可以开一个1500平方米的大型自选市场，一年起码也能有一个亿的销售额，这个没错吧？”
在大家都点头认可，江河接着说道：“这么算起来，整个商场一年两三个亿、甚至三四个亿的销售额起码是稳的，咱们也不说多，只说咱们鲁省，咱们全省17地市，就算一个地级市开一个，加起来也是17个，就算平均下来每个城市综合体每年能有3亿的销售额，17个就是51个亿。哪怕平均利润率是15%，那也是7.65个亿的总利润……”
说到这，江河摊开手：“咱们华腾工业集团现在的分红方式毕竟是个例，不具备普遍性，那么问题来了，对于绝大多数同志来说，如果你每年可以给国家创造好几个亿的利润，自己却只能拿个一两万块钱的收入，你心里会平衡吗？反过来说，如果心里不平衡，你有足够的动力将事业做到这么大的规模吗？”
众人皆是无言以对。
还真的就是这么个情况：如果换成是你，你一年给企业赚到了好几个亿，自己却只能拿一两万块钱的工资和奖金，你心里能平衡？恐怕够呛！；
反过来说，在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能够拿多少收入的前提下，既然干多干少一个样，那么你还有那么大的动力将城市综合体开遍全省每一个地市吗？还是够呛！
也别说大家的觉悟不够高之类的，大家都是普通人，还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再加上这几年改革开放对个人观念的巨大冲击，这年头有几个公而忘私的圣人啊。
江河则是接着说道：“年初的时候，红塔集团的那位褚总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吧？大家都挺惋惜的，咱们自己人关起门来讨论的时候也说过，如果红塔集团实行的是咱们集团的奖励制度，那位褚总应该走不到这一步。
这个城市综合体项目其实也是这样，除非在利益分配方案上面做出重大调整，否则我赞同张总说的这个结论，我也不是很看好。”
一开始，江河确实是雄心勃勃的想要在商业地产项目上做出一番事业的，但当张起航提到了利益这一点之后，江河也不禁丧气起来，因为扪心自问，如果在分配制度上面不作出调整，恐怕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动力。
而听江河提到了红塔集团的那位褚总，众人也是齐齐的叹了口气，整个人的心情都不美丽了。
但凡是对这位褚总的事迹了解一二的，对于这位褚总的能耐就没有不佩服的，而反过来说，对于褚总落到今天这个局面，大家在格外同情和惋惜的同时，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是惶恐不已：如果不是当初张总极力为大家争取到了5%的利润作为年度分红的条件，自己是否能忍住不伸手？如果伸了手，自己在未来的某天，又是否会落到和褚总一样的境地？
再具体到这个城市综合体项目上，不说将这个城市综合体项目开遍全省17地市，就算是只开琅琊市这一个，面对着每年数千万的利润，面对每年一两万的收入，自己能够受得了随便在某个环节动动手脚就是每年几十万的收入？而且就算自己忍的住，谁又敢保证下面的同志能够忍的住？
大家都很清楚，在金钱面前，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倒是杨志军，心中忽然一动，试探着向张起航问道：“张总，您是不是也觉得应该在这个项目上也推行咱们现行的领导层的奖金与利润挂钩的制度？”
嗯……嗯？！
杨志军的话，让大家顿时反应过来、也激动起来了：对啊，如果在这个项目上实行领导层的奖金与利润挂钩的制度，那么大家不就有了足够的奋斗动力了吗？
也不用多，只要维持现在的分配比例，将总利润的5%拿出来跟给领导层，大家也就满足了。
但张起航却是苦笑着摇摇头：“我倒是想，但我不是很看好市里能答应。”
“啊？”杨志军一愣，连忙问道：“为什么？这个制度在咱们华腾工业集团不是实行的挺好的吗？而且省里不是也挑选了一些单位进行试点，在试点单位反馈回来的情况不也非常好吗？为什么到了咱们这个城市综合体项目上，您就不看好市里能答应了呢？”
(本章完)
第671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对于杨志军的问题，大家也有同样的疑惑，谢海强率先开口问道：“对啊，张总，既然试点情况这么好，那您为什么觉得市里不能答应？”
刘江紧随其后：“张总，还是说您知道些什么？”
大家并不认为张起航是随口这么一说，他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有他这么说的理由，但这个理由是什么呢？
迎着众人的目光，张起航有些犹豫，他确实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但他犹豫着是否应该将自己听到的这些事情告诉大家。不过再看看大家希冀的眼神，张起航迟疑了一下之后，终于点头：“老杨说的没错，省里自打实行了领导层的奖金与企业的年度净利润挂钩的试点改革之后，所有试点单位都爆发出了巨大的活力，表现最好的是轻骑集团，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过轻骑集团之前公布的今年上半年的财报？”
轻骑集团是上市公司，按照规定，上市公司应该定期公布自己公司的财务状况。
“我看过，”刘江立刻应道：“今年上半年，轻骑集团实现整车生产和销售双双过100万辆，今年上半年的销售收入更是史无前例的达到了32个亿，张总更是放出豪言，表示轻骑集团今年将完成200万的产销量，受这个消息的刺激，轻骑的股票可是涨的厉害。”
听到刘江这话，大家顿时一阵轻笑。
为什么笑？
当然是因为大家手中持有的轻骑股票了，相比于当初刚刚入手的时候，现在大家手中持有的轻骑股票的价值已经翻了三倍还要多，大家怎么可能不高兴？
张起航也跟着笑，笑罢了，他才点头说道：“轻骑集团的产品线不比咱们，结构很单一，但即便是只有摩托车这么一个主营业务，但即便是以平均3200元的平均出厂价来算，200万辆摩托车也能给轻骑集团带来64个亿的年销售收入了，即便是以15%的保守利润率来算，也能给轻骑集团带来9.6个亿的净利润，按照之前公布的奖金挂钩方案，张家岭极其团队团队能够拿到3000多万的年底奖金，可以说是实现了个人利益与企业利益、国家利益的统一。
而在看到轻骑集团的市场表现之后，省里的很多大型国有企业集团都开始摩拳擦掌、上下活动，想要说服省资管理部门将试点范围扩大，但为什么最终省里没有下文呢？原因其实很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那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说到这，张起航沉声道：“咱们本身就是国企，我相信你们也应该听到过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所以……”
下面的话，张起航不说了，但他相信大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张起航这话一出口，大家顿时陷入了沉默，是的，大家确实听说过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同时也明白了省里为什么没有将试点铺开、张总为什么认为市里不大可能批准这个方案了，道理很简单啊，同样是科级干部，你XXX在企业里，一年就能光明正大的拿几十上百万的将近，我在政府部门，每个月就只有那五六百块钱的死工资，就算加上各种将近、补贴，一个月下来也就七八百块钱，这让很多人的心里怎么可能会平衡？
江河、刘江、谢海强等人都不是笨蛋，听张起航提到“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立刻意识到了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政策确实是好政策，试点也确实是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但如果想要推广这个政策，估计领导们遇到的阻力不会小到哪里去——不患寡而患不均嘛，凭什么我就拿那点死工资，干巴巴的过日子，而你却每天大鱼大肉？虽说我不能把你的钱装在兜里，前面的试点我也没办法，但后来者，你就跟我“共甘共苦”吧。
再进一步，省里的基层干部看那些试点企业的领导层大把大把的拿奖金，觉得格外不顺眼，而反过来说，琅琊市的那些基层干部看着华腾工业集团的领导们大把大把的拿奖金，难道就觉得顺眼了？
只是没办法，当初华腾工业集团的情况实在是特殊，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没办法了，但估计在那些基层干部们看来，绝对不能在华腾工业集团之外出现第二家奖金与利润挂钩的企业——除非我们也能有好处。
甚至于说的再直白一点，谁知道心里不舒服的领导到什么级别呢？
意识到这一点，众人顿时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江河才苦笑着说道：“是我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那你还要不要接这个活儿了？”和江河的关系一直不错的谢海强打趣道：“老江，刚刚你可是激动的不得了啊。”
“呵呵……”江河挠挠头，不过他还是怀着侥幸向张起航问道：“张总，您觉得把这个项目挂在咱们集团旗下，作为咱们集团的一条新业务线，能不能行？”
“我觉得够呛，”张起航认真的想了想，终于还是摇头：“如果一开始我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咱们先悄咪咪的把事情做了，那倒还有机会，但现在，当领导们都知道了我这个想法之后，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我估计啊，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有能耐的家伙正在暗地里使劲呢。”
是这么个道理……
江河垂头丧气的点头。
只是看着江河垂头丧气的模样，张起航又有些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下，张起航还是说道：“领导们不是要让我写个方案么，这样好了，我在方案当中会建议采用领导层的奖金与利润挂钩的方式，同时把咱们集团的发展情况以及红塔集团的褚总的情况做个对比，希望能够对领导们有所触动吧。”
江河没想到张起航居然会为自己做到这个程度，顿时动容：“张总……”
“你不用说了，”不等江河说完，张起航就摆摆手：“我就是提这么一个建议，领导们答不答应那是领导的事……万一领导们觉得不错，答应了呢？”
江河苦笑起来。
(本章完)
第672章 加加担子
在正式写这份计划书之前，张起航去拜访了一下周安明，准备从老局长这儿探一下市里的态度，尤其是在资产构成方面，市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安明对于张起航的到来毫不意外，在听了张起航的疑惑之后，他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点，那就很好，说明你没被现在的成功冲昏头脑……市里现在对这个问题确实是有些分歧，有些同志认为应该由市里出一部分资金，跟你们华腾集团一起合伙搞这个项目；
但也有些同志认为这毕竟是一个新生事物，和之前的人民商场、百货大楼之类的商场截然不同，而且市人民商场、市百货大楼的经营状况也都不怎么样，应该放手交给你们来管理和经营……对这个事情，小张你是怎么看的？”
张起航却是若有所思：“老局长，市人民商场和市百货大楼的经营情况不是很好吗？”
“何止是不好啊，”说起市人民商场和市百货大楼，周安明不禁连连摇头：“现在这两个地方都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市里正酝酿着对市人民商场和市百货大楼进行改制或者承包呢……”
说到这，周安明忽然抬头看了张起航一眼：“怎么？你对市人民商场和市百货大楼有想法？”
“没有！”张起航被周安明的这话给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人民商场和百货大楼那就是一群爷，我可不敢招惹。”
虽然现在都已经是1995年，改革开放都已经进行了快20年了，但市人民商场和市百货大楼的那些售货员们还是那副死德行，张起航上次去人民商场的时候还是去年秋天，里面的售货员压根就没有招呼客人的意识，说话的语气冲的跟吃了二斤炸药似的，一点都没有和气生财的意思，在见识了人民商场售货员的大爷气概之后，张起航就再也没有去过市人民商场。
周安明饶有深意的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不过有些事情恐怕由不得你……”
张起航心中一惊：“您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周安明点点头，他当然不愿意张起航去招惹这个烂摊子，但问题是哪怕他周安明身为琅琊市的班子成员之一，但有些事情也是能够由着他的性子来的：“市里对百货大楼和人民商场的情况很上心，也一直想了各种办法，希望能够帮百货大楼和人民商场摆脱现在的困境，但效果一直都不是很理想。
我也不瞒着你了，自打你提出了那个‘城市综合体’的概念之后，就有些同志提出来，是不是可以接着这个项目盘活市百货大楼和市人民商场，市里的不少领导同志对这个提议还挺心动，觉得能者就应该多劳，可以给你加加担子、帮市里解决一下困难……”
领导们挺心动，打算给我加加担子？
张起航听的很想骂娘：你这是给我加担子吗？你这是为难我好不好？！
“倒是你，你是怎么看的？”周安明接着问道：“你有没有信心？”
“信心我倒是有，”张起航叹了口气，说道：“关键是市里能够给为什么样的政策、给我放权到什么程度？”
嗯？
张起航的回答让周安明稍感意外，他还以为张起航会努力推脱呢，现在听张起航这么说，他不免有些好奇了：“你真的能够解决百货大楼和人民商场的问题？”
张起航叹了口气，说道：“百货大楼和人民商场的问题，要说不好解决也确实不好解决，但要说好解决，其实也非常好解决，最简单、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打破目前的大锅饭制度，将员工的收入与他们卖掉了多少货、与他们的表现挂钩。
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迟到早退、对客人不热情不礼貌的，不但要扣罚奖金和罚款，甚至要让他们连基本工资都拿不到；那些努力工作的，除了该发的奖金全数照发之外，还要按照销售金额给予一定比例的提成；然后再设置一个‘精神文明奖’，专门用来奖励那些对客人礼貌、热情的。
除了销售端之外，在管理端，只要市里借用一下我们华腾工业集团现行的奖金分配制度，将领导层的奖金与单位的业绩挂钩，就这么两招下去，用不了三个月，市人民商场和市百货大楼绝对能够实现扭亏为盈，您信不信？”
说到这个，周安明反倒是叹气起来了：“你说的这些我当然都知道，可暂时来说，实行起来的难度比较大。”
“实行的难度比较大？”听周安明这么说，张起航反倒是好奇起来了：“为什么？”
“这个……怎么说呢，”周安明斟酌了一下，说道：“你应该知道吧，在前些年的时候，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人民商场、百货大楼当个售货员的。”
张起航点头：“是，我多少知道一些。”
在人民商场、百货大楼这种地方，不但风睡不着、雨淋不到，而且工作强度轻省，技术要求也不高，属于非常难得的好工作。
“那你就应该明白，在这种地方工作的同志，很多都是关系户……”
“啊！”
这下子，不等周安明说完，张起航就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了。
没错，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关系户！
正因为人民商场、百货大楼的工作这么轻松，所以在这里面工作的同志不但与女性居多，而且背景也特别复杂，随便抓一个过来问问，可能就是XX局长的什么亲戚或者XX科长的小姨子之类，十个人估计得有八个背景不一般。
张起航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都改革开放这么些年了，人民商场、百货大楼的管理层为什么就不吸取点南方零售行业的优秀经验了，原来根子是在这里：不是领导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改革，而是他们投鼠忌器，不愿意得罪人！
反正商场是国家的，自己干好干坏都不耽误自己的那点儿工资，既然如此，为什么去得罪那些关系户呢？
在这种情况下，人民商场、百货大楼的效益能好起来才真的是见鬼了。
(本章完)
第673章 压力与诱惑
张起航太清楚这种关系户有多么难处理了，当然，也不是处理不了，但问题是自己干嘛要涉足这个烂泥潭？他当机立断：“那我就没办法了，老局长，我不认为我的能力能够处理好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问题。”
“呵呵……”周安明笑了起来，然后点头道：“你的工作能力是没的说的，但要说处理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问题，对你来说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不过。”
张起航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周安明的预料，事实上他很清楚，以市人民商场和市百货大楼里面人际关系的复杂程度，别说张起航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了，可就算是那些40左右、工作能力出色的同志，也未必能够处理的好，能够接手这项工作的同志，不但要头脑灵活，最关键的是背景要足够硬，要能够镇得住这些关系户，这才是最重要的。
张起航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谢谢老局长您能理解。”
周安明就微微颔首：“对于这个城市综合体，上次的时间比较紧张，很多东西我也不是很懂，这次你给我仔细说一说。”
对于这么一个在建成后几乎可以代表琅琊市门面的项目，周安明还是非常重视的。
“好的，”张起航应道：“我正要向您汇报这个事……”
“……等一下，”听的频频点头的周安明，忽然打断张起航的话，问道：“小张，你是说这种大型的综合商场可以像是连锁店那样，在全国的每个城市都开一个？”
“是的，”张起航肯定的点头：“而且有些经济发达的大城市，比如说那些省会、副省会城市，甚至可以每个区都开一两家，到时候就可以形成一个覆盖全国的品牌……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实际上在咱们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别人只要不傻，也能够意识到这么一个项目的利润，也会开始做类似的项目，但不管怎么说，我认为到2002年，随着咱们国家经济的持续发展，在全国范围内开上100家这样的大型综合商场是有把握的，市场绝对能够容纳的下。”
100家……
周安明听的顿时怦然心动！
就在刚刚，张起航已经跟他说了，这么一家大型综合商场，一年可以做到2到3个亿的营业额，100家，那就是两三百亿的营业额，两三百个亿啊，哪怕只有10%的利润，那也是二三十个亿！
而且张起航还说了，除了本身的营业收入之外，物业管理这一块的收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只是激动归激动，周安明也听出来了，张起航有些话似乎没说出，他笑着道：“能做到这么大，那当然是好事，不过我看你的意思，似乎也有些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