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绑定宿主后,一生一世!”
事儿妈突如其来深情的表白,没让黑娃生出一丝一毫的感动,只有无尽的头疼。
尼玛这比天道还狠啊,老天起码不会现在就收了他,这狗日的系统是刚来就想弄死他啊。那还不如让天道来,咋滴也能多活些时日。
这笔买卖亏大发了!
屋里静悄悄的,他大【爸】鹿三和娘不在家,都去鹿子霖家帮工去了,他大儿子鹿兆鹏明天结婚,迎娶的正是系统让他去截胡的冷家大闺女冷秋月。
白鹿原上,白姓和鹿姓占了九成九,其中白家的家主白嘉轩为两姓族长,和鹿家的鹿子霖鹿乡约并立于塬上的殷实官人。冷秋月的父亲冷先生是镇上活人无数的医师,以医术闻名于白鹿原上。
三家均是白鹿原上德高望重的高门大户,而自己家只有土屋一座,厢房两间,他大鹿三是族长白嘉轩家的长工,他娘还是白家老阿公在世时帮他大给娶来的,至于自己就更不堪了,前两年从学堂跑回来后,就在家种自家那二亩旱地,东家农忙不过来就去帮帮忙,混个肚儿圆,全家加起来估计也没几个大洋。
反之再看人家新郎鹿兆鹏,人家先拜于白鹿书院的朱先生门下,后求学城里新式学堂,妥妥的有能力有学识的富二代。新娘就更不用说了,被冷先生养在深闺,知书达理气质出众,不是一般小门小户的农家女子。
这任务堪称地狱级,怎么看都没成功的可能。
黑娃箕坐在冰冷的地下,不甘心刚成人就要灰飞烟灭。
“老子连一口热汤还没喝上呢”
拍拍屁股起身找了件旧衣服换上,黑娃出门找汤喝去。
天色晦暗,路上的积雪反射出刺眼的白,想刚剥壳的棉花。黑娃信步往鹿家走去,今晚他家登门宴,招待乡党好友和远路来到的亲戚,这些人会闹腾一晚上,明日大早吉时就会一起帮忙去迎亲。
门楼披红挂彩更显气派,宽敞的四合院里人来人往,随便凑进一个屋,都有喝酒喝大了的爷们,高声在那胡谝着闲话。正堂里的正席面还没撤,鹿子霖脸颊发红的给上座的白嘉轩斟酒。白嘉轩连连推辞,他已经喝太多了,这桌上七人今天全是来陪他这个大媒人的。
“嘉轩,你得喝,媒人的事今天你已经到底了,这顿谢媒酒你要不抬着回去,我鹿子霖的脸往哪搁啊,咯…兄弟陪你,干了………”
乡俗如此,白嘉轩只得举杯往嘴里扔,搁杯子时瞅到了黑娃在外头探头探脑,挥挥手招呼他过来,耳热道:“等会喊孝文兄弟俩过来,你子霖叔家盛情啊。”
黑娃明白这是让他们仨做准备等会抬他回去呢,点点头应了声。
“黑娃,别听你嘉轩叔的,去找兆海他们玩去,今晚你们耍个够……”鹿子霖一把拦住他,从桌上抓了大把炸花生米塞到他手里,打发他出去耍。
后间厨房里,黑娃找到他娘,还没开口,鹿惠氏就从灶上拿出一个盖着的碗,笑呵呵说道:“快咥,热着哩。”
骨棒子熬出的浓汤泡米饭,黑娃也不避人三口两口划拉进嘴里,又从帮厨哪要了两个馍馍,肚儿鼓起来,身子也变的暖和了。
“娘,我去看看我大。”
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启齿喊娘,接收了人家的身子就得接收他的一切,嘴顺心动就这么丝滑的叫了出来。
后院马房,黑娃坐在门槛上小口喝着顺来的酒,望着里面的清静和外面的热闹,对比鲜明。
吃饱喝足后,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做一个饱死鬼,他想试试。
白鹿原嘛,他前世看过,不管是剧版还是实体书,他很喜欢陈老先生的这本雄篇巨作,把人性的美丑优劣揭露的淋漓尽致,里面所展现的乡土文化和家国情怀,更是值得探索和反思。
如果没记错的话,鹿兆鹏是被他爹鹿子霖从城里一耳光给扇回来的,他在城里接受了新思想教育,打心眼里就反感这桩包办婚姻,不出意料的话,明天还是他爹抽了他一耳光才入的洞房,拜祠堂敬告先人时又是一记大嘴巴子他才进的祠堂。
结完婚就跑回城里,哪怕后来回来当小学校长,他也住在学校不回家。
这是头犟驴,认死理,就像他干革命一样,至死不悔。
残酒下肚,黑娃起身跨过门槛,一头钻进了黑乎乎的马房。
马号里,长工刘谋儿不知所措的站在门边,东家大少爷盘坐在火炕上,阴沉着脸拿着一本书在油灯底下翻看。
黑娃进屋,看到这一幕,打趣道:“新郎官,你还能看的进书,真沉得住气咧。”
“你也来笑我?”
黑娃心中一乐,把握又加了两成。“笑你干啥,天明就娶媳妇了,额羡慕得紧哩。”
炕桌上有酒,黑娃盘腿坐上去,忍着苇席上的马尿味,给他倒了一杯,说道:
“喝点?谝谝”
鹿兆鹏把手里的书本扔在一边,对刘谋儿说道:“刘相,麻烦给我兄弟找个酒盏来。”
刘谋儿巴不得赶快离开自己这屋,听到吩咐连忙朝外走。
“黑娃,兄弟心里苦啊……”
……………………
PS:大:爸,爹的意思。相:关中人称呼长工和雇工为X相,相公。咥:吃。
第3章 马房献策
四合院里热闹异常,白兴儿桑老八一伙人掷骰子的博戏喝彩声不绝于耳。
一墙之隔的马号里,鹿兆鹏见刘谋儿心痒难耐的样子,强笑着打发他过去耍,这不需要他照看。
酒入喉,愁的更愁,心里打算盘的拨弄的更欢实。鹿兆鹏和黑娃自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学堂同桌念过书,黑娃还记得他给过自己冰糖吃,那糖化在口中感觉就在昨天。
谝了会闲话,黑娃渐渐把话题往新娘冷秋月上带。
“兄弟,冷家女子我俩都见过,不赖啊,你咋老是不乐意的样儿?”
“你不懂。”鹿兆鹏呷了口酒,苦着脸说道:“见也只是小时候碰到过两回,话都没说过,人家现在是个啥,你知道啊。”
“你大和嘉轩叔没和你说过啊?”
“他们的话能信?逑得很,再说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顶着黑娃疑惑的眼神,鹿兆鹏解释道:“这是封建,这是枷锁,现在民国了,提倡自由,平等,婚姻也要自由…………”
壶里最后的酒分作两杯,黑娃很满意自己的分酒技术,上看横看都平均的很哩。
“说来说去,就是你不想娶呗。”黑娃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总结道。
“对!这桩婚事是为他们办的,我就一提线木偶。”恨恨的砸了下炕桌,红着眼睛低吼道:“我爷满意,我大我娘满意,亲戚满意,所有人都满意,就没有人问过我满意不,都逼我,我要不顺着他们的意来,我就成了鹿家的罪人……”
“脸面!”黑娃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长长舒了口气,鹿兆鹏无力的垂下脑袋,攥的发红的拳头也松开了。
“能怎么办,应付完这场面就回城里去。我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新娘呢?”
鹿兆鹏迟疑了下,随即决然道:“我大和娘娶的儿媳妇,又不是我要娶的婆娘,自然是留在家里让他们天天在眼巴跟前望着。”
想了想,可能觉得这样说显得自己有些无情,解释道:“我在城里授课,没得功夫照看。”
黑娃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他,嘴角挂着不屑的冷哼。
“咋了嘛?”
黑娃张嘴就喷道,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
“你说了这么多,那你想过冷秋月的以后没有?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娃子嫁过来,丈夫第二天就跑了,守活寡没头,你让她怎么做人?你在城里学的新知识新思想,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还听说你加入了什么当派,说什么劳什子解救劳苦大众妇女姐妹同胞……她一个女子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害她?”
黑娃的话不亚于当头一棒,鹿兆鹏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酒汗布满额头。
“黑娃,你去城里了?”
黑娃没理他,他在赌,赌他的话不会起反作用,万一这货回心转意真娶了冷秋月,那就开始做好抢亲的准备了,系统没有赞同也没有说不行,实在不行就连夜抢了上山落草为寇,反正他不能只喝了一碗热汤就再次挂了。
屋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油灯燃烧的滋滋作响。半晌后,鹿兆鹏从沉思里清醒,说道:“黑娃,你说的有道理,这是我没想到的,谢了兄弟!”
“你要干嘛?”
“退婚!”
“明天结婚,你今晚退婚?你现在出去说这话,信不信你大把你狗日的点了铳。就是你娘和你爷绑着跪着也会让你拜完堂。”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咋弄?”鹿兆鹏抓着短发双目圆瞪。
目的达到了,火候也差不多了,黑娃放下踹踹不安的心,斜眼瞅他,道:
“有法子,我怕你不敢!”
“说!”
“仿东晋寻阳公主旧事,行荀羡之策。”
鹿兆鹏大惊,脱口而出:“逃婚?”
都不用细想,鹿兆鹏脑海里就想到这则历史上著名的逃婚事件,东晋成帝司马衍意欲把自己的小姑寻阳公主下嫁给汉末名士荀彧五世孙荀羡,荀羡抗拒不成,新婚前夜居然翻墙从家里逃婚跑了。虽然最后还是被抓回来了,但他的胆子属实大得没边,连皇室的婚都敢跑,着实让人佩服的紧。
关中不少戏班子都有对这个故事进行改编演绎,所以,黑娃一说,鹿兆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敢不敢?”
鹿兆鹏没有立马回答他,皱着眉头暗自思量逃婚的可行性。黑娃有很大把握他会这么干,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人儿,谁还不了解谁,别看他现在不说话,心里绝对在盘算怎么逃往哪逃的问题。
布帘子掀开,带着一股子冷风,刘谋儿进来给端了两碗茶汤,见两人一个悠哉悠哉抿着酒,一个把脸藏在油灯阴影下,屋里气氛静的诡异,连忙放下碗就要退出去。
布帘子掀到一半,脚还未跨出去,就听到少东家喊他回来的声音。
“刘相,今晚,黑娃没来过马房,我喝完酒就回屋睡了,其他你什么都不知道,任何人问你,你都这么说,明白吗?”
“啊?”刘谋儿楞在原地,他不明白少东家的意思。
鹿兆鹏耐心的把话语重新复述了一次,最后盯着他的眼睛,重重道:“你听清了吗?”
“成是(si)!”
刘谋儿只是个长工,虽然他还是不明白少东家说这话的意思,服从的惯性还是让他点头应是。
“去耍子吧。”打发走了刘谋儿,鹿兆鹏严肃的神色慢慢缓和了下来,和黑娃碰杯,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酒冷了,他的心却活了。
“黑娃,兄弟还要麻烦你个事。”
“没麻达,你说嘛。”黑娃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了,爽快答应道。
“我写两封书信,明间吉时前你送一份给冷先生,一份给我大。”
黑娃点头答应。
鹿兆鹏出去了,一刻钟左右笼着袖子进屋,递给他两份书信,交代了退婚书一定要给到冷先生手里,另外就是他大的了。
黑娃郑重的装进棉袄里衣里,拍了拍感觉不会掉了,才抬头问道:“什么时候走?”
“后半夜。”
“好,我送你。”
……………………
【作者题外话】:PS:没麻达:没问题。
第4章 让子弹飞一会
月光清冷,寒风凌冽。
村口老枯树下,几片雪花打着转飘落到人影短发上,继而被人体热气给蒸发成水滴。
黑娃看着远处的黑影,跺了跺僵硬麻木的脚,哈了口热气捂在脸上,直到影子下了土塬,消失在去往城里的大路上,才慢慢扭转身子往鹿家走去。
脚下雪地咯吱咯吱作响,就像鹿兆鹏离别的话语一样僵硬。
盏茶功夫前,鹿兆鹏换了套旧衣服戴了顶狗皮帽子,大摇大摆从自家大门楼走了出来,转了圈不知道从那里牵了头青马,给在村口等候的黑娃吓了一大跳,要不是约好了的,任谁也看不出来来人是他鹿兆鹏。
怪不得这货以后能躲过不知道多少次追捕,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都能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