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长舒一口气对身旁的郑芒儿说道:“大当家,现在靠你去偷家了。”
“把炮班给我。”
“行。”
部队迅速掉头,赶往白鹿村。
苏世恒站在白鹿村的戏台下,有些茫然,环顾左右道:“你们确定这是白鹿村?咱是不是走错了?”
“错不了,这地我以前来过。”
“问过带路的,没错,这就是白鹿村,祠堂还在哪呢。”
苏世恒摘掉帽子,百思不得其解道:“那,你们他么告诉我,人呢?遭灾死绝了?”
“找,掘地三尺给我抓个喘气的来,妈的,老子还就不信了。”他十分确定他们进村是悄悄的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上塬时,没有动过路边的任何一个村子,直扑目标白鹿村。他不信这些泥腿子能跑得过他们的马。
苏世恒带的这路五百人全是马角山的直属人马,战斗力不是那些小山头的杂兵烂匪。整个村子搜索了大半个时辰,手下头目来报均是没见到人,包括附近的村子,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世恒蹲在戏台边嚼着饼子思索了会,说道:“撤,先撤去三官庙,明早再做计较。”
天黑了,走了一天山路的土匪疲惫不堪,再赶往一线天也不现实,脚下这村子透着一股子邪门,他也不敢歇住在这。
下了塬坡,苏世恒骑在马上回头再看夜色下黑洞洞的村子,阴沉寂静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有心派人去把村子给点把火烧了,想了想又担心暴露自己,干脆懒得去折腾了。
现在的人大部分都有夜盲症,就是人们俗称的雀蒙眼,主要是由于缺少肉食补充所需的维生素。
为了防止掉队落足,土匪们举着火把成队行走在沟壑里。
苏世恒牵着马儿跟在向导后,脑子里还想着明早该咋办的事。突然就听到一声枪响,他前面举着火把的向导应声倒下。
他蒙了一下,连忙矮身踢走脚下的火把,顺势躲在土沟墙上,掏出腰间的盒子炮,大呼敌袭。
头顶上,飞来一片疙瘩落在沟壑里,连绵爆炸随即响起,苏世恒是老匪,见势不妙顾不得别人,一个激灵拉过乱跳的马匹,斜身挂在马肚子边,紧紧贴着随着马儿往前冲。
又是一片香瓜落地,沟壑里的土匪被炸的东倒西歪,踩着尸体伤员不顾一切的往沟上攀爬,想离开这条充满血腥的沟沟。
“射,把冒头的都给老子打下去。”
吴老二嫌弃手下打的慢,推开手下,提起花机关亲自站起来朝着沟上扫射。
死亡弹幕交叉掠过头顶,底下的土匪再不敢冒头,只得往两头跑。
黑娃岂能让他们如意,两头同样是排枪和香瓜手雷招呼。
进退不得,上天无门。
从黑娃看到他们踏进沟壑里,这场战斗就毫无悬念,五百人除了十来个逃走的,其余全部死在了白鹿原下的这片沟壑里。
吴老二揉着酸胀的胸口,跌坐在沟沟上,抬眉看了眼下面这片修罗场,随即把脑袋挪开,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刚才干的。
他是个老兵油子,跟过不知多少军阀队伍,何时见过这种残暴血腥的场面。
肩膀上一震,条件反射般跳起来,手里的短枪刚抽出就被打落。
“你狗日想啥呢?”
“呃,营长啊,没,没,没想啥,没想啥!”
黑娃捡起地下的短枪扔给他,跟他要了根烟,两人重新坐在沟边,闻着血腥味抽着烟,吴老二想说点啥,瞅见营长黑胯胯的脸色,又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不用拿话安慰我,这些土匪都该死!”
用力抽了一口,黑娃摔掉半截烟头,拍拍屁股起身,道:
“通知田福贤,让他带人来把这道沟给填了。”
“兄弟们,歇够没?”
打胜仗最是能激励人心,原本坐着的趴着的士兵,闻言立马杵着枪杆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们的长官鹿黑炮。
“很好,出发,我们继续去捅周寿娃的勾子。”
………
第76章 穷途末路
晨曦,初冬的薄雾像一条玉带缠绕在山涧。
白嘉轩拄着木棍站在山顶,微风抚过脸上,带来湿润的同时,嘴边甚至能尝到丝丝香甜。
白鹿原已经很久没下雨了。
鹿子霖蹲在一旁的石头上,盯着手心浅浅的水渍研究,半晌后抬头望着天,迟疑道:“嘉轩,怕是要落雨了啊。”
“是咧。”
鹿子霖立马擦擦手,站起来眺望远处的一线天高兴道:“下雨好下雨好,下雨了那些狗日就攻不了山了,咱们就能回家哩。”
白嘉轩没他那么乐观,侧耳听了一会,问道:“你听,这炮咋还不响了咧?”
“打了一晚你还没听个够啊?”鹿子霖嘴里说着话,心里泛起了突突。
昨晚隔一会一声炮响,扰的他都没咋睡着,现在听不到了又觉得忐忑不安,不知道那边仗打得咋样了,他们挡住土匪了没。
挪到大石头边,白嘉轩扶着腰缓缓坐下,接过鹿三手里的烟袋,吸了口说道:“看好村民,别给黑娃添乱哩。”
“放心了,孝武不是带人在山下守着的嘛,跑不了。”
藏粮洞是一个天然的大溶洞,容纳白鹿村近千口人绰绰有余,原先的土匪还在里面零零散散建了一些寨屋。
妇女老弱挤着住在屋子里,男人们则随便找块干净的地方,席子棉被一铺就能睡下去。
鹿惠氏轻手轻脚起身下炕,穿好鞋子转身又给掖掖被角,望着熟睡的两个儿媳妇叹了口气。这两人一晚翻来覆去没睡着,临到现在才眯着。
不多时,香草等一众妇女都起身出了屋,汇集到洞口处用男人们捡拾回来的柴火开始做饭。
“三嫂,她俩好点莫?”
“昨晚吃的全吐了,又一晚没睡,这咋整嘛。”鹿惠氏忧心道,俩媳妇自上山后,就一直在吐,吃啥都吐,冷先生又不在这,她慌的很。
香草揭开锅盖,铁勺撇走米粥最上面的一层米油,舀进两个瓷碗里,小心端给鹿惠氏,笑道:“莫担心了,趁热让她俩喝了,缓缓肚子。”
下头烧火的白寡妇忽然抬头说道:“她俩一直吐,是不是有了啊?”
鹿惠氏心一惊,手上的米汤差点泼了,连忙放在身下的石头上,一群煮饭的女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讨论,越说越有可能。
鹿惠氏坐不下去了,让香草帮忙把米汤送过去,她连忙跑山顶寻她男人鹿三。
“老汉,快去寻亲家来…”
正闲谝着的鹿三,站起来疑惑道:“咋了?”
鹿惠氏顾不得旁人在场,大声道:“两娃可能有了,你赶快去找冷先生来看看啊…”
面皮一紧,鹿三从顶上的石头跳了下来,踉跄着往下山下冲,身后白嘉轩吼道:“三哥慢点,带上孝武陪你去。”
………
十里之外的草链岭,一线天山脚下,周寿娃赤红着眼睛,站在谷口大声道:“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不就一晚没睡嘛,今天攻下来,老子把白鹿原的娘们抢来陪你们睡!”
底下,大荆山的孙癞痢大声道:“听说姓鹿的两个婆娘,美滴很咧,大伙等哈别我老孙抢哈……”
“中,让你狗日喝头汤!”
士气渐渐浮躁,昨晚一夜的炮声打不到人,但十分恶心人。
“攻山。”
随着号角吹响,山脚下的群匪开始贴着石壁沿着狭窄的山道往上挪,一线天的地形太特殊了,大队人马施展不开,往上冲那就是纯纯的活靶子。
麻师爷站在周寿娃身后,小声说道:“大当家,准备撤吧。”
周寿娃摇摇头,眼睛更红了,不甘心道:“他们山上的人不多,只要拿下一线天,咱们就没输…”
苏世恒幸运的从那片死亡山沟里逃了出来,连夜绕小路跑到了营地,周寿娃听完他的讲述,勃然大怒恨不得当场毙了他这个一起打江山的老人。
目前这里只有他和麻师爷两人知道消息,苏世恒送完消息就被他派人给看管在山后,他不能让这些山头的土匪知道自己全军覆没的消息,不然这些人铁定化作鸟兽散。
只能搏一搏了,只要赢了他就还有机会。
“我就担心,再不走,等会那路人马来了把后路一堵,咱们就彻底走不出这个谷底了…”
周寿娃蓦然掏出枪,一把顶在麻师爷的额头上,恶狠狠道:“给老子闭嘴,都是你狗日出的好主意,这把老子要是输了,你也得死!”
一脚把它踢出谷,扔给他一只长枪,说道:“去攻,敢跑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麻师爷胆战心惊拾起地下的长枪,跑到队伍后头,顾不得心里的滔天怨恨,一双小眼睛到处寻找藏身处。
进了山道,顶上的大炮就没啥用了,梁克胪组织士兵慢悠悠往下扔手榴弹,这玩意比子弹还管用,炸响后连带着石子一崩一大片。
马虎吃完手里的馍馍,一口气喝完桌上的半壶水,拍拍手从发报房走了去来,对上头的梁克胪喊道:
“悠着点,慢慢放他们上来。”
“真过瘾啊。”
要不是怕把山道炸塌了,把这些土匪吓跑了,梁克胪都想把炮抬到山下,对着狭窄的山道里面轰,他相信,仅凭自己的两门炮,他就能干点这群土匪。
白灵关掉电台,小心扣掉后面的电池装进特质的口袋里,戴上一顶奇丑无比的铁帽子,从门口探出头见马虎下去指挥战斗了,慢慢溜出来跑到一堆石头后躲着。
手枪上膛,大眼睛透过石头缝隙兴奋的望着下头山腰。作为收发员,电报的内容她是第一个知道。
黑娃哥来了,山下这群土匪很快就会完了,她现在就想打枪玩,捡漏网的鱼儿。
历经大半个时辰,土匪们终于走出山道,开始往山上攀爬,后方的周寿娃扔掉手里的大烟杆,精神百倍的抽出枪带着自己的亲信跟了上去。
山上的枪声并不激烈,土匪们冲的很快,周寿娃在护卫的扶持下,爬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大石背后。
摸了摸腰间横生的禆肉,感叹自己这几年过的是不是太舒服了点,记得以前初立山头那会儿,攀山涉水干仗一夜能跑百十里啊。而今不过爬一个小小的山坡气都喘不过来。
近了,近了,最近的土匪离山顶只有百十步了,只要冲上去稳住了,一切就还来得及。
“砰!”
一发子弹擦着头皮,掀翻了周寿娃的狗皮帽,露出光秃秃的脑袋。
顶上,白灵懊恼的拍着石头,她明明瞄准的是胸脯心脏位置啊。
………
第77章 我的院子
“捉住周寿娃,活命给赏银!”
麻师爷趴在半人高的土洞里,耳听得漫山的呼喊,浑身瑟瑟发抖嘴里喃喃道:“输了,输了…”
从苏世恒败了那刻,他就料到了鹿黑炮肯定会来堵他们,说不能打不能打,姓周的偏不听,这下好了,全给堵在半山腰了进退两难。
正颤抖着,一道人影从上面滚了下来,被枯树挡住,正好跌落到洞口,两眼一对视,周寿娃腾的爬了过来,一把把瘦弱的麻师爷给提了出来,自己钻进洞里。
“滚,滚远点。”
可怜麻师爷的长枪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只得空着手翻到一旁,紧紧贴在地下装死。
枪声爆炸声慢慢停歇了下来,漫山遍野都是跪地求饶的土匪。
麻师爷心如火焚,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再斜眼瞅去,突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