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芒儿一马当先悍不畏死，挥舞着手里的马刀，在两部快接近时，矮下身躯半边胸脯匍匐在马背上。手掌牢牢握住刀把护手，对着快要相撞的敌军脖子轻轻一撩，一股热血洒在马耳溅到他半边身上。不等他查看战果，手里的马刀迅速抬起挡住另一人的斜刺，反手往前一送，扎进胸里。
“嗷呜，嗷呜……”
连接拼掉三人后，两方队伍均冲到了对面，郑芒儿嘞住马儿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带着人迅速回转追上去。
城上箭楼里的陈叔潘放下望远镜，揉揉酸痛的眼睛，叹息道：
“完了，井岳秀的宝贝疙瘩毁了。”
…………
第107章 宴无好宴
城下的战斗还在继续，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结果已毫无悬念。井岳秀见势不妙，顾不得心痛带着他的一团人马迅速脱离战场，他可不愿意被五十多门大炮犁一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井岳秀溜了后，田维勤再也支撑不住，整个防线上的士兵撒开脚丫开跑。
秦军没有乘胜追击，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部队缓缓上前，直趋东门一炮之地。进驻原田维勤部留下的营地。
扎好阵脚后五十门大炮全部炮管抬高，直指西安城高大的城墙。秦军这一操作让两帮人马都犯了迷糊，你他么到底是帮谁来着？
陈叔潘黑着脸，下令城防准备。同时紧急致电直军吴佩孚部，询问他们几日才能渡河？
“打一炮？”
“一炮怎么够？打两炮。”黑娃笑着漫步在炮营阵地里。对请示的梁克胪道：“我军又不是没炮弹，别给我省。”
梁克胪：“镇守当真大方！”
营地里，张开凤的参谋部设置在最大的帐篷里。一张敌我态势图被参谋们标注好，展开在桌上。张开凤介绍道：“目下，围城的势力分作三股，我方据东门。井岳秀部和田维勤残部跑到了西门和同为陕北军阀的曹骏夫部合流。南门是陕南的郭坚和郭金榜两部。”
陕北在陕西里面积最大，大小军阀如毛。此次围城就属他们最积极，出动部队人数是最多的。
黑娃问道：“靖国军呢？”
“于右任坐镇三原，吴新田领大部在河津黄河渡口阻击直军的吴佩孚部。”
战事是靖国军率先挑起来的，围城却不见他们的踪影。这仗打得乱七八糟的。黑娃摇摇头道：“外面乱糟糟，城下一锅粥。不管了，明天先打郭金榜，报仇了再说。参谋部出方案吧。”
秦军上午轰了两炮后，就没动静了。盘踞在东门不打也不退。
“招惹不起，我们可以谈嘛。”曹骏夫拿出一封信，摆在桌上说道：“于公和这个鹿黑炮有旧，这是他写的亲笔信，邀约明日我们几方坐下来一起谈谈，都是革命的力量，没必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便宜了城里的陈冬瓜。”
“我们当自己人，他狗日鹿黑炮可不这么想，一上来就打老子，这帐我还没给他算哩。”田维勤一巴掌拍在桌上，涨红着脸不忿道。
他一团人马，打到西安城下都没受太大损伤，今日无缘无故被鹿黑炮给揍的只剩半个营跑出来。能不急吗？还指望大伙合力反攻出口气咧，这就开谈了，谈啥？能谈回自己已经损失的人马吗？
井岳秀没说话，拿起信封观看。小田太冲动了，现在寄人篱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没见人曹骏夫很赞同于右任的计划嘛。
果然，曹骏夫面露不悦撇嘴道：“于公今晚就到，到时你再诉委屈。”
次日清晨，于右任派人来请黑娃去西门他的军帐商谈。黑娃答应商谈，但要求地点改在东西门交界的太平峪河神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黑娃才不会拿命去冒险。
中午时分，信使回复同意了他的提议，并表示于公已出发，他以自身性命担保所有与会人员的安全。
马虎请示道：“郭金榜还打不打？”
“参谋部的作战计划下发给你没？”
“发了。”
黑娃接过王德彪递来的马鞭，踩鞍上马。看着他说道：“那就执行啊。你打你的，我谈我的，和你有个驴蛋的关系。”
马虎大窘，连忙闪人去集合部队出发。
张开凤拽住马头绳，皱眉道：“要不，还是我去谈吧，你这要是出点啥事，咱秦军就完了啊……”
黑娃俯身拍拍他的手，笑道：“和这帮军痞打交道，你不适合。有彪子在我出不了事，放心吧！”
王德彪跳上战马，拍了拍胸脯神情凛然。余光瞥到旁边的小兵，眼皮子跳了跳，赶紧垂下头去。心里祷告佛祖，小姑奶奶那你可别出事啊，俺老彪可承受不起某人的怒火。
太平峪没峪口，渭河在这里转了个九十度急弯，给两岸冲刷出了大片河滩地。
于右任在庙门口的石阶上等着他，黑娃环顾了一圈后跳下马哈哈大笑道：“师叔，好久不见啊，师叔身体可还康健？”
“尚能骑马开枪，老而不死哈哈！”于右任快步下阶，笑吟吟的和他握手道。
“没想到我们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两年未到你鹿济民也成了一方大员，逐鹿西安城下，世事当真弄人啊，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于右任执手领着他大步上石阶。黑娃瞅了眼底下的拴马桩，问道：“师叔，他们都到了？”
“到了，到了。我备了份简陋的席面，现在就等你入席了。济民啊，你的卫队就在外等着吧，带两个人就行了，庙里都是我的人，出不了事。”
“行，听师叔安排。”
王德彪小声吩咐了警卫班班长几句，白灵就站在他边上，大眼睛分明在说带我带我。
河神庙是座小庙，进庙门就是正堂。此时堂上摆着一张宽大的八仙桌，于右任和黑娃进来，屋里火热交谈的一群人立刻闭嘴，眼神齐刷刷看向他身边的年轻人。
“我给大伙介绍下，这位就是商洛的鹿兆谦，鹿济民，我的师侄。”于右任把师侄两个字咬的很重，眼神明显带着警告。
“济民来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铜川的曹骏夫，延安井岳秀，安塞田维勤……陕南华阴郭金榜…韩城郭坚…”
黑娃笑呵呵和每人握手见礼，到了田维勤面前，只见他冷哼一声扭脸看都不看他。黑娃瘪瘪嘴也不在意。郭金榜挂着笑脸伸手刚想说两句客气话，黑娃就指着他说道：“老子没招你惹你，你凭啥打老子？”
甩甩袖口，郭金榜淡淡道：“底下人晚上走错路了，再说你不折了我一营人嘛，滋水也被你占去了，你还想咋地？”
“赔礼道歉，赔款交人。”
郭金榜气急道：“没有，一样都没有，爱咋滴咋滴。”
黑娃还待说话，于右任立马拉住他，说道：“不急慢慢谈，各位先入座吧。”
四方桌，陕北三人和郭坚分坐两边，于右任做上首正中间。黑娃也不挑一屁股坐在门口下首，挪动椅子霸占一方。郭金榜腿脚不太好慢了一步，尴尬的杵在黑娃边恨不得举起椅子砸到他头上去。王德彪握着沙包大的拳头站在黑娃身后死死盯着他。于右任叹息一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好了，上菜吧。我们边吃边谈。”
“师叔，还是先吃完再谈，我怕有些人等会吃不下，就白白浪费您老一片盛情！”
………………
第108章 舌战群匪
清蒸河鱼，红烧鲤鱼，烩杂鱼，豆腐炖鱼……
来的匆忙，于右任就地取材整了一桌全鱼宴。黑娃从怀里掏出一瓶装白酒，摆在桌上笑呵呵道：“这是我商洛产的包谷酒，纯粮食酿造。大伙尝尝，等会咱们散会去下头我警卫哪一人带一箱回去哈。”
黑娃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开封后起身给他们面前碗里倒满，包括郭金榜。
“各位，先干为敬！”端起自己碗一口干，站在下首亮碗底瞪着大眼等着他们喝。
我都试毒了，你们还等啥？看不起我？
于右任无奈端起碗呡了小口，大家这才有学有样端起碗。黑娃这才嬉皮笑脸坐下，架起筷子伸进炖鱼的大盆里搅巴搅巴，夹起硕大的鱼头放在自己碗里。
“镇守，我想吃鱼头。”身后的白灵忽然开口道。黑娃惊讶的回头，看着一身臃肿警卫装的白灵。眼神盯了她几秒，警告完回头像没事人一样，说道：
“滚，没看到就一个鱼头嘛，来师叔我分您一半。”
“你啊你，放心，师叔从不干下三滥的事。”于右任接过，毫不犹豫把半边鱼头送进嘴里嚼的嘎嘣响。
桌上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吃着菜，看着他们师侄两人表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田维勤忍不住，当先质问道：“鹿黑炮，你为啥打我？”
“你为啥不让路？”
田维勤一楞，你他么是不是太狂了些，就因为我挡你路你就拿炮轰散我两个多营。“老子先来的，凭啥给你让路？”
“凭你实力不如我，凭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好好给你说，你不让，非要老子揍你！”黑娃放下筷子，接过王德彪递过来的手绢擦擦嘴，指着他毫不留情撕开军阀间血淋淋的事实。
实力不如人，就要有挨揍的自觉，在这嘎嘎纠缠个屁啊。耽误正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所有人都懒得再装斯文人了。井岳秀按住狂怒的小田，慢悠悠问道：“那你倒是攻城啊？”
“攻了啊，老子昨天打炮是放屁了吗？还是你耳朵塞毛没听见？”
“打两炮也叫攻城？”
“不叫吗？”
井岳秀语塞，黑娃却没放过他，继续喷道：“你们这些人在西安城下打了半个月也没见你们攻下，凭啥要老子一来就破城？还有，我说我是来帮你们的吗？你们和陈叔潘狗屁倒灶的事和老子商洛有个屁的关系。”
调转喷头，指着左手的郭金榜道：“我来只是找你姓郭的讨个公道，老子好好待在商洛，没招你惹你，你却打上门杀了老子的兵，今天必须赔钱赔礼，不然老子先把你给灭了……”
郭金榜豁然起身，道：“来啊，有本事现在就回去，明刀明枪做一场，你看老子怕你不？”
黑娃拍桌而起：“走，现在就回去干，谁跑谁是小娘养的……”
“砰，砰，砰！”
于右任大手拍在桌上，吼道：“吴佩孚的部队都在黄河边上了，你们还在这吵，都想被北洋军给剿了不是？坐下，好好说。”
于右任资历最老，这里除了黑娃，大多数都是他举荐提拔起来的，或多或少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他一拍桌子，大伙还是老实坐下听他说。
和一帮土匪样的军阀吃饭谈判心真的很累，于右任叹气道：“首先，过往都暂且不追究，要追也等战后我们打下西安城挡住吴佩孚再说，大敌当前，我们当团结一心，枪口一致对外……”
于右任话还未说完，一个警卫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不顾身旁拉扯他的士兵，嘶哑着朝里吼道：
“大帅，大帅，我军被鹿黑炮的秦军炮轰了，他们偷袭我们啊……”
满屋皆惊，郭金榜身子晃了晃，连忙起身招手让自己的士兵过来，“说，咋回事？”
“一个小时前，大帅你刚走，他们秦军就大举进攻我们了，快挡不住了，大帅你快回去吧……”
“鹿黑炮，我和你狗日拼了！”郭金榜抽出腰间的配枪，转身就要对着黑娃。白灵来不及拔枪，大惊之下侧身扑到黑娃面前试图挡住。
还是旁边的王德彪眼疾手快，在他抬枪时就大步上前空手夺过他的配枪，同时一脚把他踢到墙边，打开保险用枪顶着他额头。
恶狠狠道：“再动老子打死你。”
黑娃看都没看那边一眼，拉过白灵恼火的拍了下她的臀尖，在她耳边低声警告道：“老实待着别动。”
回身慢条斯理喝掉碗里的残酒，对着桌上的众人说道：“好了，他已经没资格和我们谈事了，师叔，您要不继续？”
郭坚又惊又怒，他和郭金榜同驻陕南，唇亡齿寒之下拍案而起：“鹿黑炮，你就不怕我们合军先把你给灭了。”
“来啊，我秦军最不怕的就是这个，有种一起上，你看老子怂不怂你们，老子还有两个团，你们要是打不死我，我誓必去你们地盘上干。。”
于右任脸黑似锅底，道：“庙里不许动枪，要打要杀你们出去打，别坏了我的承诺。”
黑娃挥挥手，王德彪收起枪，如同提小鸡仔一样把抱着肚子的郭金榜提起来，扔到门外自己的警卫班里。拍拍手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站在黑娃身后。
黑娃没准备在这谈出个什么东西来，他来只是不好驳了于右任的面子，也存心来见识下省内的众多军阀头子。现在见识完毕了，不过尔尔。
环顾屋里众军头精彩的脸色，黑娃重新给自己满上，一口饮尽道：“你们怎么打我不管，别来惹我就行了。师叔，谢了你的全鱼宴，很好吃！告辞！”
“等等。”于右任起身，盯着转身的黑娃道：
“谁先打进西安城，谁为陕西督军，并且我保证直皖都不会追究。”
黑娃笑了笑，说道：“西安我会打，但只是为了救人。督军你们谁爱当谁当去，我鹿济民肚脐眼小，怕撑破了。”
鹿黑炮走了，临走搬了五箱洛酒到庙门口。他说到做到，谈判还不忘推销下商洛的产品，哪怕是对看两相厌，恨不得拔枪干掉自己的敌人。
回程路上，白灵摘下宽大的军帽还给王德彪。打马上前和黑娃并行。
“哥，你今天咋这么粗鲁像老郑那个土匪一样，姑父要是看到绝不认那你这个弟子，哈哈……”
“我不粗鲁点，他们就会认为我们商洛好欺负，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