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是先上山吧，我们的支援还需要时间过来。”仇鹏他们排昨晚的战斗死了三人，负伤十几人。战斗力大减。现在和一线天留下的一个排在这共同驻守着，等候来自商洛的命令。
电台只有连级才有，最近的就是一线天驻守的连部有一台。早饭刚过，一线天的通讯兵骑马赶来传达命令。
“你部原地待命，一团下午至。”
商洛，白孝文一身灰棉绸布长衫，安静等候在镇守府门外的台阶上。他是一大早直接从家里被叫过来的，隐约间他知道出大事了。
没等多久，黑娃一身军装带着扈从从府里出来。侍从连忙把小青牵了过来，黑娃上马前，递给了白孝文一张纸，盯着他的眼睛道：
“按这上面的内容出一期战争号外，告知民众我们被军阀入侵了。另商洛时报安排记者随行，跟踪报道我们的军事行动。
保家卫商！”
……………………
第105章 biangbiang面
骑兵营是第一个到达三官庙的，全营配备了从榆林购买来的战马。这种人工培育的战马比一般蒙古马高大同时还兼具了蒙古马的耐力和爆发力。从接到指令起，只用了个把多小时，就从商洛一路跑到了白鹿原抵达三官庙。同时间新一团前锋堪堪才到山阴县。
郑芒儿瞅了眼庙门前角落里的一堆干泥巴，依稀还能看出这原本是里面高高在上的佛像。没好气瞪了眼出门迎接的仇鹏，骂道：“要么扔远点，要么挖个坑埋了。放这日晒雨淋的像个啥嘛。阿弥陀佛！”
仇鹏晓得他原先在这当过几天和尚，笑道：“等事过去了，我砸碎了和巴和巴重新塑一个，亲自送你府上去。”
“滚，没看到老子还俗吃肉了吗，和尚愿谁当谁当去……”
骑兵营不干守庙的活，郑芒儿进去晃荡两圈，怀念了下从前的日子就出来。马儿吃料歇息完毕，抬眼看了下日头，大声招呼道：“上马，咱去滋水县城逛逛哟。”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接到的军令就是确保白鹿原无恙，眼下三官庙还在自己人手里。那就没问题了，大队人马还没到，闲着也是闲着，溜马练习是每日必练的科目嘛，在哪溜都是溜，还不如去三十里外的滋水城下溜溜，那里平坦的很，最为合适不过。
中午，黑娃和新一团赶到，救治伤员设立前哨指挥部。从商洛带来的前清狱吏很快审讯完毕。报告和仇鹏说的差不多，多的点就是这位狱吏审出了藏在一群俘虏里的军官，通过这个排长进而知道了闯黑娃家绑走鹿子霖的那批人跟他们是一个营的。人家原本目标是绑黑娃他爹鹿三的。
“白灵，发电给于右任，问问他什么意思？”
“马虎，一团立即进攻滋水。”黑娃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道：“下午五点前我要进城。”
“保证完成任务。”
滋水县城小城墙低矮，靖国军一个营就能轻易拿下，何况他一个团。
布置完任务，留张开凤坐镇三官庙指挥，自己带着警卫连回了趟白鹿原，黑娃的兵来得多来的及时，今晨上山的村民又统统跑了回来。
“大，你去商洛吧。娘急的快不行了……”
“那我们家院子咋办？没个人看着咋行嘛？”鹿三顶着头上的紫色血包小声道。
“我在家住着哩，你放心去商洛吧。”黑娃很无奈，他这个爹啥啥都好，就是一根筋，舍不得白鹿原的几亩地和家里的大院子，每次去商洛住不了几天就这痛那痛急吼吼要回去。鹿惠氏曾骂过他，一辈子的长工劳苦命，享不了丁点福。
好说歹说送走了他爹，黑娃去白家坐了会。看望了白灵的奶奶，老人家一把年纪眼瞎下不了床，听说黑娃来了，从炕头的箱子里摸索出一块泛黄的麦芽糖，塞到他手里，在他耳边低声道：“莫让你嘉轩叔看到，赶紧吃，赶紧吃，下回来奶再给你拿……”
“娘，黑娃大了，不是小娃娃……”
“咋，黑娃昨儿还在院子铡草喂马呢……”
黑娃阻止了嘉轩叔，把麦芽糖含在嘴里，贴在她耳边高声道：“奶，我吃着哩，甜！”
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抓着黑娃的手臂不放。在老人的记忆里，黑娃和孝文他们几个是一样的，都是她孙子。
陪着许久，等老太太睡着了，黑娃才轻轻抹下她瘦骨嶙嶙的手掌，和白嘉轩父子回到正屋。
“叔，隔几日你带奶去商洛看看吧，西医对眼睛有研究，说不定能治好咧。”黑娃估计老太太这是白内障，王曾仙的西医可以试试。
白嘉轩摆摆手道：“灵灵试过了，你奶死活不愿意下炕，年纪大了瞎也是正常，算了，别折腾了。”
香草婶过来打问了几句孩子的事，听完说道：“那就好，你娘是个精细人，带俩孩没么达。晚上就这吃吧，婶做biangbiang面给你吃，不比城里的差。”
黑娃喉咙一滚，连忙咽下口水，道：“下回再吃，等会还要去军营。哎，婶别弄了，等会我们去滋水吃去，我知道一家做Biangbiang面的饭馆，我请乡亲们去吃一顿，给大伙压压惊。”
五点未到，滋水县被秦军攻破。这座城市在马虎面前只坚持了半小时，就被鹿兆海指挥的二十门榴弹炮给洞穿，随即骑兵营和新一团一拥而入，城里的一营靖国军打死过半，余下全部做了俘虏。营长耿疯子被生擒。
“我爹呢，你把我爹弄哪去了？”
鹿兆海手里的短枪顶在耿疯子头顶，双眼喷火的吼道。进城后，他找遍了整座军营也未见他爹鹿子霖的影子。
耿疯子一言不发，直着脖子望着顶上的房梁。他到现在才知道他们抓错人了，那老货根本不是鹿黑炮的爹。
“说，不说老子毙了你狗日的。”
马虎进来，拉掉他手里的短枪，阴恻恻道：“交给老狱头，让他审，我还没听说有谁能在他手底坚持一夜的，走吃面去……”
霞飞楼，滋水县最大的饭店，黑娃上次来还是请滋水县长吃饭，为了给朱先生求拨款拜师。
今晚城破了，霞飞楼的掌柜被一群大兵找出来，要求他立刻找回所有后厨大师傅开炉灶。
“我们镇守要请客吃面，他说你这biangbiang面做的不错，人来了赶紧做！”
掌柜很想说他家是酒楼不是面馆，鱼羊肉才是招牌，但也没法老实按这群大头兵的吩咐找来师傅安排做面。
“不知镇守有多少客人？我们好做备料。”
“七八百人吧，也可能千把人。你就按一千人准备吧。”小白想了下说道。白鹿村老少一千来人，镇守请客，估计不少来。
“放心，给钱的，不少你一个子。”
给钱掌柜的脸也肉眼可见的绿了，回到后厨跳起脚让跑堂去请城里相熟的师傅来帮忙。
黑娃在城外确定了部队已经肃清了敌军，完全掌控了县城后，才带着白鹿村的男女老少进城。对城门边恭候迎接的县长乡绅看都没看一眼。
黑娃请客，没人不愿意来，除了下不了床的走不了路的，其余老少爷们搀扶着下了塬来赴这场别开生面的压惊宴。
biangbiang面再好吃它也只是一碗面，但是意义远不是一碗面能代表的。
这是独属于他们白鹿原的骄傲，一群乡下老少婆娘爷们在县城最大的酒楼，吃的汤汁四溅且肆无忌惮！不少老爷们摸出偷偷带来的烧酒，就着大碗面一口酒一口面，吃的biangbiang作响。
这才是吃biangbiang面的正确打开方式。
没人敢笑话他们的吃相，没人看不起他们这群泥腿子，因为有人给他们撑腰。因为那个人就端着同样的大碗行走在他们之中，不堪的吃相如出一辙。
滋水县，霞飞楼，biangbiang面。这一晚深深留在白鹿原的人心间，很多年都还有人记得这一晚。
白嘉轩放下锃亮的碗，感叹道：“三哥和子霖缺席了，可惜可惜！。”
…………
第106章 犁庭扫穴
“不重要，是谁都无所谓。”
黑娃放下手里的供词，对屋里的一众军官笑道：“明日在西安东城门下扫出一块地，不管是谁的队伍都给我赶出去，我要看下西安的城墙，一年多没看了，怪想念的。”
“这活我干了，郑兄别和我抢啊。”
“凭啥，你们两条腿有我四条腿快，赶瓜切菜我们才是专业。”郑芒儿呛声道。
“我们有炮啊，马儿再快能有老子炮快？”马虎不甘示弱道。
“马老三，你别欺人太甚，下午滋水老子都快打下了，你几炮就抢走了，还来……”
黑娃笑着喝茶，对他们之间的争执一概不理。怎么打是参谋长的活，他只要明天能站在西安城下就行了。
夜晚，梁克胪的炮营赶到滋水县。听闻要去西安，觉都不睡和张开凤嚷嚷着他也要去放几炮。
“行了，行了，一团留一个营驻守滋水，其余都去都去，他么的吵得老子头疼。”
张开凤的怒声隔着房门传到黑娃耳里，不由得心里欢喜。闻战即喜，人人争先，他的秦军算是初步练成了，现在只剩打上几场仗，就能达到他理想的军队样子了。
门被推开，黑娃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进来了。敢不敲门直接进的只有她白灵了。
“黑娃哥，西安城里的蝴蝶传来消息，她说有可能是陈叔潘做的。”
“嗯，子霖叔找到了吗？”黑娃从公文里翻出老狱头的审讯记录给她看。
“还在找，有消息会传过来。”
半晌后，白灵放下记录惊呼道：“还真是他，他咋想的要来招惹我们？”
黑娃笑了笑，道：“把水搅浑了，他赢的机会才更大。”
经过老狱头的辣手审讯，耿疯子真疯了，不过疯之前他全交代了，是陈叔潘重金收买了他的长官郭金榜，并许诺战后把商洛靠近他防区的洛源县和山阴划归给他。让他继续待在靖国军的阵营，以靖国军的名义攻打商洛，挑起两军的战事。
郭金榜吞下了这块诱惑力十足的饵，但他也不傻没有直接去打一线天，而是先派了一个连去试探下三官庙的反应。顺手掳走鹿黑炮他爹。
“耿疯子为啥知道这种秘密交易？”
“因为他分钱了，总要为背叛找个理由嘛。”
黑娃说完，起身伸了伸腰杆，打量了眼她，道：“快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你忙的。”
白灵白了他一眼，扭身走到门槛，顿了顿脚步回头道：“那咱怎么办？还打吗？”
“肯定要打啊，我这么多人都来了，玩儿呢。”
“打谁？陈叔潘吗？”
“谁都打，谁挡我路我打谁。”
“霸气！”白灵挑起大拇哥赞道。
次日，天气阴沉。秋天的尾巴快过去了，清晨的薄雾带着丝丝凉气。黑娃照例在校军场的军营里洗了个冷水澡。穿戴整齐后，白灵出现在他面前，说道：“于右任派人来了，说要和你解释下误会，见不见？”
“不见，你回他，三官庙我死了三个兵，滋水县死了八个。我鹿黑炮势必找姓郭的讨回公道。”
“嗯。”白灵点点头，上前给他衣服领子扣紧，道：“小心点。”
黑娃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仰着头绷直了身躯等她扣完了。连忙跳到小青背上，招呼了一声打马出营。
白灵噗嗤笑出了声，小声咕隆道：“还真是个铁憨憨。”
西安城城墙，王侍卫长带人在马道上巡视了圈。钻进箭楼里，报告道：“大帅，一切如常。”
陈叔潘点点头没说话，走到瞭望口盯着城下远处密密麻麻的军帐。半晌后说道：“鹿黑炮占了滋水，他不会不动，咱就等着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就行了。”
“郭金榜胆小如鼠，如今连他小舅子的一个营都丢了，怕是未必敢和鹿黑炮碰。”
“由不得他了，鹿黑炮此人相当记仇，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再说了陕南半壁他未必没想法，你看，他们来了……”
王侍卫长连忙从旁边的瞭望口望去，果然远处的薄雾中走来一支队伍，停在一处空地上列阵。
抓起桌上的望远镜仔细观看了会，吸气道：“他们不是卖了一团装备给姓于的吗？咋还能人手一杆？一双，一十，二十，五十门大炮，他鹿黑炮哪来这么多炮？”
陈叔潘也被五十门大炮深深的震撼到了，他比王侍卫更懂炮，望远镜里出现的炮不止常见的野战山炮，至少一半都是榴弹重炮。这狗日那弄来？他的两旅人马都没有这么多炮，重炮就更不用说，仅有的两门还是从北洋军弄来的，他一直当宝贝疙瘩轻易不舍得用哩。
难道失策了，陈叔潘摇摇头，心里暗自揣摩。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鹿黑炮卖装备给于右任的事他很早就知道了，可惜当时忙于应付各路军阀，没空搭理他。
两头吃，就是他鹿黑炮不地道了。在买通郭金榜后他就要求他率先攻击商洛，拉他下水。
坐收渔翁之利的美事，想都别想。
“大帅，他们打起来了。”
王侍卫的话打断了他的度摩，忙捡起望远镜朝战场看去。
与之开战的是田维勤部，他是陕北的小军阀，和鹿黑炮的地盘差不多大小。此刻应该是谈崩了，两方人马各据一方，鹿军率先开炮，漫天的火炮带着巨响砸到了田维勤的部队里。
城下的原野光秃秃，整片平原无险可守。不出十分钟田维勤的部队就临近崩溃。附近的井岳秀部同为陕北军阀，愤然出手相助，一营骑兵从侧面冲了过来，目标直指鹿军的炮兵阵地。
“骑兵营，出击！”
郑芒儿接到中军打出的旗号，立马跳上战马，抽出跨在马背上的骑枪率先冲了出去。身后整个营全部跟上。所有人嘴里高喊着‘呵哟呵哟’怪叫着迎面对冲。
骑枪比秦军的制式步枪【三八大盖】要短上二十公分，不加刺刀。相距一百五十米左右时迅速打空连发的五颗子弹，随即挂枪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