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鸿收回目光，黑着脸对下来的王侍卫长说道：“你们不能如此对待我商洛人。”
王侍卫长顾不上这个，叉手道：“等会我亲自给他俩赔罪，现在赶紧去见鹿镇守吧。”
“不用了，我和你谈。”宋鸿道。
王侍卫长诧异道：“你能做主？”
宋鸿掏出怀表，看了眼说道：“还有十五分钟，我军就会进攻。你要还想见大帅那么请自便。”
“好，你们退军什么条件？”王侍卫长无奈道。
“军费三百万元，赔偿军民伤亡五十万，滋水县退还给你们一百万，释放他们两个，精神抚慰费二十万，四舍五入凑个整你们拿五百万吧，一个小时内付款我们退军回商洛。”
王侍卫长被他的信口开河吓了一大跳，开口道：“你们这是讹诈，军费那能要这么多钱，还有滋水你现在给我我又接收不了……”
谁知宋鸿点点头，打断他道：“对，就是敲竹杠了，大帅让我来就是做做样子的，你真以为就凭绑两个人我几千大军就此退回去？你别忘了，先入城者王陕西，只要我们进城了，整个陕西都是我们大帅的了，区区五百万而已，换一个督军帽子戴戴，你说那个更划算？”
王侍卫长看了眼东城被炮火砸的摇摇欲坠的城门，咬牙道：“好，五百万我们认了，不过你们怎么保证你们不会再来攻……”
“我们大帅的话就是保证！当然，你也可以不信。”宋鸿抬眼看了表，道：“还有五分钟。”
“行，我们这就回去筹钱。”
“先把人放了，一个小时后不见钱，我们自己进西安城取。”
十分钟后，鹿子霖和花蝴蝶被吊篮给放了下来。宋鸿下马上前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对着花蝴蝶立正敬礼道：“受苦了，商洛感谢你。”
花蝴蝶同样抬手敬了个别扭的军礼，大声道：“职责所在，义不容辞！谢谢！”
鹿子霖在边上尴尬的不知道该说点啥，幸好宋鸿转头对他，笑道：“您儿子鹿兆海在战场待命，不能亲自接您，大帅让我向您问好，他在军中等着你们。”
“欸，欸，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一小时后，破败的城门从里面推开。王侍卫长带着三百八十万的兑票和十几车金银铜元出来。现场和宋鸿清点交割完毕。
秦军拔营退军。
宋鸿颇为可惜的看了眼城门里的风景，叹气道：“你们赚大了。”
王侍卫长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车车金银被秦军拉走，心里亲切的问候着除鹿黑炮外还有这个叫宋鸿的军官。
尼玛，得了便宜还卖乖，土匪都没你们这么大的胃口，大帅府多年的积蓄都被你们搬空了。
中军帐中，黑娃接见了两位人质，鹿子霖哭的泣不成声。黑娃安慰了他几句就被赶来的鹿兆海给拖走了。
“你跑个甚嘛？我这会多诉点委屈，你娃以后官也能升得高点嘛，放手，放手，我再回去哭会……”
“大啊，你给儿子留点脸哩，大帅为了你俩，连西安城都不要了，可知？”鹿兆海怎么可能放手，强拉硬拽把他爹拉到自己的炮连。
“哪，他娃不是弄了五百万嘛，也没见分我一个大子。我受苦咧……”
“大帅问了，潼关县还缺个县长，你要是愿意就去当个县长。要是不愿就给你一万大洋当做补偿咧，大，你选哪个？”
鹿子霖脚步滞住了，在县长和一万大洋里来回摇摆。
秦军拔营退出攻城，拿钱走人。可害苦了另外两门还在苦战的军阀们。于右任气的跳脚大骂鹿黑炮不当人子，城破在即，却被铜臭所迷惑。白白浪费了唾手可得的大好时机，实乃目光短浅之辈。
骂归骂，可他也没法再把秦军拉回战场。坚持了两日后，先是陕南的郭坚退却守家，继而井岳秀等人全部撤军回自己的地盘。
轰轰烈烈的西安之战没等第三师到达提前就此结束。黑娃虽退，但所有人都记住了商洛的这支秦军，武器之精良，兵员之精锐，主官之无赖不要脸。实乃陕西罕见。
一线天，黑娃主持召开了战后总结会。各部针对此战不足提出改进意见，张开凤的参谋部下发了后续的防御计划。第三师大老远来，陈叔潘不可能就此放过清剿周边的绝佳机会，很有可能会借刀杀只猴重新立威。
哪怕撤离了滋水，商洛离西安还是太近了。再有大帅勒索了五百万巨款的恶事在前，极大的可能第三师会把首要目标盯在商洛。
“真正的战事才刚开始，诸君，切不可掉以轻心啊。”张开凤总结道。
“好了，军事会议结束。现在讨论个国事，白灵，念给大伙听听。”黑娃合上面前的本子，轻声道。
“是。”白灵起立，从最末席走到黑娃身边。展开一份报纸大声念道：
“大公报，十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三天前。报道标题如下：
俄人迫蒙独立，中央拒不承认。徐树铮将军出任西北筹边使，组建边防军北上抗俄收蒙。三月，白俄军团长谢苗诺夫在赤塔召开大蒙古大会，宣称要建立一个统一外蒙古、内蒙古及呼伦贝尔等地的「大蒙古国」，尊第八世哲布尊丹巴为国家元首……六月，外蒙上书北洋政府，要求取消自治恢复独立，驻蒙办事大员陈毅多方斡旋无果……十月徐世昌总统宣布任命徐树铮为西北筹边使兼任西北边防军司令，克日挥军库伦，切断俄人蒙奸之野心，不使我国土之沦丧……”
白灵念完文章，把报纸放置在黑娃桌前，返身坐回末席。一双大眼珠在屋里众人脸上打转。还好大伙虽然不解，但还保持着军人端正的坐姿，没有交头接耳。
黑娃拿起折叠的报纸，说道：“我们和陈叔潘打，和郭金榜打，和国内任何人打，那也是一家人关起来闹，岂能容外人打进门。古人曾言，兄弟睨于墙外御其侮。俄人趁我国弱窃我国土，别人怎么干管不着，但我鹿济民绝不会坐视不理，因此，我决定派兵助战！”
屋里静了一会，张开凤斟酌道：“大帅拳拳爱国之心，我等敬佩，可眼下第三师攻伐在即，本来我等兵力就劣于直军，再抽调兵力出陕……是否先拒敌卫商再行助战蒙地之事？大帅请三思啊。”
参谋长的话代表了屋里大部分人的想法，在军阀盛行的年代，很少有人能对自己地盘之外的事务感兴趣。蒙地啊边防啊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这是京城那些总统总理大人物该考虑的事，几时轮到他们这种地方军阀去想。
黑娃起身，站到背后的大幅民国地图下，道：“全国之境，为一大三角形，锐端当其西。出渤海，如叶之茎；西至葱岭，如叶之尖；各省及藩属，合为全叶。吾国之地形，如秋海棠叶。”
诵完商洛小学课本上的地理常识，忽而拿起桌上蘸了朱砂的毛笔在地图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转身扔下毛笔，对着屋里众人问道：
“缺了这一块，她还完整吗？还好看吗？”
………………
第112章 秋叶海棠
“她好看吗？好看吗？”
黑娃的质问声在一线天的洞厅里回荡，震耳发聩！
马虎率先站起来，大声道：“大帅，一团愿往，马虎愿往。誓死守护秋海棠！”
余下军官统统站起来，吼道：“我部愿往，我亦愿往……”
白灵只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胸间有万千风雷在激荡。只有她知道，早在几个月前她的黑娃哥就在为今日做着准备，斥巨资购买上好战马组建骑兵营，给它配齐国内最顶级的武器装备。派他生死兄弟郑芒儿日夜操练。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这个男人从没想过要占据西安城做劳什子陕西王，这次出兵也不过是为了检验新部队的作战能力，特别是骑兵营。
“坐下吧，参谋长的顾虑有道理，帮人也要先顾己嘛。三团主力不变，按参谋部的防御方案准备御敌于商洛之外。”
迎着众人不解的眼神，黑娃继续道：“蒙地不同于内地，那里地势平坦更适合骑兵冲锋作战，所以，我意派出骑兵营北上参加徐树铮将军的边防军。郑营长，你可愿意？”
郑芒儿大笑起身，高声道：“谢大帅，为国作战义不容辞纵死无憾。郑芒儿愿往，愿往！”
“好，骑兵营休假三日，准许士兵回家探亲。三日后于大营集结出发。”
郑芒儿接令，敬完礼放下手臂给在座的同僚团团拱手，大笑道：“没想到我一介山匪能有今日之荣耀，谢各位成全，等我老郑回来请各位吃肉喝酒……”
“好，定要痛饮三百杯为你老郑接风……”
“带个娘们回来，商洛没了妓馆，看把你憋的头都大了不少……”
…………
黑娃回商洛当天，商洛时报就开始大肆造势，累篇全是蒙地要分裂独立的报道。同时黑娃以商洛镇守使的名义公开致电陆军部及全国：国之稳定，重在边疆。蒙地裂土，法理不容，祸害无穷。吾乃中国之军人，实不能忍。现特请求陆军部，允我商洛遣一营以助战，守边卫国。于此，弟同望各地仁人志士，抛弃省籍派系、政治之见，于此国难之时、共履职责、卫我边疆，祖国万岁！
此电一发，全国震动。人们开始关注到西北大地上有一个叫商洛的地方，在全国军阀混战时，有人还在忧心着边防国事。一时间，各爱国团体知名人士报馆单位纷纷致电北洋政府，予商洛所请。
隔日，陆军部回电同意商洛派兵，同时要求沿路各地放开防区，不许阻拦秦军西出。徐树铮在察哈尔致电商洛镇守使，感谢他的帮助，同意他的骑兵营入编西北边防军。
晚上，镇守使府设宴，宴请骑兵营在商所有官佐。黑娃及所有人伶仃大醉。
白灵俏脸酡红，支走了扶着黑娃的卫兵，接过臂膀扶着腰往后院拖去。今晚的壮行酒她也喝了不少，此刻她就想和这个男人单独待一会。
偷偷瞅了眼正屋的光亮，白灵眼睛滴溜直转。嘴唇轻咬手上用力把肩上的人儿转个弯扶到自己房里。是的，她在后院有个单独的房间，她不光是黑娃的秘书，也是两个嫂子的闺蜜。有时候太晚了就会在府上住。
轻手关上房门，白灵笑得像个偷吃的小狐狸。倒上壶里的热水，用自己的毛巾打湿拧干，坐在床边轻轻给他擦拭额头的细汗。
床上的黑娃一动不动醉得深沉，擦拭完白灵抓起他宽大的手掌，犹豫了会还是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感受着他手掌里的热气，双眼迷离喃喃道：“黑娃哥，你要是没娶多好啊。”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兆海要当我老汉，你死活不同意，还揍了他一顿……后来奶告诉我是你从白狼嘴里救了我，我就把你当哥哥，当最亲的亲人看。嗯，从什么时候起呢？我想想哈，昂，想起来了。最开始在西安城遇到你和嫂子们逛街的时候，你知道吗？我当时很看不起你，娶两个媳妇儿的旧思想坏蛋……
要不是嫂子做的锅巴肉好吃，我都不想见你，嘻嘻……嗯，你挂印回乡和姑父一起救灾，拿出家里所有粮食给乡亲……带领大伙上山打土匪抢回粮食……那时我就觉得黑娃哥你好厉害啊……”
睡梦中的黑娃鼻息渐粗，手掌无意识的抽回去在脸上挠了挠，翻身朝里。被打断回忆的白灵琼鼻皱了皱，蹬掉鞋子爬上去把他脸扳正，恼道：“今晚，不许背对着我。”
黑娃的五官不算俊美，大脑袋高额头小眼睛阔嘴唇。白灵却觉得这是关中最男人的长相，痴痴看了半晌，轻笑两声，继续道：“嗯，后来跟你打进商洛，你惩治贪官污吏，轻徭薄赋。开办了大量的工厂，重视民生教育……哎呀哎呀你做了好多好多的事，你知道商洛百姓跟我说你是好官时我有多高兴吗？我哭了，就躲在这屋里哭了好一阵，你不晓得吧？嘻嘻……”
“三个月前，你告诉我，要准备打仗。和蒙古人打俄国人打，以后还要和占据旅顺南满的倭寇打，你说中国很大，但没有一寸领土是多余的。我们要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完整的国家……”
白灵的脸从手掌移到他滚烫的胸膛上，低声道：“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吧，你就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大丈夫……我多想做你的三姨太啊，可是我不能，两个嫂子对我如同亲人。明知道我倾心于你，还让我跟着你，一点也不设防。黑娃哥，我讨厌这种感觉……以前我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都民国了还搞这一套封建糟粕。对女子太不公平了，现在我依然不喜欢，所以我不会当你的三姨太……他们爱怎么叫怎么叫，反正我不是你三姨太，嘻嘻，我就是我，白灵永远是白鹿原上的那只自由自在的白鹿，只遵从自己的内心……”
“那你压着我干嘛？小白鹿？”
头顶的声音如春雷炸响在耳边，白灵迅速从胸膛上爬起来，瞪着大眼不可思议道：“你没醉啊？”
“醉了，我要再不醒就要被你压死了……”黑娃笑吟吟的看着她。伸手一把把她揽了下来，扑到在自己怀里。脸挨着脸四目相对，道：“灵灵，你在玩火！”
“玩就玩了，你待咋滴！”
…………
第113章 勇士出陕
次日，镇守府前长街。
整个商洛府的百姓出动，集聚在长街两边，一直延伸到城门口。
郑芒儿军装笔挺，马刺军靴擦的锃亮。骑着高头大马领着麾下一营五百骑兵安静的站立在长街之中。现场除了马儿的噗鼻声，再无其他。
黑娃同样一身戎装，缓步从府内大门出来。身后跟着两位夫人和一众官员。扫视眼现场，从冷秋月手里接过一面旗帜，高声道：“骑兵营，接旗！”
郑芒儿跳下马上前，接过旗帜。黑娃大声道：“勇士出陕，赠旗尔等，伤时拭血死后裹身。不堕我秦兵之威，不负商洛百姓之期望！”
“是！人在旗在。”
郑芒儿嘶哑的吼声响彻长街，转身重新跨上战马，红色的鹿旗展开，上面黑金丝线绣成的几个大字：秦军北上先遣营。
附近的时报记者连忙打下箱式照相机的镁光粉，记录下旗帜迎风招展的一刻。
朱先生在旁，亲自倒上一盅酒。在马下递给这个原先的土匪头子，赞道：“男儿为国战，当饮酒壮行，请。”
身后，警卫连和值守的士兵全体出列给五百士兵倒上酒。
黑娃举杯，大声吼道：“我们是军人，不管陆军部承不承认，我们也是华夏的军人，军人以捍卫边疆守护国土不失为最高荣誉。我，鹿兆谦感谢你们，商洛感谢你们！”
酒杯双手举过头顶，黑娃对着长街的骑兵弯腰长鞠，身后两女和一众官员跟着弯腰。街两边的百姓在有心人的带头下，纷纷叫好学着镇守给当中的士兵鞠躬。
一时间，只有骑兵营站立在街中间，高扬着脖子。郑芒儿领着大伙心安理得的接受全城百姓的敬意。随着朱先生高声唱喏一口饮尽杯中家乡酒
“骑兵营，出征！”
所有士兵把空酒盅放进怀里，大声吼着军号：
“风，风，大风，大风！”
后队变前队，马蹄声怆怆，旗帜风猎猎。黑娃和满城百姓一直送到城门口，目送队伍离开视线才折返。
之后，骑兵营会按照陆军部指定的路线行军，过黄河渡口走山西吕梁从包头入蒙，然后汇合西北边防军一起进军。商洛到包头全长约一千多里。如无意外十天内可以到达。
为了这次出征，黑娃给骑兵营所有士兵承诺双响，即不管徐树铮给不给军饷，他秦军照样拨付军饷，可存在军中也可送至家中。如果战死抚恤从优按军官标准支付。家中门楣悬挂红色军属牌，服役期间免去三分之二税收，军属子弟优先安排工作或入学，父老由村社官吏特别照看等等一系列政策。
是以，五百官兵休假回乡三日，无一人逃军。临出门家中父母还不忘再三嘱托，到了军中奋勇杀敌以报答大帅的恩情。
仪式结束，回到镇守府。黑娃在两女的眼神威胁下，麻溜交代完今日的工作，乖乖跟她俩回到后院。一进房关上门，冷秋月就揪上他耳朵，冷笑着问道：“鹿大帅，您昨晚歇息的可好啊？”
“好哩，好哩。喝多了一觉到天亮啥也不知道咧，咦咦咦，夫人轻点，轻点，可疼咧……”
田小娥捂嘴直笑，冷秋月瞪了她眼。连忙收敛笑容，努力把小脸板正，抓住另一只耳朵，色茬内厉凶道：“老实交代，黑娃哥你是不是把给灵灵睡了？”
黑娃很想说，不是他睡了她，而是她睡了他。想了想还是挑挑眉头抿嘴一言不发，拒不交代。田小娥舍不得用力揪，偷偷松开摸上他的腰杆，用力揉了几下，说道：“哥，舒服点没？”
“嗯，好多了。”话一出口，黑娃就知道上了这个妮子的当，连忙解释道：“撞墙上的，你们别想歪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