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尽，凌以志见黑娃还在老神自在的品着茶没有说话的意图，于是开口道：“不知大帅何日启程去京师啊？”
“后日，子玉兄长昨日派人通知了，参加劳什子军事会议，净扯淡。仗都打完了，还开啥子会。早日各回各家得了，我陕东正秋忙呢……”
“论功行赏总是要的，呵呵。”
凌以志端起水壶给黑娃斟上，轻声道：“不知大帅看我第一师如何啊？”
“好士兵，好军官，好部队！”
一连三个好，黑娃瞅着他笑道：“风起兄，我们干脆点，你们在想啥我知道，我在想啥想必你们也清楚，咱们就不用试探来试探去。我就直说了吧，第一师我想要，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商议商议。”
“大帅爽快。”
凌以志沉吟道：“大帅愿意收留是我等的福气，不至于让兄弟们卸甲归田。嗯，不知大帅准备如何安置我等？”
黑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陕西地图，摊在桌面给他指道：“先到韩城整训，风起兄放心，第一师全体官佐不变。按照我秦军军令条例士兵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训练，合格者方能入我秦军，不合格者发放返乡路费或在我陕东定居都可以……”
凌以志认真的听着，对士兵考核没有太多担心。第一师是为参加欧战而编练的，段祺瑞请了各国优秀的军官来充当教官的。在国内一直训练了两年。结果在奔赴欧洲前夕，欧战结束了。他们就又被调去和南方的军政府打了两仗，皆大胜。
凌以志等黑娃说完，不好意思问道：“那军饷是按秦军发还是遵照旧例？后勤……”
“入我秦军自然是按秦军的来办，一视同仁。”黑娃道，不按我的来，我怎么洗掉你们身上的皖军印记，怎么掺沙子化皖为秦。
“好好，谢大帅关爱，我代第一师全体官兵谢过大帅了！”凌以志连忙起身感谢道，秦军军饷他知道，和第一师以及北洋军的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足额准时发放，没有长官克扣，没有拖延。平时训练有津贴，逢战时有战时补贴，还有什么军龄工资，抚恤金高的出奇等等。
秦军的一个普通士兵比北洋军一个排长还拿的多。他当时听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他么还是地方军阀的队伍吗？中央军都赶不上这条件。
两人聊得火热，凌以志干脆出去叫卫兵把两个旅长和一众团营长都叫来。在秦军旅部开个会，重新宣布了一次待遇条件，临了黑娃起身问桌边坐着的众人：
“兄弟们有什么意见可以提，能允的我鹿黑炮绝不吝啬。”
“没有，没有。”
“大帅已经够大方了。”
“……”
还是凌以志扭扭捏捏道：“大帅，有个事我得和你交代下，大帅可以不允，我们绝无二话。”
“说。”
“就是兄弟们已经三月没发一分饷银了。”凌以志期期艾艾的说完，又立马说道：
“我们知道这和大帅没关系，请大帅体谅下，兄弟们都成穷光蛋了，大帅如果方便给大伙预支取一个月，不，半个月就行，让大伙去陕西能有个铜钱傍身……”
一屋子人满怀期待的看着站在上位的年青人，黑娃笑了笑，气势十足道：“半个月够啥用的，先拿两个月的吧，也别算什么支不支的，算我给大伙买件秋衣买双鞋子，咱们陕西可不近咧！”
“哈，哈，哈！”
收心有时候只需要一些铜钱，和一些暖心的话就够了，何必那么多斤斤计较尔虞我诈。
黑娃端起有些凉了的茶盏，目送他们离开。放在嘴边呡了一口，突然嘴里多了一丝甜味，再低头往茶盏里瞧，几颗红枣和枸杞漂浮其上。
“浪费了啊，彪子快，拿去煮一罐罐罐茶，这茶真苦死我也！”
…………
第143章 你卸职吧
罐罐茶终是喝不到口，黑娃在营地门前漱口的时候，一位相识的参谋军官领着一队护兵来传令，吴佩孚请他现在去京城，有要事商谈。
黑娃想了想，回屋换了件干净的军服带着彪子和几个警卫跟着一起去火车站。
第一师的事要尽快解决，凌以志他们是答应了，但做不得数，还得直系点头才行。
涿州离京城很近，火车一个小时多点就到达西便门站。下火车在月台上直接登车奔赴新华宫【中~南·海】。民国北洋政府的大总统国务总理等首脑都在这里办公居住。
黑娃坐在车里观察着这个时代的京城，路上铺的是砖石路，可是路面上煤灰、扬尘到处都是。还有牛车马车骆驼队大咧咧走在道路两边，牲畜的屁股后无一例外挂着深浅不一的粪兜子。可能是没人管理，行进间牲畜粪便甩在空中乱飞。
实在有些不太习惯空气中的这股味道的，黑娃摇起车窗。像是在看一部默剧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车子离开拥挤的街道，驶入大路。路面上的人力黄包车渐渐多了起来，在一个十字路口还看到了富有时代特色的有轨电车。
“当啷、当啷。”
现代于古老混合在一起，构成了这个时代的中国的首都。
过前门、户部街、一道城门楼出现在眼前，抬头看一下上面的三个大字，这就是“中华门”了，再朝里去就是金水桥和天安~门了，这会的广场显然不能同后世相比。当然纪念碑、大会堂之类更是没有，只有一个显得有些破落的的天~安城楼。
“到了，鹿护军请。”
青砖黄瓦大红门，一栋极具民族特色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神圣而庄严。下车前黑娃强忍住心里的激动，缓步走下车，门口有护军在站岗守卫。黑娃听从安排，解下配枪带着彪子一人迈进了院子。
从外面看，确实是个院子。过了照壁行到里间豁然开朗，七弯八拐被引导进瀛台一个门匾上写着待月轩的阁楼。吴佩孚和几个直系大佬以及一些不认识的人都在里面喝茶谈事。
“来了，老弟，过来坐。”
吴佩孚看到他进来，高兴的起身相迎，带他坐在自己旁边。但没有给众人做介绍，而是侧身给身旁的一位长胡子老头点点头，很快在座的人陆续告辞离开。
没人了，吴佩孚揉着额头说道：“济民待在涿州甚是清闲啊，老哥我可是忙的脚不沾地啊，也不说来看看老哥，自己个儿躲着快活。”
你不发话我能来吗？打下涿州后，进军京城你都没喊过我，现在稳定了，拿这话调侃我。
黑娃皮笑肉不笑道：“智者多劳嘛，小弟在涿州为大哥守好门户就是功劳了……”
“谦虚可不是你鹿黑炮的风格，好了，你也看到了，哥哥事务确实繁忙，我们长话短说，驻华公使日置益今晨向大总统提交了抗议，指名道姓要政府严惩你，交出杀人凶手，赔偿二十万元，登报公开抱歉……，济民，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黑娃楞了下，没想到日本人还捅到总统哪去了，皱眉想了想，道：“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去他娘个jio，一个大尉而已，杀就杀了，他能奈我何~！”
“哈哈，大哥威武！”
两人同时大笑，吴佩孚摆摆手道：“日本人一直支持皖系，段合肥下台了，他跑咱们这来找存在感了，去他娘的。他们怕日本人，老子可不怕。区区倭岛，蛮横无理。等大哥整合好了国内，迟早有天要收拾这帮狗娘养的。兄弟你杀的好，悬颅铁架桥更是做的妙，大快人心啊……”
黑娃安静的听着他说，其实北洋军阀虽然内斗不休，误国误民。但大节不亏，抗战期间无一老北洋大军阀投靠日本人，做那汉奸走狗。包括日本人支持的皖系也是如此，其中不少在抗战期间或破家吁难，或奔赴高呼促进全民统一战线抗击倭寇。
当然，一些变节之人也有，不过都是些小军阀军头子，数量比起后面的革命政府就少的多了去。
“这事，就这么地吧，大哥会给你处理好。现在我们谈谈绥远察哈尔的事。”吴佩孚喝口茶润润嗓子正色道。
感情这才入正题呢，黑娃哭笑不得说道：“大哥，您说。”
“你准备什么时候入蒙？徐树铮带兵回来参战，现在蒙地空虚，只有高在田的一个团驻守库伦，你的骑兵营还在买卖城防备俄人，现在徐跟着段寓居天津，不问世事。我很担心靠两千来人镇不住蒙地啊。”
黑娃点头道：“这是必然的，就是蒙人不想反，俄日也必怂恿鼓动胁迫蒙地反复。不瞒大哥说，陕东新收之地尚未稳定，全靠商洛输血养护。秦军你也知道至今才万人，我想再发展两年，再大举入蒙，一战定乾坤。现在先派小股部队，比喻一个团啊几个营啊进入蒙地打游击，占住几处要地……”
黑娃说完，吴佩孚端坐着沉思久久不语，过了会说道：“你不是在图谋第一师吗？给你！最迟明年你要入蒙。”
黑娃大喜道：“那就胜算又多了几成。”
吴佩孚叹气道：“别高兴的太早了，绥远察哈尔划归你，还是你此次战功卓著，我才为你争取来的。有两点，你先考虑下，两日后表彰大会前回答我就行。”
“一：第一师给你，人你带走装备留下，这是国家借款购置的，不能平白无故给你，除非你卸护军之职来直隶任师长。”
“二：绥远察哈尔并做西北边防公署，由你出任边防司令和两地都统。但是，陕东护军使你要去职，济民你太年轻了，身兼半省二区偌大地盘，反对的人和声音太多了。”
吴佩孚说完，屋里一阵安静。黑娃垂首，半晌后抬头问道：“不用等两天，我现在答复大哥，第一条我同意，武器交还没问题，我商洛自己慢慢造就是了，无非就是时间久一点罢了，我能等。”
吴佩孚点点头，这是在意料之中的，商洛有兵工厂他在陕西时就知道，还和他达成协议准备采买的，虽然因为老帅离世没来得及履行。
“第二条，我不同意。”
黑娃起身道：“年青不是原罪，也不是理由。非是我贪恋权位不让，而是守蒙必须要有强大的后勤保障，俄国人不是国内的杂毛军阀，我没有尽可能多的地盘养军，就是打退了俄人，蒙地这么大疆域我拿什么去守？”
“所以，我不会舍弃陕东，至少暂时不会。如果你们不给，我就自己去取绥远察哈尔。到时和大哥对阵，你可要让我三里哟，我记得你说过的。”
吴佩孚老神自在的吹着盏里的茶叶，玩味的看着黑娃一脸激愤的表演，道：
“让你去职，谁说让你舍弃陕东的？”
“额，大哥啥意思？……”
…………
第144章 筷子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下午六时许，轿车离开新华门驶向京城饭店。黑娃望着窗外逐渐后退的高院红墙，嘀咕道：“抠抠搜搜，饭也不留一顿。”
京城饭店是法国人建于1900年，在民国初期，依照当时的条约，外国人开的买卖中国政府不得干涉，就是中国警察、侦缉队也不能进饭店逮捕客人，这使得饭店的身价涨了十倍，已然成为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各地进京的督军大员，富豪名流都以此地为入住首选。
黑娃对这一切自是不知，吴佩孚安排的反正不要自己掏钱，客随主便嘛。
套房很大，但只有一间。王德彪和两个警卫在会客间的沙发上将就，剩下的警卫在饭店左近寻了个旅店暂住。安置好，黑娃一行四人下去一楼餐厅吃晚餐。
“彪子，我看有西餐，给你仨来一份？”
“很贵吧？”王德彪低声问道。
“你家大帅有钱，今儿尽管造。”
黑娃笑呵呵的拍了拍口袋，一张六十万的汇丰钱票静静躺在里面。吴佩孚此人一向守信，三义庙黑娃开玩笑说把西路军司令部的一众高级将领作价六十万卖给他，或许是出于没能实打实兑现出兵前的承诺，吴佩孚今天还真给了。这下算是把系统的开机费给捞回来了。
四人坐在一张条桌，一人面前一盘鹅肝一盘意大利面，中间一大碗法式洋葱汤，小竹篮叠放着四块牛角包。
黑娃尝了块鹅肝，吸溜一口意面，满意的点点头。食材味道比后世不逞多让，抬头再看王德彪三人，别扭的拿着刀叉在盘子里比划，坐里面一个年轻的警卫，没掌握好力度用力过猛，叉子没叉住鹅肝不说，还滑到了桌上，见大帅看过来，连忙放下钢叉用手抓起来快速扔进嘴里，赤红着脸低头不敢看大帅。
草率了，黑娃叫过侍应生让送四双筷子来。舍弃刀叉，招呼他们一起用筷子干。
也许是他们四人声响大了些，附近几张餐桌上传来低声嘲笑的话语，包括过道上的侍应生也在暗地里捂嘴偷笑。
“京城饭店咋放进来一群丘八……”
“咦，不用刀叉这还是西餐吗？拿筷子一点也不优雅……”
“土鳖，乡巴佬，羞于同厅……”
黑娃瞅了眼自己一身无领章士兵服，想起来来之前他换了军装，怪不得这群食客敢放声嘲笑。没想到填个肚子还受这气，互相不认识，黑娃懒得惯着他们，用刀叉敲了敲盘子，朗声道：
“看啥看，咱们老祖宗的筷子不比这玩意儿好使，一个个装个甚？”
“咱们华夏筷子一头圆一头方，对应天圆地方。方在上，圆在下，代表民以食为天。一双筷子分两根，暗合太极阴阳大道。太极是一，阴阳是二，一分为二，合二为一。手持筷子，拇指食指在上，无名指小指在下，中指在中间，是为天地人三才之象。再看，筷长七寸六分，代表了人的七情六欲……”
王德彪几人张着嘴巴听傻了，不时低头看向手里的筷子。他们不知道原来常用的筷子还有这么多说道，不愧是大帅，就是懂得多。
说到后面，黑娃不屑的举起桌上的叉子刀具，道：“就这玩意儿，还是咱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从夏商周战国一直玩到宋元，彼时的西方人还在用手抓饭咧，王室贵族用三根手指表示尊贵，平民五指……外国人不懂也就算了，国人也如此掐媚。我就搞不明白你们嘚瑟个逑，不就是吃个西餐嘛，能高贵到哪去了？”
王德彪把一团意面塞进嘴里，道：“确实没甚意思，少不说味也不咋滴，还不如外面马路摊子上吃碗阳春面来的爽快……”
满餐厅皆静，半晌后，远处角落里一人扔掉刀叉，起身朝黑娃方向拱拱手，高声喊道：“这位兄台所言极是，堂堂中华岂能尊蛮夷。小二，拿筷子来。”
黑娃含笑抱拳回礼，坐回沙发上，拿起筷子呼噜往嘴里送，他么尽顾着开炮去了没留神，王德彪三人已经把桌上食物干光了。
四人均未吃饱，转战至门口路边摊，一人又要了大碗混沌。王德彪三人都没来过京城，吃着东西四处张望，一面是对京师的好奇一面是出于警卫的工作特质。
“大帅，刚才换筷子那人过来了。”
“嗯。”
黑娃慢慢吃着混沌，抬头瞅了眼来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宽大的西服挂在消瘦的身上略显滑稽，皮鞋上还蒙着一层薄灰，长脸中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圆眼镜。
“小哥，搭个桌？”
黑娃点点头，道：“请便。”
两名警卫起身，退到一旁。王德彪纹丝不动坐在下手旁，端着海碗往嘴里倒。
男人笑呵呵坐在黑娃对面，朝摊子方向喊道：“店家，来小碗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