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枪……”
“你他么的放下枪……”
日本兵也冲出来，但都没有开枪，两帮人马在中间空地刺刀对刺刀对峙，秦军一个士兵握紧刺刀朝着面前的日军挑衅道：“来啊，捅老子啊，老子一直想在家门上挂个光荣牌，来啊……”
日本兵：“~！@#￥%”
黑娃十分满意，得意大笑。他的兵没一个怂蛋，不像别的军阀队伍见到列强军队气势就弱三分。再看秦军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对比和他们对峙的矮冬瓜就像大人欺负小孩一样，场面极其滑稽可笑。
吴克侠顶着胸前的刺刀顺利进到货栈，带队的曹长眼睁睁看他带走两个司机，脸一阵青一阵白，就是下不了决心开枪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临来前他接到的命令就是阻止列车发车，刚才陆军部的人给了他五国公使团的决议，他已没有理由再阻挡了。
“感谢，我代表秦军感谢你们。彪子给两位兄弟一人一百大洋，算是二位的辛苦费了。”黑娃握着大胡子的手，由衷的感谢道。
老胡没接，而是郑重道：“我们出来不是为了钱，只是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不帮谁来帮。”
“好好好！中国人帮中国人，跑完这趟，兄弟们来商洛吧，以后你们就是我鹿兆谦的兄弟！啥事都可以来找我！”
“呜，呜……”
先头火车缓缓启动，军官哐当拉上货车车厢。后面的货车还在陆续上人，一队对士兵列队在军官的指挥下有序登车。黑娃和凌以志等一众军官敬礼告别，为了防止后续再出幺蛾子，黑娃留下侦察连和自己的警卫连一起继续控制火车站，直到军列出了日人控制的京畿段，他们才会撤离。
拒绝了梁克胪等人的劝解，黑娃笑着道：“我现在是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不坐火车了，陆军部已经和阎老西打过招呼了，我们从山西走回去，你们一路看顾好兄弟们，吃的喝的千万别短缺了……”
“哐当，轰隆隆……”
每一辆火车货仓在经过黑娃他们时，所有士兵站在里面自发对着月台上站立的年青大帅敬礼，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很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处处为他们这帮小兵着想的大帅。
“大帅，董事会的派人来，要求你和你的部队撤出涿州站。”孙站长过来，低声禀告道。
“嗯，等我睡一觉再说，哈，困死我了，老孙，有睡觉的地儿没？”
“有，有。大帅请！”
一天后，黑娃收到部队过了黄河大桥的电报，随即从硬板床上起身，揉着腰身不满的道：“老孙，你咋不盘个炕咧，这床咯腰子咧。”
“是是，盘，马上就盘。”孙站长点头哈腰恭送这位杀神出门。呼，终于要走了，总算是熬过去了。
三日后，黑娃率部经过山西阳泉，次日到达太原修整。因为有陆军部提前下文，黑娃这一路还算是顺利。
山西督军阎锡山接到消息，亲至下榻客栈力邀到府设宴洗尘款待。黑娃欣然赴约。他对这位执掌山西三十八年之久的民国常青树政坛不倒翁，同样倍感兴趣。
日落携礼至督军府，阎锡山笑声爽朗，道：“早就想与济民兄见一见，今日你我当彻夜长谈。”
小桌上汾酒一瓶，炒豆芽一盘，花生豆一盘，再无其他。
客随主便，黑娃坐下端起酒杯笑道：“百川兄，坊间常听闻兄长节俭质朴，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阎老西之名当如实也！”
阎锡山也不恼，苦笑着回应道：“我山西贫困艰难，远不及陕东商洛之富裕，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吧。来来，先尝尝我山西汾酒……”
说完，眨眨眼睛，低声道：“灶上还炖着鸡，我夫人亲自看着。济民兄稍待！”
“善！”
…………
第149章 西北互保
山西和黑娃的陕东的地盘隔河相望，商贸往来频繁。特别是商洛的农产化肥类，一直都是山西购置的大宗货物之一。
黑娃有意推销地盘内的各种工业制品，阎锡山刻意结交他这个实力雄厚的军阀。郎有情妾有意，就着小菜花生豆小酒聊得火热。
“花生就酒，越喝越有。济民，请。”
放下酒杯，阎锡山擦了擦嘴，道：“商洛时报，每一期我都看过。观济民的施政方略常有所得，为兄总结了几点，欲在晋地施行，望济民兄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互相探讨一二。”黑娃谦虚道。
“我欲在山西全境推行水利、蚕桑、植树与禁烟、放天足【女人小脚】、剪发（男人剪辫子），种棉、造林、畜牧。即六政三事……等农业稍有起色，百姓能吃饱饭后，再当效仿济民兄谋划工业，开办各类煤矿厂子……”
阎锡山1912年始入主山西，但和陕西一样军阀多如牛毛，直到两年前他才廓清山西全境，挤走省长孙发绪和沈铭昌兼任山西省长，自此，山西的军政大权集于阎锡山之一身。
长久的政治军事斗争，使得山西这片大地千疮百孔，年前深感百事不易的阎锡山就开始奉行“三不二要主义”，即“不入党、不问外省事、不为个人权利用兵，要服从中央命令、要保卫地方治安”。
概括为就是“保境安民”，要求“与邻省联络，使能不为我患，或竟邻疆乐与合作，进而为我用，代我御侮”。至今年阎锡山多次拒绝参加军阀混战，包括前不久的直皖大战，他也只是摇旗呐喊，助威不助战。使山西维持了数年的和平与安定。这和黑娃之前在商洛之前执行的政策大体相同，一番长话完毕，黑娃提杯两人对饮，赞道：“经济发展的基石是稳定，百川兄这些年徐循渐进，山西兴盛指日可待……”
阎锡山起身从后柜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他道：“你的两年发展纲要我反复读了不下百遍，愚兄自不量力也折腾了一份山西十年发展计划，济民带回去帮我看看，有不当之处，还望不吝赐教，愚兄感激不尽。”
“好。”
谈至深夜黑娃起身告辞，阎锡山抓着他的手，一路送至宾馆门口，依依不舍道：“济民一定要在太原多待些时日，明日你我再把酒长谈……”
“有劳兄长了。”
两人今天只是初步接触，所谈也仅限于民事。黑娃相信阎锡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自己商谈。而他也需要和阎老西更深入的谈谈。
进了房间，黑娃突然回过神来，诶，鸡汤咧？不是说他媳妇儿在灶上守着滴咧，还真他娘是老西啊，连根鸡毛都没看到。
肚里没油水，黑娃一夜辗转难眠索性披着衣服起身，坐在桌边看阎锡山给的那本十年规划书，阎老西还真没把他当‘外人’，前半篇除了工业部分其他基本照抄自己的两年规划，后续的军事方面又简略几页带过。
月光洒进屋里，和头顶的电灯相交辉映。黑娃喝了口浓茶，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月儿出神，明天就中秋了。原本计划是回商洛过节，时间也够。谁曾想在车站闹出这码子事。
唉，也不知秋月小娥还有爹娘和两个孩子咋样了呢，秋月肯定做好月饼桂花酒，嗷，对还有白灵，她一定会给两娃儿点筷子酒。特别是小花儿，满府除了自己这个当爹的，最爱的就是和这个小姨【小妈】耍。
………………
翌日，中秋节。黑娃吩咐牛满意去街上采买酒食月饼，晚上大伙一起喝点。这个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下来了，也不担心吵到人家。
九点左右，阎锡山大笑着步入客栈，非要拉着他去城外游览著名的蒙山大佛。
太原三面环山，其中蒙山最高，海拔一千多米。著名的蒙山大佛就坐落于此。此大佛只比位于四川嘉陵江畔的乐山大佛矮八米，区别就是乐山大佛是弥勒佛坐像，而蒙山大佛是释迦牟尼坐像，两者都是在高高的山体中开凿出来的，蒙山这座比乐山还早了一百六十多年。
阎锡山亲自充当导游，边登山游览边给黑娃细致讲解。不愧是山西土著，各种典故信手拈来。游至正午，一行人转入背后的开化寺吃了一顿斋饭。
山涧八角亭中，两人就着此山生长的茶叶煎茶慢饮。山风徐徐，丝丝凉意让人精神一震，再饮口热茶水只觉浑身舒坦。
“济民兄，你观直奉两派如何啊？”
“不出两三年，必有一战！”
阎锡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我所见相同啊，一山不容二虎，赶走了豹子，这两虎可不得斗一斗。而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知济民兄认为谁会成那头受伤的虎啊？”
黑娃知道，但他依然摇头道：“百川兄，世事如棋局局新，两三年后的事谁能猜到，我们还是做好自己吧，能不参与就尽量不掺和，终非百姓之福也……”
一壶茶水尽，阎锡山给小泥炉子添上几颗松树果，木桶的清泉水舀入泥壶中，继续煎煮。阎锡山装作不在意道：“听说绥远和察哈尔已入兄弟囊中，不知京城为何一直不公之于众啊？”
“内阁尚在博弈还没确定呢，总要等京城安稳了，到时估计就会宣布吧。”黑娃笑道，关于这一点黑娃还是相信他好大哥的。无非就是多等些时日罢了。
他离开涿州时，绥远都统蔡成勋已经卸职欢天喜地往京城赶呢，听说安排进陆军部渡个金然后会被安排到长江沿岸当某个省的督军。
口外四区【省】，都是边境苦寒之地，沙漠石砾遍布，雨水稀少作物难生。主要以养牛马牲畜为主，其中陕西榆林和绥远中间有中国第四大的毛乌素沙漠。
所以一般军阀还真没人愿意长期驻守此地，当初吴佩孚能爽快答应他，也是这个原因。地盘虽大，但养民养军太难。
阎锡山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同时心里也在窃喜，只要还没宣布那么一切还来得及。提起茶壶给他斟满，道：“想必济民也知道，你们陕东剿匪剿的土匪都跑到山西来了，兄弟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是领军在四处扑杀啊，这点，济民你得补偿我。”
黑娃咧嘴，笑道：“人生两只脚，土匪要往哪跑兄弟也做不得主啊，百川兄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黄河千里，你我隔河相望。你打往我这跑，我打往你那躲，土匪两地来回劫掠侵民，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为长久计，我提议你我结成军事攻守同盟如何？”
狐狸总算是亮出了尾巴，土匪什么的不过是借口。黑娃端着茶盏低头慢噙，半晌过后，放下茶盏道：“不知百川兄这个同盟是个什么章程？”
阎锡山道：“你我同处西北，我意联合西北五省和南方一样结成五省互保，像这次直皖战争，我们就可以抱团拒绝，免得一盘散沙被京城随意拿捏……”
阎锡山所说的西北五省是：山西，陕西，宁夏【区】，甘肃，以及黑娃即将上任的绥远察哈尔区域。至于南方互保只的是清末发生在长江流域的东南互保事件，1900年慈禧向十一国宣战后，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李鸿章和闽浙总督许应骙、四川总督奎俊、铁路大臣盛宣怀、山东巡抚袁世凯，即和各参战国达成协议，称东南互保。他们称皇室诏令是义和团胁持下的“矫诏、乱命”，在东南各省公然违抗朝廷的命令，团结自保。
阎锡山这是准备拉帮结派自立山头了啊。
黑娃起身走到亭边仰头观山，道：“百川兄，此山当真壮哉，于太原一隅当数第一，放之山西也占的上字号。但不知和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嵩山比之如何？”
“各有千秋，无法类比。”
黑娃叹息道：“是啊，既已有如此多的名山大川，百川兄何苦再添一山？”
阎锡山张口欲辨，黑娃却已经抬步下山，边走边摇头，道：
“多了，多了，山太多了……”
………………
第150章 塞外家书
恰克图，色楞河水静静流淌，岸边的苇草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偶尔有男人沿着河岸骑着马赶着大车，扬起的长鞭驱赶着成群的羊羔。蒙古衣着打扮的女人小孩坐在捆着帐篷牛车上，他们已经开始踏上寻找可以越冬的牧场迁移之路。
就在这时骑在马上的蒙古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一般，突然转头朝四周一脸警惕的看去，车上的小孩趴在帐篷上大叫：“阿爸，天上，快看天上……”
三人一脸吃惊的仰头看着头顶飘过来的巨大宫殿，女人抱着小孩随即跳下牛车，跪伏在地双手合十嘴里念着佛祖。
远处，一队骑兵从山坡冲了过来。男人立马拽上女人孩子赶着牛车急匆匆逃离这片区域。他知道那是汉人的骑兵，年初，他们不少族人王公都死于这些凶悍汉人的手里。
“营长，发信号啊。”
郑芒儿追逐着飞艇直到一片开阔地，掏出怀里的信号枪朝着蓝天射击。红色的烟冲天而起，天上的飞艇开始缓慢降低高度。
地下的骑兵全张大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和刚才逃走的男人一家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们知道这是老家派来的，这是他们的浮空部队，专门来恰克图看望他们这群游子的。
高度下降到百米时，顶上扔下一个毛毯包着的物事，士兵捡起来递给营长。
郑芒儿抽出里面的纸张看完。大吼道：“沿途插旗，引导它降落到我们军营，快快……”
及至下午时分，飞艇稳稳停在买卖城外的骑兵团驻地上。团长高在田指挥一排士兵在栅栏外挡住看稀奇的牧民僧侣，士兵们羡慕的看着郑芒儿所属的骑兵营围在飞艇边上，往下搬运者大包小包的货物。
“郑营长，实在不好意思。这群学员都是新兵，初次跑这么远……”谢缵泰握着郑芒儿的手，不住的抱歉道。他们偏离了预定的降落地点二十多里。
“谢兄弟，这是说甚话咧，三天前得知你们要来，你知道我们有多高兴，我的兵天天伸着脖子看天上哩……感谢你们……”郑芒儿拉着他的手，激动的说道。
货物堆攒在军营操场上，谢缵泰介绍道：“太远了，飞艇载重有限，我们要带燃料。只能给你们送点轻便的家信和药品食物，大帅说，中秋了，咱兄弟们都吃口家乡的月饼，棒棒馍水晶饼……都是大帅夫人领着众位兄弟的家属用新粮做的，到这也才几日功夫……”
郑芒儿眼睛有些湿润，深吸一口气，朝着骑兵营吼道：“列队，给浮空部队的兄弟敬礼致谢，咱们的家人没忘了我们，商洛没忘我们，大帅没忘我们！”
高在田望着两方互相敬礼的场面，再看看自己的士兵，心里很不是滋味。掉头往办公室走去。
“团长，你走啥，来尝尝我们陕西的月饼，美得很咧！”
“你们吃吧，我回去睡会。”
郑芒儿知道他在想啥，追上去把一块大泡果塞到他手里，嘴里模糊不清道：“回头看，他们都有，我们大帅准备了咱一团人的月饼，不多一人一块，咱们在塞外也他么能过一个中秋节了。”
郑芒儿的骑兵营是边防军中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上至军官下到士兵全员来自陕西，所有人领着双俸饷，配备着最好的战马武器。徐树铮入蒙首战就是指挥装备优良的骑兵营，在库伦冲散了不可一世的哥萨克骑兵，赢得了库伦之战的胜利。从而为收复蒙地打下了个好的开头。
好刀从来不藏拙，接下来的战斗，骑兵营一场不落全部参与。追击俄军斩杀蒙古土著部队，进城威慑蒙古王公活佛。骑兵营用它赫赫战功表明了他们不是来打酱油的，同时骑兵营也是所有入蒙部队里伤亡最大的。
五百人的队伍在战争结束后，死伤高达半数，最后被并入高在田的骑兵团。黑娃猜到徐树铮可能是有意在削弱他的部队，但他没有怨言丝毫不吭声，接回伤兵和死难者的骨灰同时派遣新兵补充额员。所以，骑兵营的建制一直没变，五百人始终是五百人。
之后，徐树铮回京师参战，带走了混成旅大部，只留了一个不满编的营驻守库伦。骑兵团被派遣到买卖城和俄军隔着色楞河对峙。
高在田是山东滨州人，此刻他和团里的兄弟围坐在篝火旁，听着士兵大声唱着家乡戏曲小调。一小块水晶饼在嘴里细细咀嚼，忽然感觉味道和老家的马蹄烧饼差不多，口感软糯，味道香甜。
“老郑啊，你们有个好长官啊，战死了都值……”
“哈哈，可不兴死啊，死一个商洛抚恤金连同其他杂七杂八的高达五六百元，咱商洛穷啊……”
一旁的篝火边，一个士兵被兄弟们起哄推着站起来，扭扭捏捏的展开已经皱巴巴的书信，说道：“不许笑哈，你们笑我就不念了。”
“快念吧你，我们听听嫂子给你说啥情话咧，快快……”
士兵清清嗓子，高声念道：“大傻春，我是你媳妇儿翠娘，家中爹娘都好，一顿能吃两个馍呢。我和孩儿也好，地里的粮食收完后他进学堂了，昨天被先生抽了，回来哭着给我说他不想念书了，我替你又抽了小崽子一顿……昨天我和孩子被汽车接到了城里，两位夫人还和我说了话哩，她们好美啊，心肠也好的不得了，像画里的人一样。我们一起在军营和面做了咱们家乡的面点，你记住了，我偷偷在糕点上点了三颗红，你好好找找，看到了就是我给你做的，呜呜呜呜……”
念不下去了，八尺高的汉子捂着脸泣不成声，手里的家信小心翼翼举着，生怕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身旁的兄弟站起来，朝四周喊道：“大伙看看自己手上的糕点月饼，看看有没有三个红点的，咱给大春找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