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贤的建议是加派人手,以招工的名义深入到各省受灾严重的县镇里设立招工办事处,绕过监管自行移民。严格控制好男女比例,整村整户迁移为最优解。谈妥后签订契约,发放部分路费让他们能活着走到西北的地盘。
“路上的盗匪怎么解决?拿了路费又半路跑了的怎么办?”
“结保成伙,一个县镇凑够千人再一起出发,小股土匪不敢劫,大号土匪看不上。至于跑路的,我想事先可以在队伍里挑选一两个有点威望的来主持迁移,承诺到地方后给领头的多几亩地一头牛啊等物质奖励,同理,一旦队伍出现逃跑的人,领头取消奖励全队人的田地也减少几分……”
办法是好办法,就是又要费一大笔钱了。送走田福贤后,黑娃找遍桌子沙发也没找到他那包刚开封的中华,无奈去街对面的参谋部找张开凤混烟混罐罐茶。
“大帅啊,临走时大夫人可再三嘱咐过,你每天只能抽一包,再多我们也不能给啊。”张开凤大笑揶揄道,手里的香烟攥在手上,迟迟不给发。
“滚蛋,快点快点,我明明记得小娥给我的是一整包,老子就抽了一根,咋地都找不到了,真尼玛怪了,长脚自己跑了……”
随着事务越来越多,黑娃的烟瘾也呈直线上升。有鉴于此,大老婆二夫人再加上个白灵一致决议,给他限量,不光是烟还有酒也不许多喝。为了防止他打秋风,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全都被警告交代过。浓眉大眼的王德彪叛变当了三位夫人的眼线,时刻监督着他。
“拿来吧你。”黑娃一把抢过,猴急的点上一根,美滋滋抽了两口。
张开凤没啥烟瘾,他的烟是部队配发的,扔在办公室大部分都被来办事的军官将领给顺走了。慢条斯理煮着罐罐茶,笑道:“怎么,民事不顺啊?”
黑娃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要钱,要钱,都跑来跟我伸手,我他么又不是财神……唉,还是你这清静……”
军队不许插手政治民事,民事也管不了军队。这是黑娃定下的铁律,谁也不能逾越这条底线。张开凤开开玩笑打开话头就没往下问。
两人抽着烟喝茶天南海北瞎聊一阵,黑娃居然靠着椅子睡了过去。张开凤轻手轻脚关上门,看了眼沉睡的大帅,兀自叹了口气坐回办公桌处理他的军务。
王德彪进来瞅了眼,就站在黑娃身后一动不动。
屋子里除了三人的呼吸声,就剩下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一个多小时候,黑娃悠悠醒来,活动下酸麻的腰杆,埋怨道:“彪子就算了,咋你也不喊醒我,一摊子事还没忙完哩……走了。”
“等等!”
张开凤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烟递给他,道:“快放潮了,你帮我处理了。”
黑娃哈哈大笑,解开包装拿出两盒,一盒扔给彪子,另一盒揣进自己兜里,其余的还给他。笑道:“老张啊,媳妇儿的话还是要听的。放你这吧,那天我的烟再跑了,咱再来。”
这个老张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就不会支走彪子再给嘛。出了门,黑娃回头道:“彪子,你不会告密吧?”
王德彪摸了摸裤兜里的烟,面无表情道:“大帅一直在府里办公咧。”
很好,黑娃满意点点头回府吃午饭。次日,秘书处的宋鸿作为大帅特使出发去往最近的山西。宋鸿就是在西安城下讹了陈叔潘一把的那个年青军官,黑娃见他口才胆气都不错,来西北后就把他调入秘书处,专门负责对外联络的事务。
他这次要去的地方不止山西,京城,南京,广州军政府,凡是大一点的军阀地盘他都要去走上一圈,任务只有一个,向军阀们推销各式武器军火。
黑娃系统账上有一千万,不到绝地非常时刻时他不会动,在银行还未开办有实质收益之前,他能想到来钱最快的只有倒卖军火了。
以前,他一直不愿意搞,总觉得在国内贩卖军火,就是在助纣为虐在犯罪。卖给吴佩孚也不过是政治利益的交换。现在他顾不上了,反正没有他卖,那些军阀还不是从外国人手里买了。与其让洋人赚走了,还不如自己薅,起码他拿来也是为了建设西北。
人啊,只要有一个看起来稍微合理的借口,就能很快说服自己。无论这个理由有多荒唐。
七月,西北公司派出超三百人的招工团队奔赴内地招工。一月之间迁民三十万,大部分都被穆藕初截留到新建的工业区,他需要大量的建筑工人。
面对都统府内声讨穆藕初的各地官员,黑娃下令,各地招工办继续保留加大力度,下沉到各乡镇村庄或临近城市,招收工作人员采取招千奖百,满万奖千的鼓励政策……
此办法一出台,不光下面的招工办疯了,各地的牙人甚至小商贩都加入了劝说移民的大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至八月底百万移民涌进西北。
“不够,不够。西北至少还需要三百万,我们的土地在荒芜,我们的建筑工地,铁路,公路,矿场,新建的工厂都还有大量的人工缺口……”
…………
第164章 染血的界碑
商南县,紫荆关镇。
这里地处鄂豫陕三省交界,自西北开始施行移民实边一来,每天这座小镇都变的拥挤不堪,大量的移民从这里入境陕西,由商洛统一安排送至西北各处。
今天也不例外,三角凉亭靠近陕西一边的界碑里。一条粗麻绳隔开了汹涌的人群。当地民兵端着枪在两边维持秩序,移民署的人在麻绳内侧的街道上一字排开十几张桌子。各个队伍的头人上前登记人数,每过去一人发放一个竹制的号牌。
凭借此号牌可以在后面学校大院里去领取一份稠粥,早已饿得两眼发绿的灾民们在民壮棍棒的招呼恐吓下,端着碗吞咽嘴里不多的唾沫忍着躁动排队领粥。
“哥,哥,快吃,吃完咱再去排队,兴许还能混一碗,呃……”
花娃子蹲在墙角,手里的陶碗已经被他舔的干干净净,无一丝米汤残汁。见状吴满仓把碗里的剩粥分了大半给他,道:“算了,抓到又是一顿揍。”
“揍就揍,填饱肚子就行了,这粥太香了。”花娃子满不在乎道,几口倒进嘴里吃完就拉着吴满仓又跑到长长的队伍后。
“哥,你说咱到了西北,真能分地给咱吗?”
“应该能吧,村长不是说西北地多人少吗,随便种点啥都够咱们兄弟活命的……”
两人嘀咕了几句就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大锅里的粥香勾得两人没了说话的欲望,和大伙一样伸长脖子往里瞧。花娃子和吴满仓其实不是亲兄弟,花娃子是个乞丐,前些年家乡闹灾和自己家人逃荒时走散了,跑到了吴满仓所在的集镇以乞讨为生。两人结识后,吴满仓只要去镇上多少会带点糠饼子窝头接济下他。
今年吴满仓的家乡也遭灾了,大半年没下一滴雨,田地里的苗种全部干枯,农户颗粒无收。没得办法在牙人和村长的鼓动下,把牙人给的安家费和仅有的一点粮食留给家人后,和小兄弟一起加入了移民的队伍。五六百里下来,全靠花娃子施展他乞讨的本事,两人才不至于饿死在路上。
再次喝上粥,这回花娃子不像刚才那么急了,两根路边折断的木棍当做筷子插在粥里,还能稳稳立起来。赞道:“娘嘞,这西北还真是舍得,少点水都能当饭吃了。”
“可不,咱镇上的财主都不敢这么吃咧。”
正说着话,一个民壮提着棍子走了过,指着墙边的一群人呵斥道:“吃完的快点走,去后面澡堂子洗澡消毒,快点的……”
洗澡?消毒?两兄弟和屋檐下的人们皆是一惊,花娃子大声问道:“大哥,咋还洗澡咧?”
民壮双眼一瞪,不耐烦道:“不洗澡脏兮兮的像个啥,带进疫病怎么办?别啰嗦墨迹了,快点的,外面几千人等着哩。”
拿着号牌又是排队,进澡堂子前男女分离,有些一家人过来的,女的生怕出来见不到自家男人,在门口哭天喊地不进去,负责的怎么解释就是不听。烦了,直接朝女浴室一喊,几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出来,二话不说抬起来就往里送。
“脱光,衣服物件放进篮子里。”
“大哥,我就这身衣裳,你别给我弄丢了啊……”
“就这破烂,谁要你的,麻溜的别耽误事。”
等这批人进去了,管事的带着人出来,戴上手套往篮子里上喷上一层混合了酒精的杀毒药水。移民绝大多数都是灾民,有灾就有疫,为了防止大批移民进入给陕地带来疫病,这些手段必不可少。
清晨一直折腾到快下午,两兄弟才算是住进了原野上搭建的帐篷里。他们要在这歇息一日,明天出发继续往西北走。
“衣服都晒干了哈,不要乱扔废物,茅房在下面,乱解手抓到的要挨鞭子……”吴满仓提着一个铁皮大喇叭穿行在帐篷间,他因为会写字嗓门大被工作人员给安排了这个活。报酬就是每顿他能多得两个馒头。
“哥,快来看咧,他们发东西了。”
花娃子从小帐篷探出头来,对走过来的吴满仓喊到。“哥,快来看啊他们给我们发了毯子啊,还有草鞋帕子毛刷啊,这是啥,哦,雨衣咧,我在镇上见过有人穿……”
吴满仓笑道:“再不担心了吧,西北不会骗咱这些苦哈哈庄稼汉的。”
“那是,这些咋滴也要一块钱了吧,这还没到西北哩。”
当晚,两人睡在暖和的毛毯里,兴奋的憧憬着到了西北后的生活。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离他们营地不远的镇上,一场因他们而起的冲突正在发生。
“这里是陕西地界,退回界碑之外。”
“把逃人还给我们,我们自然会退回去。”
三角亭下,一班民兵组成人墙挡在界碑边上,对面是一群持枪的河南士兵。双方互不退让,火药味一触即发。西北移民署的负责人朝云和镇公所的王保长两人在努力和对方军官交涉。
军官望着他俩道:“行了,别说了,我们奉命抓铺逃人,你们不交我们就亲自过去抓,这事没得商量。”
朝云怒道:“逃人?这里没有逃人,只有我们西北的工人。”
“这么说,就是不交啰?”
王保长道:“这里是陕西的地界,你们镇嵩军持枪闯界只会挑起两省的战争,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连长大人,三思啊。”
“砰!”
连长抽出短枪朝地下开了一枪,子弹溅起的灰尘吓了朝云一大跳。
“你敢!民兵准备!”
王保长怒喝道,拉着朝云后退两步挥手让民兵也端起枪,可惜晚了,对面的镇嵩军在连长的命令下开火,一排民兵还未来得及拉开枪栓就被击倒在地。
“跑,跑到驻军那,告诉他们镇嵩军打过来了。”王保长在士兵枪响的那一刻就把朝云推到界碑后,说完这句话就掏出身上挂着的盒子炮,借着界碑和亭子的遮挡开枪还击。
炒豆的枪声响彻午夜,整个镇子都被惊醒。一个连的镇嵩军轻松突入镇上,王保长身中数枪倒在界碑上,鲜血染红了界碑上陕西两个大字。
九月六日夜,镇嵩军奉河南督军赵绸,帮办刘镇桦之命,借口抓铺逃人武装进入陕西,于当夜枪杀紫荆关镇民兵十一人,保长一人。
是夜,镇嵩军劫掠占领紫荆关镇,并驱赶五千灾民返回河南。
…………
第165章 槐花
“别慌,大伙藏好别出声,天这么黑,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听我哥的,趴下,趴下。”
一处原野田埂下,吴满仓满脸大汗来回轻声安抚住惊慌失措的人们,腰间悬着的铁喇叭不时拍打着他的屁股蛋。半晌后,花娃子抱着一个小女孩挪了过来,道:“哥,过去了吗?”
“嘘,别出声。”
花娃子连忙捂住小女孩的嘴,把她死死搂在怀里。他已经听到上面传下来的脚步声,他耳朵尖一听就知道是当兵穿的绑腿靴。到处乞讨时,他听得多了。
今夜无月,到处乌漆嘛黑的。顶上火把的倒影渐渐消失在原野,田埂下躲藏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吴满仓爬到最高处看了半天后滑下来,对底下眼巴巴瞅着他的人道:“当兵的走了,现在没事了。”
花娃子松开捂着的手,小女孩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不做声。花娃子问道:“你家大人在哪你知道不?”
小女孩摇摇头,泪水哗哗往外漫。
“好了,别问了,先带着吧,等天亮了再去找。”
歇了一会,吴满仓起身往外走,花娃子牵着女孩跟在身后。不一会他们身后就全是跟着的人,吴满仓回头看了眼,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朝着原野上走去。
前半夜,他们两人睡得正香,被激烈的枪声惊醒。还没来及搞清楚状况就被营地里惊慌失措的人群给裹挟着跑到了这片原野上,看到当兵的在到处驱赶抓铺移民,他从熟悉的口音上就猜到了,这是来自家乡的兵。
也许是他腰间挂着的铁喇叭,众人以为他是移民署的人,自发向他靠拢跟着他躲避追捕。好不容易走到陕西了,刚吃了两顿饱饭,没人愿意被当兵的抓回去。
走到一处山脚,吴满仓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来时的方向,火光冲天,还夹杂着炮火的声音。花娃子心惊道:“哥,打起来了吧?”
“嗯,我们快走,那边有人家,我们去村里躲躲。”
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一行二百人到达村庄的打谷场,还未说上话就被一群持枪拿刀的村民给围起来了。吴满仓上前交涉说明情况,并拿出竹牌和签发的契约证明身份。村长和几位老人商量后,同意让妇女儿童进村,其余的在打谷场在草堆里将就一晚。
“镇子上干起来了,你们不跑吗?”吴满仓问道,这里离镇子没多远,他觉得还不够安全,要不是有妇女小孩跟随他绝不会选择来这。
村长是个中年人,抱着一杆长铳坐在石磙上,望着远处的火光,平静道:“他们打不进来,我们部队就在附近哩,娃子别怕,最多天明了他们就会被打跑。”
紫荆关镇外的大路上,朝云跟在一群士兵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受不了了蹲在路边大口呼气,一个军官模样的过来解下水壶递给他,道:“你就别去了,等着吧。”
“不行,老王还在镇上,呼呼呼,我移民署的人还在……”
军官蹲下身架起他大步往前追了去。还有余力大声喊着:“加快速度,再快点。”
紫荆关的驻军在镇外的丹水河边,离镇子有六里地。从枪响时,驻军就派出侦察兵去往镇上查看情况,半路遇到了来报信的朝云,紧接着驻军一个营留下两个排留守,其余全体跟着营长出动奔赴镇上。
镇小学,汪念海和学校几个老师忙着组织老弱妇女儿童进入教室躲避,外间的操场上挤满了跑过来的百姓。最外围是镇民兵和青壮分守围墙和校门。
得益于商洛的全民皆兵体制,这里的青壮男女均接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枪响后,察觉不对的各家各户立即按照训练时的预案纷纷逃进学校这个最近的预备避难所。槐花把爷爷奶奶送进教室,嘱咐小弟道:“粉儿,看着爷奶,听从老师的指挥知道不,不许乱跑。”
“姐,你去哪?”
槐花咬着牙把散发快速扎成辫子摔倒脑后,道:“我去外面帮忙。”
“我也去,我会打枪。”
“还没轮到你,不许跑。”
外面的枪声激烈,槐花说完就从人群中钻出教室,跑到外面操场找到民兵队长,大声道:“童子军二中队队员吴槐花,请求加入战斗。”
队长看了她眼,把手里的一颗手榴弹递给她,道:“没有枪了,顶着用吧,等会听招呼。”
“是。”
跟着按照训练时教官教的在围墙后找到一个打枪的民兵,紧紧攥着手榴弹蹲在他身后。如果他受伤或牺牲了,槐花就要接过步枪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