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整体布局不太合理，规划书里各种项目分散，没有合理运用地理和人力上的优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造成了资源极大的浪费。比如说规划书里明确要在大同建设一座大型煤矿，包头又建，榆林也建，整个西北大大小小计划同时开工近十座，是否浪费了人力和资金占用成本？”
老高解释道：“各地发电厂需要原料啊，不建的话从长远来看运输成本更高。”
穆藕初摆摆手道：“不不，你错了，西北现在不需要那么多电厂，我们要首先保障工业用电，其次商业，最后才是民用。规划书里开篇就道明了纲领集中力量办大事，这只是三年规划而已，后续再一步步来，一口可吃不了一个胖子，我认为大同，榆林，包头，有这三座就够了，基本可以辐射整个西北和部分陕东地区。……”
老高皱眉想了会，点头表示赞同。
穆藕初见他点头了，继续道：“再就是产业不集中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
黑娃从办公桌上拿来一张全区地图，穆藕初用尺子在上面丈量给他们看，道：“你看从察哈尔最东端到绥远的陕坝有近千里，北边的锡林到底端的榆林又是近千里，全世界哪有这么大的工业区？所以，我认为咱们应该择一地集中建设一个真正的工业区，把所有企业厂子都拢到一起，形成集群效应……”
黑娃望着地图，道：“你认为工业区该多大？建在哪里合适？”
“这里，工业区建在这基本能囊括煤炭，冶金，化工，制造，纺织等所有工业化必需之产业……”
“行，老高我们仨现在就去实地看看，合适咱就搬家。”
…………
第161章 截留税款
云中县，几个月前这里还叫托克托旗。撤旗置县后，这里恢复了周时的旧称。历史记载周安王十二年（390年），赵武侯在此筑云中城。赵武灵王十九年（前307年），赵武灵王置云中郡并改革军制，实行“胡服骑射”。秦统一六国后，在全国设三十六郡，其中的云中郡就位于县境内。
穆藕初选定的位置就包含这里，原因很简单，这里有黄河。不管是工厂用水还是货运都可以依托黄河水利之便利。陆地上东距大同约两百千米，北距都统府归绥城70千米，南距榆林一百千米，西距包头130千米，处于归、包、榆金三角腹地。
区域面积一千五百多平方千米，四季气候分明。县城里还有支流清水河汇入黄河。三人当天出发，沿路探查地势地貌水文环境，三日后返回。
次日，穆藕初重新提交了修改后的工业区规划书，远比原先那套厚实多了。黑娃和老高两人窝在办公室研究了一整天，才发觉他们之前把一个工业区想的太简单了。
严格来说工业区更像一个综合体，它由很多不同性质不同功能的建筑和设施所组成。既然是工业区那么第一个自然就是工厂，以工厂为单位，包括生产车间和辅助车间。穆藕初设计的工业区内，包含了生产厂房，储备仓库，包括原料、设备、成品、半成品仓库。还有工业区的动力及各种配套设施，电站、油库、水厂、污水排放处理及各种工程管线等。
这些设施应统一修建，共同使用，再就是一个完整的工业区必须要有维修与辅助企业，如机修、工具车间等，可联合修建形成专业厂，边角余料以及为大厂配套加工的工业，既解解决生产需要，又有利于各种劳动的安排。提高设备利用率、减少污染、增加税收和就业
最为重要的工业的运输设施，像这类联合重工业区对物资的输入和输出都有着很高的要求，显然一般公路是无法满足的，要联合修建铁路专用线、公路、船运码头等，可显著节约投资，加快建设速度。
还有工业区内的公共服务设施，包括办公场所、宿舍，医院、食堂、浴室，学校等，在工业区开建时也需要同步建设。
高哲民摘掉老花镜，感叹道：“没到一个工业区的规划里头竟然有这么多条条道道，我们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像商洛那样建几座工厂，搞好三通就行了。不愧是能翻译管理学的人才，大帅，这人无论如何都得留住啊。”
“上会吧，尽快落实。”黑娃颔首道，现在的留洋生当真没一个是简单的。
次日，高哲民召开西北咨议局全体成员审议，穆藕初作为主策划人做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报告讲解。该规划自然是全票通过。会后都统府发文云中县清水河以及成乐县【和林格尔旗】，三县并入工业区。黑娃当天任命穆藕初为西北工业区主任，负责建设和管理该区。同时他还兼任新成立的西北工业集团总经理，董事长是黑娃。
穆藕初不负众望，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黑娃堵在后院的走廊上，伸手向他要钱要人。
黑娃嘴里还叼着一块花儿吃剩的油饼，用力咽下去瞪圆了眼睛，道：“老高没划拨款项给你？”
“给了，不够。”
“你要多少？”
“至少一千万。”
“多少？”黑娃剧烈咳嗽，连忙接过小娥递过来的茶水吞了几大口，喉咙里的饼子才慢慢顺了下去。
穆藕初不为所动，竖起一根指头，道：“一千万，栽下了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嘛。光靠上次的百人考察团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必须吸引更多的商人实业家前来落户开矿建厂……”
黑娃转身往回走，穆藕初也不避嫌亦趋亦步跟上，在后面嘀咕道：“老高就批了两百万做启动资金，这点钱我连三通都通不了，更不谈其他配套……”
“是这，你先去干着，后面资金我来想办法……”
“那不能，我去了要是钱没到位，停工损失更多，这样吧，大帅再给三百万……”
黑娃有些后悔了，他没发现这个人跟唐三藏一个吊样，一上午自己到哪他就跟道哪里。实在无法了，黑娃在饭桌上把碗一拍，拨开菜盘往桌上一趴，大声道：“就这百来斤，你要就拿去卖了去逑。”
鹿三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怒道：“花儿还没吃完咧，一边去耍横撒泼去。”
穆藕初走了，临走说道：“这钱只够他半个月花，一个月后他带着工人来都统府找他这个都统大人要工钱。”
白嘉轩奇怪道：“黑娃，你这官咋还当得欠一屁股债哩？”
黑娃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哀叹一声闭眼不语。晚间，小娥递给他一个木匣子，道：“哥，这是大姐和娘给我买的首饰，还有一些存钱，都在这了你拿去用吧。”
黑娃抬头看她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头上的发簪不见了改用一根精细的木棍挽着。手腕上她最爱的碧玉镯子也不见了，打开匣子一看，果然都整齐在里面躺着。
“傻丫头，哥不缺钱，快拿回去戴上。”
“哥，我听说了，建工业区要好多好多钱，这些放在我这也没用处，咱家有吃有喝的就够了。还不够我就带着花儿回商洛去，我去把大姐的私房钱偷出来，我可知道她藏了不少哩……”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黑娃把她按在炕上坐好，一件一件首饰给她戴上，妥当后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哥有办法，你别寻思去偷秋月的了，小心她施家法打你屁股。”
隔日，黑娃召见高哲民，先是狠狠批了他一顿，老高连连保证以后不会再卖大帅了。罢了，两人坐在办公室吞云吐雾，黑娃瞥了他眼，道：
“办法不是没有，咱们上解中央税款的日期是不是快到了？”
“快了月底就要交。你想打这上面的主意？”高哲民吃惊道。
黑娃点点头，道：“对，先截留了再说，以后宽裕了再说。”
按照民国法典制度，地方是要向中央政府按比例递解国税收入的，不过民国嘛大家都知道各地军阀拥兵自立，割据一方。地方各自为政，自行课征税收，任意截留税款是平常事，黑娃之前在陕东就没交过。得亏北洋政府大部分时间是靠关税和借款过日子的，不然早崩溃了。直皖战争后，黑娃加入直系，为了换取绥远察哈尔两地，他才承诺会如期如数上交税款的。
按约定，一季度上缴一次，考虑到黑娃新进两地，财政部赋税司同意他半年后缴纳。而现在刚好半年。
既然大帅都不要脸了，老高觉得还有更进一步的空间，沉吟道“缓缴不如不缴，先拖着，逼急了就给点。说不得那天直系和奉系就干起来了，到时谁当家还两说。所以，呵呵……”
黑娃上下打量他几眼鄙视道：“老高，你变坏了啊！”
…………
第162章 银行
如果一个问题解决不了，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很明显黑娃不可能干掉穆藕初，就只能和老高再次来见他，商讨资金缺口的问题。
穆藕初没急着去云中赴任还暂住在迎宾馆，他似乎预料到黑娃会来。三人尴尬的寒暄了阵，坐在宾馆沙发上。
“六十万少了些，不过也能顶一阵。”穆藕初对截留税款的事不关心，他推推眼镜笑道：“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我不知道西北为什么不去用。”
黑娃道：“你想说银行吗？”
穆藕初楞了下，接着点点头道：“对，我观西北包括商洛都没有一家银行，只有钱庄，不知这是为何？”
高哲民叹气道：“很早大帅就和我谈过此事，奈何我们没有专业的人才，银行涉及太多专业知识了，牵扯众多利益，更关乎广大百姓民生。没有专业人才前我们实不敢妄动。”
黑娃点点头，附和道：“以前只有商洛一地，钱庄勉强就够用了。昨天你走后我就考虑过了，现在不成了，银行还是要开办的，而且必须尽快。这不来找藕初兄商量商量，你在江浙上海富裕之地待得久些，看能不能介绍一两个专业人士来主持……”
银行是经济的调节器，工商业的助燃推进泵。庞大的工业区自是少不了，初本的规划书里就有关于成立银行的计划，不过黑娃对这行业实在不太了解，就以后世道听途说的信息和现在钱庄的模式，做了一个简略的构想规划。原本想着等规划落地后，煤矿铁矿等厂子开办起来后再去着手办理，现在看来等不了了。
“谈荔孙，不知道大帅听说过这个人没？”
有点耳熟，黑娃皱着眉头还在思索时，身旁的老高已经豁然起身，急道：“穆兄认识他？”
穆藕初含笑点点头，道：“上海开办纱厂时，他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行长，因此接触颇多。”
黑娃这才想起此人是谁，他在报纸上见过他的新闻。开口道：“不是听说他辞职去天津开办私人银行了吗？怎么藕初兄能把他弄来？”
“能啊，只要大帅舍得下本钱，没有弄不来的人才。”穆藕初拿出一份写好的文件资料递给他，说道：“此人去年去的天津，也确实想开办一家私人银行，连名字都取好了，可惜遭逢直皖大战，财政部农商部瘫痪，一直没人给他审批，今年直系上台，对他的提议根本没兴趣，就一直这么拖着……”
黑娃耳朵听着他说，眼睛一目十行浏览着手里的这份笔写的资料，或者说叫履历表更恰当。
谈荔孙字丹崖，淮安人。光绪二十八年（1902），谈荔孙考取南京江南高等学馆，两年后官费留学日本，就读银行经济专业。光绪三十四年（1908）谈荔孙回国后又考中商科举人，并任度支部主事。宣统三年（1911）调任大清银行稽核。辛亥革命后任职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财政部。
民国元年（1912）年，谈荔孙被聘为中国银行计算局局长，后转任国库局局长，他“外采欧制，内察国情”，建立了一套国库管理制度。两年后又任中国银行南京分行行长，上海分行行长。
后来谈荔孙感到，任职国家银行“不足发抒抱负”，难以施展自己利用金融资本从事实业的想法，渴望由自己创办商业银行，施展抱负，于是广筹资金，于去年在天津创办商业性的大陆银行。可惜因为手续问题一直拖延至今。
纸上，穆藕初评价谈荔孙作风稳健，处事谨慎，“事无巨细，悉出亲裁”，决策非经研究论证不予实行。但同时此人偏偏在放贷投资上又十分大胆，和其他银行不同，他投资只看人，他觉得你行，他就能一直坚持投资下去……
黑娃把纸折叠放进兜里，看向穆藕初道：“怎么弄？说说看。”
“给他不低于百分之十的股份，完全放权给他掌控，董事会无故不得干预他的决策，我相信他会来的。”穆藕初自信道，他和谈荔孙相交多年，两人引为知己至交。他相信谈荔孙在开办私人银行受挫后，拒绝不了如此优厚的条件。
黑娃起身，道：“那行，你介绍的你去把他弄来，条件我都答应。”
回到都统府，黑娃叫来候仲威，把折纸递给他道：“尽快把此人调查清楚。我需要更加详细的资料。”
“是。”侯仲威看了眼就放进贴身里兜。
“四石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计划，现在在科布多和唐努乌梁海一带活动，灭三盟二十八旗擒获王公百人，捣毁寺……”
“库伦作何反应？”
“没反应，只发文要求各部合作自保，请求驻蒙办事大员派部队清剿，陈毅借口防备俄人，无力派兵……”
黑娃道：“游击之精髓在于游而击之，除了库伦，其他地方都要游到割上几茬。为以后减少点阻力，还有，时刻关注着俄人和倭人……”
…………
侯仲威走后，公文还未看完一份，田福贤又来了。
老田身材愈发肥硕了，黑娃瞅着陷进去的沙发，蹩眉道：“田叔，你没贪吧？”
田福贤吓了一跳，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道：“大帅，我咋敢吗？”
发现黑娃眼睛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他恍然大悟明白了黑娃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大帅，你知道我这人就爱美食管不住嘴，但我保证我没贪过一厘一毫，俸禄够我和你婶娘用哩。老大老三争气，做上了小学教员，他们能养活自己不用我们操心……”
竹筒倒豆絮叨不停，黑娃不得不打断他，道：“我就随口问问，你别往心里去。话说你这该管管嘴了，太胖了身子也遭不住嘛，等过几年三高啊什么都来了……”
“三高是啥？”
“呃，三高就是，就是……”黑娃不晓得该怎么跟他解释，直接道：“反正每年去医院检查下，找我老丈人把把脉也行。身体是工作的本钱，商洛还得你用心操持的呢，可不能耽误了。”
几年时间从一个总乡约干到了商洛府道尹，田福贤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但夙夜干工作也是常态。闻言点点头算是应承了，上级关心下属健康可不得接着。
坐回沙发，田福贤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道：“我来是想向大帅汇报下移民工作进程的。”
“有什么问题吗？”黑娃问道，秘书处隔天就会汇报一次，目前来看进展的很顺利啊，第一批三千移民已经落户九原【现鄂尔多斯市】。
“嗯，是有点问题。不知道大帅发现没有，这三千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成年男子，女人很少。”
“女人有多少？”
“不到十人，除掉老弱，青年女子只有两人。”
…………
第163章 人口
健康的人口构成有很多因素，其中最重要和最基本的是性别和年龄。通俗的讲就是男女比例，最理想的是同年龄男女性别人数相等或相近。
3000:2，一千五分之一。这到哪里都是一个极端不正常的比例。
田福贤报告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主要还是各受灾省份不愿意放出适龄女子，他们宁可给壮年男子签发离乡证让他们去外地就食，也不愿给女子发。很简单灾难只是一时的，熬过去了这些女子自然会给属地增加新生人口。而养活一个成年男子的口粮可以养三五个女子。
这笔账谈不上划不划算，只能说是灾年保留元气的一种常规操作。
其次原因是女子走不了这么远，三千移民大部分来自河南驻马店一带，最低他们要走五六百里到达商洛最南端的商南县，再由商洛送到西北。这中间的路程他们要自备吃喝防备盗匪，很多人都是一路乞讨相互扶持过来的，老人和女子怎么可能坚持的到。
田福贤把手里本子递给黑娃，道：“大帅，我琢磨了几项办法，您看看能行不？”
他能来说明情况自然会准备相应的解决之道，先不管成不成熟，起码说明我认真在做事了。为官之道，不外如是。
“招工的名义？这条可以，以家庭为单位移民，嗯，也可以……”
黑娃放下本子，点上一根烟独自在哪沉思，田福贤也不见外拿过桌上的烟盒，给自己点上，大半包烟很自然的顺势揣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