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的手脚正在逐渐变得冰凉，仿佛心脏正在逐渐停止跳动。
在刚才的生死关头，他明明已经无比艰难地做出了放弃的决定，努力地说服了自己他并不是必须和陈雯雯在一起，深刻地认识到了陈雯雯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小段经历。
但在被尼禄揭穿陈雯雯知道他喜欢她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死一般的寂静和冰冷。
陈雯雯知道。
陈雯雯都知道。
当其他人在陈雯雯面前提起他路明非的时候，肯定会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喜欢陈雯雯的人那么多，他们肯定也会说路明非的坏话吧？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陈雯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陈雯雯很温柔，她不会说别人的坏话，也不会对此进行附和。但是——
显然，她也不会进行反驳。她不会去告诉其他人，“路明非其实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差”，甚至路明非自己都没底气说这种话。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路明非应该遭遇会到更加明确的敌意，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一无所知。
那么这样的陈雯雯，在面对路明非之时，她都在想些什么呢？
第246章 Mission：026 炽热的光
“……她、她也不一定就会那么想吧？”
路明非努力地从气管里挤出一丝声音，但这话听起来他自己都不太信：“也许她只是想以学业为重，毕竟也快毕业了……”
尼禄用鼻音发出了一声嗤笑：“你不会还想说她只是在等你告白吧？”
于是路明非无声地萎靡了下去。是啊，她说的真对。陈雯雯知道路明非对她有好感，但却一直装作不知道，不就是不想做出直接的拒绝导致撕破脸吗？他还能蹬鼻子上脸不成？
可路明非不愿意接受理性得出的结论。这怎么可能呢？他路明非可是陈雯雯唯二主动邀请进入文学社的人，他难道不应该是特别的吗？
“对挣扎在黑暗中的人，上帝散发出光明；对生活在白昼的人，上帝幻化为人性。”
听到尼禄念出这句诗的路明非抬起头，眼睛仿佛有些发涩：“你在说什么？”
尼禄合上手中的诗集，对路明非的不学无术深感遗憾：“威廉·布莱克的诗。生活在白昼的人对光习以为常，但对于未曾见过光的人而言，那被认为是习以为常的、平平无奇的光反倒会把人点燃烧尽。”
说着，她扭头看向路明非：“不觉得很适合现在的你吗？”
也只有像他这样缺爱的人才会把别人习以为常平平无奇的善意当做是好感的表现。尼禄如是说。
“不过你都已经决定要放弃了，有必要还为了这个伤神吗？”
“放弃了和放下了又不是一回事。”路明非不服气地哼唧着，“你还小，不懂也正常。”
“好好好，我不懂。”尼禄失笑，“所以？你是还打算在走之前告诉她这件事吗？”
路明非沉默了。
片刻后，脚步声从地下停车场入口处传来。层层叠叠的脚步声足以说明来者人多势众——那是学院的善后团队。作为一起标准的龙族袭击事件，他们得尽可能地掩盖住真相。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路明非放松地叹了口气：“她不想听，那我就不说呗。反正以后都和我没关系了。”
“那就记住自己说的话。”
尼禄说着，语气颇有些强硬。她对着路明非伸出手，做了个“拿来”的手势：“手机给我。”
“啊？这是一次性的吗？”路明非看了看已经被自己的体温暖热乎了的手机，上面全是自己刚才吓出的冷汗：“那个……它好像有点脏……”
“那你自己打也行，记得开免提。”
打？打给谁？路明非茫然地眨了眨眼，打开手机点亮屏幕，按进了拨号界面，然后再次愣起了神。
一条陌生的号码位于联系人列表之中，备注是“古德里安教授”。路明非福至心灵，拨通了这个号码。
“尼禄小姐？”
在电话还未接通之时，来自卡塞尔学院后勤部门的几个彪形大汉已经站在了不远处，他们迅速地拉起警示带封锁了现场。为首的一人习惯性地朝她敬了个军礼，随后说道：“负责这次任务的叶专员已经带人去处理受害者和目击者了，好消息是无人伤亡。他让我转告您，作为还未加入学院的预科生您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校规，还请在三天内分别准备一份行动报告和检讨，视报告内容来判断是否需要进一步的处罚。”
“明白了。除此之外就没有需要我的事情了吧？”
尼禄点了点头，这种情况倒是还在她的预料之内。作为“超自然人类集中营”，所有卡塞尔学院学生的一举一动都是需要报告学院的，未经允许动用言灵更是其中的大忌。而尼禄作为预科生，需要遵守的校规自然更加严格，如果不是为了对抗龙类和混血种，擅自使用言灵直接遭到开除也不奇怪。
“是的，感谢您的理解。这位……”
“这位”当然指的是路明非。按照正常流程，目击了和龙族作战的普通人是要通过心理暗示让他们忘记这一切的。不过这就是为什么尼禄要让路明非现在给古德里安打电话。
“喂？是路明非吗？”电话接通，古德里安兴奋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我们学院的面试会会在两天后举办，地点是丽晶酒店……”
“教授。”尼禄喊停了他，“您好，我是学院的预科生尼禄·福尔图娜。”
“预科生”这三个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在得知路明非被卷入了一场龙类袭击事件之后，古德里安大惊失色的同时也大喜过望，对他而言这相当于是证明了“路明非的威胁高到龙类急于将其抹杀”。同时也很明显的，负责处理这件事是“叶专员”自然就是和他一起提前来到了这座城市，正在准备面试的执行部专员叶胜。
于是路明非被证明了属于学院的相关人员，在面试之前都没有必要进行心理暗示处理。不过路明非还是得被一定程度地监视，同时也得提前签下协议保证不能泄露有关龙族的秘密。
等到一切结束，时间已经来到半夜了。对于那些从昏迷中醒来的人来说，这一次的事件被解释为“地下瓦斯泄漏致使全楼的居民中毒昏迷，瓦斯燃烧产生的小型爆炸导致电梯坠毁，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相当于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心有余悸的婶婶感叹起自己的好运气，而设定上的报警者路明非则被叔叔偷偷塞了两张“红爷爷”以示鼓励。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路明非的申请通过即将参与面试一事也是难得的好消息，叔叔甚至想要开瓶酒庆祝，结果被婶婶无情地阻止了。不过坏消息则是随学院的信件而来的手机遭到了叔叔的征用——尽管他拍着胸脯保证日后一定会给路明非再买一个，可惜掌管财政大权的人是婶婶。她不点头，叔叔的保证也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晚上，堂弟早早地睡了，路明非也得以再摸一会电脑。QQ上有一个未读消息，是来自出事前和他在星际争霸中鏖战的老唐。
“打得不错兄弟，下次再来？”
路明非点开消息看了一眼，默默地将窗口关闭。
第247章 Mission：027 老唐
路明非之前被婶婶喊走，匆匆关机，都没看到这条消息。
老唐是群里的管理之一，星际技术还算不错。他是个美籍华裔，据说从小在美国长大，自称是自由职业者。
既然是自由职业，自然作息也不太稳定。身在美国的他有时候甚至能和路明非对上作息。现在时间已近十二点，纽约那边应该正是大中午，老唐还在线。
他其实很少主动约人打星际，隔着半个地球，哪怕用了代理网络也算不上好。倒是路明非反正用着红点没法微操，不怎么怕网络延迟，这才主动找上了他。
“好啊，下次一定。”路明非打字回复。
QQ收到信息的“滴滴”声几乎是立刻响起，中文说起来不怎么顺溜的老唐打起字却是飞快，据说是在跑网团当GM时练就的本领——老唐还是个《龙与地下城》桌游的忠实粉丝。
“现在又上线了？兄弟我都要怀疑你是在美国了。”
“刚才都是我堂弟在用，这电脑是他的。”
路明非回复完消息，看着屏幕上的字，恍然间想起自己好像马上的确是得去美国了。他已经知道了龙存在的秘密，按说后天的面试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想了想后，他又给老唐发了一条消息：“老唐，你对美国的大学熟吗？”
“我倒是确实和纽约大学的学生一起参与过义工。怎么，有想法？准备申请吗？”
还是秒回，看得出老唐这“自由职业”不是一般地闲。
“已经到面试了，是芝加哥附近的学校。”
“可以啊！那你来美国之后放假了跟我说，哥们带你去穷游啊！我知道几个特赞的景点！”
路明非想了想，打出一行字却又一一删掉，最后只回复了两个字。
“好啊。”
随后他关上了聊天的界面，有些迷茫地回忆起自己是打算做什么。
时间这么晚了，他不可能接着玩游戏的。那么就是想要和人聊天？还是说准备等消息？
想到这里，他才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再也不用抓心挠肝地等待陈雯雯发来的那些简短又朴素的消息了。他已经宣誓了和这场毫无结果的恋情的告别，陈雯雯对他而言已经是“曾经暗恋过”的女孩了。
然而世界正常运转，一切都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是在告诉路明非，他的感情也就是这么不值一提的东西。他的喜欢与否，对陈雯雯而言并无意义。
“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怎么难嘛。”他捏了捏嘴角，试着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但他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出现，路明非看也不看地直接通过了。一般会来加他的除了文学社的人，基本上都是星际群的朋友，也许是打算约上一把。
路明非点开这位新朋友的头像，心中暗道这人还挺骚包。对方头像是用的是一本老旧的硬皮书，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样子，像是会放在博物馆里展览的东西。按说用这种头像的要么是文艺青年，要么就是想要假装自己是文艺青年。
不过看着书封上那个浮雕般典雅的大写的“V”字，路明非不禁觉得这本书好像有点眼熟。
于是他刚准备打出：“准备睡觉了，明天再玩”几个字的手停了一下，这让对方的发言率先出现在了聊天框里。
“我是尼禄。”
在预科学校的宿舍里灯火通明。尼禄坐在桌前，刚刚开了个头的检讨书放在一边，面前是她为自己置办的笔记本电脑。在智能手机的功能还远未达标的如今，这东西还真是不买不行。
发出第一条消息之后，尼禄的手指接着在键盘上跃动着，第二条信息也随之出现在聊天框内：
“你检讨写的怎么样？”
内容简单、直接、直抒胸臆。路明非的第一条消息也终于弹了出来，内容是简洁明了的一个“？”。
“你这态度合适吗？我要写检讨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尼禄发出消息后，“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动了几秒，随后率先出现的是一个“跪地求饶”的Emoji，路明非的回复过了片刻才出现在屏幕底端。
“是小人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尼禄再次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消息：“你检讨写的怎么样？”
“不开玩笑，这是我唯一能被班主任表扬的才能。”
他好像还挺自豪。
“那就交给你了，记得真情实感一点。”
尼禄发出这句话之后，又给路明非传过去一份学生守则当做参考资料，随后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保证完成任务！”
看到这句回复，尼禄不得不部分地理解了陈雯雯和“诺诺”。该说不说路明非这号人真是个当马仔的好料子，这说一不二的行动力也真是没谁了。
把棘手的任务甩出去了之后，尼禄伸手从旁边的盒子里掏出一根“阿尔卑斯”叼在嘴里，微苦的咖啡味在口腔中缓缓飘散。在成功地混入路明非所在的星际群之后，她点开了群备注为“老唐”的用户的个人信息。
这个用户此时正在群中大谈特谈自己所谓的“心得”。尼禄对星际不感兴趣，而且就算感兴趣群里水平最高的人也是路明非，自然是没有去看那刷新出来的一条条发言。但尼禄对“老唐”这个人本身感兴趣，他就是尼禄此行的目标。
尚未觉醒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
经过今天和夏弥的一战，尼禄也算是彻底确认了，这些龙王如果不能“二合一”补完自己开启灭世言灵，对尼禄而言就根本没什么威胁，战胜他们连魔人化都用不上。但看着这个对自己身世还一无所知，沉迷在游戏和人世中的“龙王”，尼禄还是不禁有些感叹。
诺顿一定会死，这是尼禄哪怕放弃得到“暴怒”也无法改变的。命运之所以是命运，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苏醒的康斯坦丁一定会去寻找自己的哥哥，人类只能杀死这个如同行走的燃烧弹一样的“走失男孩”，失去了弟弟的诺顿也就一定会苏醒，对这个世界开始复仇。
于是这个群聊中的某个头像就此暗淡，再也不会亮起。
尼禄滑动鼠标，在那个熊猫头像上缓缓画出了一个“X”。
第248章 Mission：031 余震
事件结束后的第二天，夏弥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地又来上学了，看起来气色好像还不错。尼禄很想嘲讽她逃跑的样子像一只地鼠，不愧是“大地与山之王”，但现在揭穿她不仅没有任何好处还会打乱尼禄后续的安排，也就只能忍一忍了。
考虑到是夏弥害的尼禄要写检讨，再次见面时尼禄就更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看了。在夏弥死皮赖脸地再次凑过来时尼禄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了她一记肘击。结果夏弥瞬间就捂着肚子躺在了地上，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演技还是触到了旧伤。
好在位置是在天台，并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然尼禄说不定又得多写一份检讨。可叹不到半年之前她尼禄还是学校里人人称赞的好学生，现在怎么就突然变成不良分子了呢？
“一定是卡塞尔的错。”
她如此下了论断。
转身打算离开的尼禄被倒在地上的夏弥扯住了脚后跟。只见这位让人在各方面都感到遗憾的黑发美少女如同索命的厉鬼一样披散着头发抬起头，幽幽地说道：“萝莉学姐，你得为我肚子里的东西负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