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去哪？当然是……”
尼禄的话语突然被幽远又庄严的诵经声打断。那声音念诵着古老的经文，用的不是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沉重的鼻音和粘稠的翘舌音交织，显得格外肃穆、格外阴森。
“果然还没结束吗？”
尼禄抬起刀，谨慎地环视着四周。这里不是尼伯龙根，她不觉得对方还能派出更多死侍，所以如果还要动手的话，应该只能是亲自出马。
路明非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此刻他是跑也不敢跑，藏也没地藏，在思考片刻之后最终选择了缓缓蹲下，双手抱头，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尼禄皱了皱眉，走过去轻轻踢了他一脚。圆头的小皮鞋在这种时候显然不如高跟鞋有威力，所以路明非也没觉得疼。睁眼抬头的他看到尼禄环顾四周的同时冷着一张脸说：“别那么没出息。对面就一个人，你在前面先走。”
“哦、哦。”
这话翻译过来就叫“我殿后”，在撤退时是句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话。路明非打起精神，刚要迈腿，却又哭丧着脸回头，看向比他要矮不少的尼禄：“去、去哪？”
“出车库。”
来不及搞定这个一点主见没有的家伙，尼禄话音刚落，余光就看到一道阴影隐藏在黑暗中直冲而来。没时间提醒了，她一把将路明非推到身后，手中长刀和那漆黑的重刃相撞，发出了沉重的轰鸣。
袭击者的个子和她差不多高，手中是一把由漆黑的金属碎片聚在一起形成的重剑。尼禄瞬间通过它认出了来袭者的身份——果不其然，正是夏弥。
或者这种时候应该用她真正的名字：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
突然，这把重剑四散崩解，化作碎片的风暴。尼禄扯着路明非的衣领后撤，将他往身后甩去，自己则和耶梦加得隔空对视。
金属碎片的风暴化作了一个无形的领域，领域中电光闪烁气流嘶鸣。停在停车场内的车辆被这个领域轻而易举地撕碎，化作红热的金属碎片，沦为风暴的一部分。
在风暴中央，将自己包裹在漆黑的紧身衣中，看不清面目的耶梦加得轻轻招手。飞舞的金属碎屑主动地汇聚在她手中，逐渐形成了一把漆黑的大镰。
这一幕完全足以击破路明非十八年来建立起的世界观，但此刻趴在地上的他内心就像是已经麻木了一样没有任何感觉。而在他的面前，那个金发蓝眼的女孩凌空挥刀，口中轻声念出了一个同样听不出是什么语言的单词。
片刻后，黑衣人的身上绽放出血花。
第244章 Mission：024 审判
“唔！”
一声闷哼之后，耶梦加得捂着自己的侧腹后退了一步。她再次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嘶哑：“审判？”
漆黑的紧身衣被这道不可视的斩击割开，露出了白皙的肌肤。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横贯其上，蠕动着想要愈合。
“你觉得是什么？”尼禄转动手腕舞出刀花，仿佛占据了优势一般淡定地反问。
“这是你的力量？还是那把剑的？”耶梦加得又问。
“对你而言，这有差别吗？”
两人都在用疑问回答疑问，都不愿意主动暴露任何信息。
“没有人能将‘审判’这种等级的言灵封印在单独一把武器中，就算是诺顿……哪怕他成功了，那把武器也会撕裂一切靠近它的存在。”
片刻的沉默后耶梦加得的语气变得笃定了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回答她的是又一道凌厉的刀光。耶梦加得尝试后退，在身上凝结出了金属的硬甲。但这一击，无论多快的速度都无法回避，无论多硬的铠甲都无法抵抗。
尼禄仅仅只是站在原地挥出刀锋，远方耶梦加得的肩上就又多出了一道深邃的伤痕。无形的刀锋从她的肩头斩下，倾斜着想要贯穿她的整个胸口。
“没死啊，可惜。”
尼禄是全力催动阎魔刀发起次元斩——或者说“裂空审判”的，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仅仅只是空间乱流造成的撕裂并不足以对耶梦加得造成致命伤。
果然，必须得是“次元斩·绝”才行。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面前的夏弥借着对路明非发起袭击，其实还是想要试探尼禄的实力。可惜这里不是尼伯龙根，考虑到头顶还有许多居民，尼禄的发挥未免有些束手束脚。相信耶梦加得也是一样，还没有做好暴露在卡塞尔学院眼中的准备的她是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两人全力以赴的话，这栋大楼的地基怕是撑不过一秒。
不过耶梦加得没打算就此退去。她看着自己被撕裂的肌肤，冷笑着说道：“可惜，这个言灵面对血统更高的存在并不具有一击必杀的力量。对人类而言完全就是鸡肋。”
这算是回答尼禄刚才说的话。在她的领域内，被磁化悬浮的金属碎屑急速地升温，变红发亮直至融化，形成了一场熔铁的暴雨。
而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身上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甚至不会留下伤疤，这也符合耶梦加得对于言灵“审判”的认知——在龙类之间，“审判”一定是高位者对低位者下达的。而耶梦加得是龙王，血统高于她的存在屈指可数，尼禄对她下达“死亡”的命令当然不会有效。
路明非一脸茫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耶梦加得是很明确地听清楚了尼禄在挥刀时说出的那个词：龙语中的“死亡”。通过语言下令死亡，随后第五元素“以太”带着这道命令化作刀锋斩断敌人的身体破坏其生机，的确和耶梦加得认知中的“言灵·审判”一模一样。
但也因此耶梦加得才放下了心。白王的“审判”其实和黑王的“戒律”很像，这两个言灵中高位对低位的压制堪称不可逾越的高墙。用于屠宰一些三代四代的龙种可以让对方完全还不了手，但在对抗龙王的时候它们根本发挥不出作为高序列言灵的真正力量。对人类的屠龙者而言，属于只能锦上添花，无法雪中送炭的存在。
所以她判断，尼禄无法对她造成生命威胁。学院的人也还没到，既然如此，那就可以等一会再走。
耶梦加得是真的很好奇，尼禄为什么能使用如此高等级的言灵，她身后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衰仔又是为什么值得她的重视。
熔融态的金属间放电现象越发剧烈，耶梦加得身后的黑色长发在静电的作用下倒树而起，像是无数在她身后纠缠扭转的毒蛇。
随后，她将整个领域凝缩为一枚炽红的燃烧弹，弹向尼禄和她身后的路明非。
在耶梦加得再次落地的瞬间，这枚燃烧弹就将贴着尼禄的脸爆炸。尼禄也许来得及躲开，但绝对来不及带上路明非。
然而在这一刻，尼禄闭上了眼。
面对着即将到来的凝固燃烧弹，尼禄抬起手中的剑刃，缓缓划过了一个美妙的弧度。如同燕子归巢、蝴蝶拈花。
一根悬浮在空气中震荡的细丝被刀锋斩断，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尼禄意识到了这根细丝的存在。她于瞬间潜入时间的夹缝，踏前一步，瞄准速度被放慢了数十倍的耶梦加得，提刀直至眼前。
一片混沌之中，尼禄冷笑着勾起唇角，为自己的敌人下达了判决。
“汝（You）……”
刀刃划过。
“当（shall）……”
身随剑走。
“死亡（die）！”
随后，时间再次流动。
耶梦加得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看到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尼禄就此消失了！随后冰冷的寒意穿过她的身体，玻璃般的裂痕撕裂虚空，贯穿了耶梦加得的腹部。远远看去，她就像是一只被荆棘刺穿在半空中的小鸟。
鲜血迸出。那些诡异的裂痕消失的同时，耶梦加得的身体也随之碎裂，破损的脏器喷涌出鲜血，沿着体表的裂痕像是漏水的花洒一样道道泼洒。
她的言灵领域溃散了。熔融的金属在空气中凝结成无数小小的钢珠滚落一地，颓然跪倒的耶梦加得捂住口鼻，猛地喷出一口滚烫的血液。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正在她身后缓缓起身的尼禄，眼神和语气中都是抑制不住的惊恐。
她听到了尼禄刚才的声音，哪怕被加速了数十倍，作为龙王她也本能地能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但……那完全不可能啊！
“时间零……”
她的口中还在涌出鲜血，沙哑的声音虚弱而惊惶：“怎么可能？居然同时使用两个高危言灵……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等待尼禄的回答，她也没有等待的时间。耶梦加得猛地按压地面，将坚实的地基瞬间化作齑粉，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洞窟之中。
第245章 Mission：025 黑暗森林
“好了，危机解决。”
尼禄反手将阎魔刀贴着衣袖收起，隐蔽地纳入体内，回过头略微皱了皱眉后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路明非一脸茫然地环视着周围的一片狼藉，片刻后才意识到尼禄在和自己说话。他举起手，很是没骨气地哭丧着脸问道：“有，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当然可以。”
尼禄的前半句话让路明非喜笑颜开，但后半句则又让他垮了下来：“如果你觉得刚才那人不会再来找你的话。”
“可你们都会超能力！”他抱着头跪倒在地，整个人看起来就和名画《呐喊》中的人一个精神状态：“我这种小白鼠加入你们真不是送死吗？”
“理论上来说你也有超能力。”尼禄还算认真地解释道，“刚才我们在用言灵战斗的时候你应该也听到了我们用的语言吧？难道没出现什么奇怪的幻觉或是幻听吗？”
虽然她的言灵是假的，但龙语却是真的。何况这么激烈的战斗，她不相信那个存在于路明非幻觉中的人不会出现。
果然正如她所想，路明非的话语在“幻觉？我感觉一切正常……”之后戛然而止，露出了回忆般的凝重神情。
片刻后，他抬起头问道：“……你不是幻觉吧？”
尼禄板着脸，一言不发地抽出手杖敲在了路明非头顶。
“哎呦！”他痛叫一声，小声嘀咕起来：“也没必要非得用这种方式证明吧？”
“这种方式最实用。”
尼禄收起手杖，淡定地回答：“情况就是这样，你身上流着来自‘龙’的血，在初次接触到龙文的时候应该会产生奇怪的幻觉和幻听——那就是‘灵视’。产生灵视代表你的血脉已经被唤醒，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觉醒自己的言灵了。”
“听起来还不错。”路明非稍稍松了口气，但同时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等等，那这样的话你们肯定不会放我走了吧？”
这是他诞生自多年动漫鉴赏经验中的直觉。既然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怎么正常，但大多数人却都能对此一无所知地活着，那也就证明所有异常份子都应该是被严格控制着的，而卡塞尔学院恐怕就是这样的非正常人类大本营：“还有龙又是什么情况？刚才和你打的那个人又是什么来头？”
“就是勇者斗恶龙里的那种龙咯。你对北欧神话有了解吗？”
不知道尼禄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的他老实地回答：“我只认识奥丁、托尔和洛基。”
“回头还是了解一下为好。”
尼禄说着，将目光投向远处，眯起了眼：“这么一来你的面试应该也能直接通过了，恭喜。”
“所以我果然是逃不掉了？”
路明非像是被拔走了骨头一般坐在了地上，唉声叹气地抓起了头。然后他的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结果这不是面试啊？”
“我说过这是意外了吧。”
“骗人！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肯定就在门外！”
蹦起来的路明非被尼禄扫视了一眼，顿时举起双手：“当我没说。”
“别急着下定论，万一我的言灵是瞬间移动呢？”尼禄抱着手后退，靠在一根柱子上，淡淡地说。
一转头，她像是感兴趣一样接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言灵会是什么？”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绝对防御。”路明非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的求生欲真的太强了。
不过尼禄没有嘲笑他。沉默片刻后，她主动换了个话题：“那你也已经清楚自己不是普通人了，想好怎么和你的初恋说再见了吗？”
路明非没说话，抓耳挠腮的幅度却显然更大了。半晌之后，他才叹息着开口：“好聚好散呗，还能怎么样？”
说着，他突然又警惕起来：“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初恋的？刚才的时候好像也是……”
“想要一个人的全套信息很容易的。”尼禄幽幽地说。
“不是，可我根本……”路明非一时语塞，又挠起头来。
看他这副模样，尼禄叹了口气，还是没能忍住剧透的心：“你不会以为这种事情不说出来别人就不知道吧？”
路明非仿佛有鲠在喉一般，脸逐渐涨红了。
“只不过是因为你不说，所以他们不会让你知道他们已经看出来罢了。”尼禄怜悯般摇了摇头，“看过《三体》吗？”
“知道是知道，去年才出第二部。你居然读过？”
“这就是黑暗森林啊。喜欢那个女孩的人不止你一个，但是在有把握拿下之前，每个人都不会暴露。如果这时候有人顶着一张花痴的脸靠近她，你猜其他人会怎么样？”
听着尼禄的比喻，路明非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会怎么样？”
下意识的犟了一句“谁花痴了”之后，他回过神来，想起了那本书中的情节：“排除对手……广播？可是……”
“他们有比你更高级的通信手段。”
路明非哑口无言。的确，他所在的交流圈就这么大一点，而且信息量少得可怜。在更高级、更密切的交流通道中，当然有着许许多多他并不清楚的信息。
其中就包括他喜欢陈雯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