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路明非也端正了表情，一脸严肃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和这间教室里的大多数学生不同，路明非此刻已经对3E考试做过了充分的了解。按照尼禄和芬格尔的说法，这场考试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场“神秘学听力测试”，考试内容是最基础的听写。听清音响中播放的龙语片段，然后将其转换为文字记录在纸上就好。只要是能够产生灵视的混血种，都不会在这一关上落败。
那个存在于路明非灵视中的怪人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路明非是没看出他哪里像是文字。但尼禄却很肯定地说龙族文字的变体一定会存在于灵视的画面之中，路明非没有发觉可能只是没意识到那是文字。判断其中哪些是文字的是改卷的诺玛，超级AI的相似度识别是很难出错的，路明非只需要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还原出来就好了。
S级的出现在教室里激起了一些小小的水花。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狮心会那个被路明非全程压制最后冷枪拿下的狙击手也是学院里的少数A级之一，这为他身上的S级评分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不过在路明非看来，他能赢过对方也就是吃了敌明我暗的红利。路明非是残局入场，上来就锁定了对手的位置，还只用了个位数的子弹，对方找不到他的位置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如果要算KDA的话路明非是一比零，而那个女狙击手则是十几比一，明显是后者作用更大。
邻座的印度男生朝路明非搭起了话：“很高兴认识你，路明非，我们的‘S’级。”
路明非那灵活的大脑在看到印度同学的第一时间就联想到种姓制，联想到婆罗门，联想到血统——最后联想到混血种。这跃进般的联想能力让他又想起了自己评论单上的那句“是个充满想象力的孩子”，于是发出了一声呆愣的尬笑。
“你好你好。”他回过神来，赶紧回应。
其实他的想法倒也没错，这个世界的贵族阶级其实大多都和龙族混血有关。
印度新生名叫奇兰，自称“新生联谊会”的主席。在自我介绍之后他热情地找路明非要了签名，紧接着又开始询问路明非和尼禄的关系。
不过曼施坦因打断了他，也打断了想要回答的路明非，提示众人考试即将开始，请关闭手机。
照做之后的路明非又被右前方的某个背影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个淡金色长发的女生，她将头发扎成复杂的发髻盘在脑后，暴露在外的后颈白得像是用雪塑成的。
路明非看得有些入神，既是因为那美地让人移不开眼的后颈，更是因为他觉得这个背影很有点眼熟。第一时间他还以为这是尼禄，毕竟身高和体型都相差不远。但尼禄的头发颜色要更亮一些，皮肤也白得更有活力。
最关键的是尼禄已经通过3E考试了，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路明非判断自己只是因为想起尼禄而产生了既视感，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正巧，正在发试卷的诺诺也走到了他旁边。试卷内容是一张张空白的A4纸。
看到试卷后，惊讶的吸气声此起彼伏。早有准备的曼施坦因立刻示意考生安静，并宣布了考试的规则。
“试卷就是如此，不禁止讨论，但不允许抄袭。抄袭是骗不过诺玛的，一旦发现，被判断为抄袭的试卷都将视作不及格。”
随后，他留下一句“祝各位好运”就带着诺诺离开了教室，关上大门。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瞬间在教室中扩散。毕竟大多数的新生血统不高也没有经历过和龙族有关的神秘事件，他们还没有经历过第一次“灵视”，自然不清楚这场考试意味着什么。越是了解这些的人，此刻表现得也就越镇定。
路明非就很镇定。旁边的奇兰兴致勃勃地再次提起尼禄，说希望邀请她加入新生联谊会，说这个学生组织的成员大部分都是她的粉丝。同时顺便也给路明非发出了邀请，希望借路明非和尼禄搭上关系，还夸赞他看起来就有王者之相。
路明非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他两句，随后考试就开始了。在节奏激烈的摇滚乐中，路明非闭上双眼，将思绪沉入了黑暗深处。
那遥远又庄严的诵经声在摇滚乐的鼓点下流淌着，路明非再次听到了它，就像是之前在火车站的那时一样。随后暴躁的电吉他声逐渐远去，沉闷的鼓点渐渐被无限拉长化作了悠扬的钟声。于是路明非再次睁开了双眼。
他还坐在图书馆二楼的教室里，周围还是许许多多的新生。只不过似乎有些事情不再一样了。
路明非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哪怕教室里此刻已经是一片群魔乱舞之象。有人起舞、有人高歌、有人大笑、有人悲泣。路明非的目光从人间百态中轻轻扫过，于窗台的边上找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黑衣男孩。
“你果然又来了。”他低声说道。
“不来坐坐吗？”男孩笑着朝他招手：“这里的夕阳很美。”
第277章 Mission：064 破灭宣言
路明非最后还是接受了邀请。他和男孩并排坐在窗台上，外面果然如“路鸣泽”所说有一轮巨大的夕阳，鲜红如血，倒映在深蓝色的海面上。
卡塞尔学院不在海边，现在也不是傍晚，所以窗台的下方也不是卡塞尔学院昨天刚被破坏的草坪，而是被海浪拍打着的嶙峋怪岩。显然路明非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真正的他也许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我考试如果挂科了肯定都是你的错。”路明非凝视着夕阳，撇嘴道。
“这么不信任我？”路鸣泽扭头笑他，“放心吧，你会好好把答案写在考卷上的。”
“所以你果然就是我的灵视了。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二重人格？”
路明非之前思考了许久有关这个男孩的事情。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路明非的灵视里？为什么他好像知道路明非想的所有事？为什么他要神神秘秘地说些什么“交换”的事情？
答案或许只有这一个。所谓“路鸣泽”，其实是路明非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如果路明非答应了和他交换，从此往后他就是真正的路明非。
“到底是不是呢？”
路鸣泽露出了一个有些欠揍的笑容：“不过的确，除了你谁都看不到我，把我看成是住在你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也并无不可。”
路明非恶狠狠地看向他：“说，我的言灵是不是也被你偷走了？！”
“为什么不反过来想呢？也许其实是你偷走了我的身体。”
“扯淡！从记事起我就已经是路明非了。”
“但不是从一出生开始，不是吗？”
路鸣泽意味深长的话语让路明非呆滞地眨起了眼，随后他朝着路明非伸出手，像是传销人员一般说道：“言归正传，既然你想要言灵，那么要交换吗？和我交换言灵的力量。”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路明非的背后涌起。他打了个寒战，朝着窗口的另一边缩了缩：“那还是算了，我感觉当个废物也挺好。”
“你真这么想？”
路鸣泽的笑容中带着探寻和嘲讽之意，似乎还不止如此，看起来格外耐人寻味：“如果你只希望当个废物，那个时候又是为什么要开枪呢？”
路明非红着脸争辩：“那不一样，见死不救的那不叫废物，是怂包！”
“有什么区别？在那种时候能站出来的人总归是有力量的。你已经当不成废物了。”
路明非哑然，路鸣泽是对的，他似乎总是对的。路明非已经作为S级在学院里粉墨登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高高的舞台之上他如果真是个废物，就只等着落下来摔个粉碎。
“所以我很高兴看到你不想当废物。”路鸣泽笑着，那笑容映着夕阳的光辉灿若黄金，却看得路明非毛骨悚然：“你最后一定会和我进行交换的，因为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这乌鸦嘴——”
路明非一时气急，从窗台上站了起来。但他没能站稳，摇晃了一下后径直朝着海面跌去。可怕的失重感瞬间将他吞噬，就如同那次电梯坠毁时一样。
在被嶙峋的礁石包围着的窗口前，路鸣泽朝他挥手告别，面无表情。
“我等着你。”他的嘴唇开合，无声地说道。
恍然间几个画面从路明非脑海中穿过，仿佛时隔千年之久。他穿过黑暗的大海，如同溺水的人被救回岸上一般疯狂地喘息着，冰冷的汗珠从他的额头落下。
在路明非面前，诺诺似乎被他的突然暴起吓到了，身体后仰，抱着收起的试卷警惕地观察路明非。
“你有起床气？”她问。
“……应该没有。”
回到现实并没能驱散路明非背后的寒意。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按着卷子的手，有些颤抖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考试结束了？”
“没错，就剩你这S级还没交卷咯。”
诺诺收起路明非桌上的纸订成一册，上面画着让路明非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偷偷学过画画的几张铅笔素描。路鸣泽还真没骗他，做梦期间他真的把试卷答完了。
这似乎也预示着，路鸣泽预言的，他同意交换的那一刻也必将来临。
路明非苍白着脸，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考场之外。
“乖乖，你可别死我旁边。”
食堂里，芬格尔看到一脸死相的路明非一屁股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置，颇有些惊恐地说道。
“现在是死不了。”路明非叹气，“但我感觉自己好像走上了一条死路。”
“怎么，考试挂了？”
尼禄也走了过来，坐在路明非旁边。卡塞尔学院一共也就几百个学生，四张拼接起来的长桌上分别坐了一个年级的人。尼禄和路明非都是今年的新生，因此也都只能坐在这里。
“没有，应该是过了。但我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觉醒言灵。”路明非接着叹气。
“不能吧，我还没见过没有言灵的混血种呢。”芬格尔扫了他一眼，“不对，好像还真有一个。”
“谁？”路明非扭头。
“这可是个人信息，我不能泄密。”芬格尔严词拒答。
“是陈墨瞳吧。”尼禄淡定地戳破了芬格尔卖的关子，“她自己其实并不怎么避讳这件事。”
“嘘！嘘！”芬格尔连忙竖起手指：“她不避讳是她的事，但作为A级没有言灵，这种事情传出去影响非常不好！”
看芬格尔都这么小心翼翼，路明非也不禁压低了声音：“什么叫影响不好？会被其他人嘲笑吗？”
“不，是会被怀疑血统不稳定。”芬格尔严肃地说，“你也知道，血统不稳定的混血种很容易就会堕落为死侍，成为人类的敌人。所以被判断为血统不稳定的混血种都会遭到隔离，有的甚至会被强制进行无害化手术。”
这话说得路明非顿时提心吊胆：他作为S级等级更高，那他没有言灵不是血统更加不稳定？难道这就是他会看到一个“第二人格”的理由？
“手术？是压制龙族血统的手术吗？”
路明非问着，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发干。
第278章 Mission：065 学生本分
“是把人变成白痴的手术。”芬格尔阴沉着脸回答，像是在故意吓人一样。
但路明非还就真被吓到了。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似乎真的看到了自己一片黑暗的未来。
“所以每个人的言灵档案都是保密的。”尼禄在他旁边喝了口水，淡定地笑了一声道：“能够进行查阅的只有校长和负责那个人的导师。不然按照他们那种判断方式，学院里的A级没几个不用被隔离的。”
“果然这个等级是越高的人死的越快吧！”路明非抱头吐槽。
片刻后，午餐被送了上来。烤猪蹄配酸菜，标准的德式菜系，就如同“卡塞尔”是一个德国姓氏一样。
尼禄接过午餐摆在面前，目光再次转向了芬格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能够查阅学生言灵档案的只有校长和导师两个人，师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唇角翘起，狡猾的笑容中写满了不怀好意。
芬格尔扭头看向头顶的吊灯，吹起了口哨。如此明目张胆的装傻行为，让路明非再次认识到了这个人到底有多厚颜无耻。
“师兄你没能毕业真的是学院的损失。”他感叹。
“我也这么觉得。”芬格尔点头。
卡塞尔学院的食堂并不是只有德国菜，但每年的迎新餐却一定是这道猪蹄，据说是学院的传统。吃完这一餐之后路明非和芬格尔回到了宿舍，他俩选择的课程明天才正式开始。
“说起来师兄啊，你到底是为啥毕不了业？”
在打开电脑和苏晓樯聊了几句天后，被勾起了对学业的恐惧的路明非再次问起了这个问题。
“还能为啥，挂科呗。”芬格尔懒洋洋地回答，“实习课我就没一次及格过，然后选的课程再砸上一两门……就变成这样咯。”
“可你都能黑进诺玛了，做个弊改个分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说得倒是简单，偷看和修改想要不被发现完全不是一个难度好吧？要是被发现的话他们真会扒了我的皮的。”
“这样啊。”
路明非不太了解黑客行为，对此无法评判，于是又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不过居然读了四年都还会挂科吗？”
“因为不是每一年都能选到一样的课程啊！”
说起这个芬格尔的语气中就带上了几分悲愤：“你是不知道选了数学和魔动机械的那些学弟是多希望我毕业——我已经连续八年在这两门课上拿满分了，他们其他所有人都是万年老二！”
“还好吧，我也当不了第二。”
路明非说着。他选这门课的原因是古德里安的推荐，但路明非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有数的，因此已经决定了要主攻竞争不那么大，死记硬背都可以的龙族谱系学。至于魔动机械，他的目标是不挂科就行。
或者可以说他是“历史系”。毕竟他的父母对外宣称的身份就是考古学家，路明非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私下里对世界历史也深入了解过不少。
这么想着，他不禁也好奇起尼禄的选课了。她和芬格尔可以说是路明非如今在学院里唯二的朋友，想想是该关心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还能等到你和我一样读四级？真要有那一天我就先干掉你再自杀！”
听到芬格尔无能狂怒一般的呐喊，路明非摇了摇头，打出一行字后按下了回车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