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斯巴达的故居，一片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废墟。
在这里，他听到了来自母亲的声音。
真实和虚假，过去和现在全都在维吉尔的脑海中混成了一团浆糊。他隐约觉得自己也许已经被人杀死了，心口被刺穿的感触还原原本本地留在他的身上，但却没有一点伤痕和实感。
维吉尔伸出手，带着和往常一样的习惯摸向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了最大的异常。
他胸口的吊坠带着他的力量一起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母亲的声音能够给他答案。
还好，虽然失去了力量，但是阎魔刀还留在他的手中。这使得维吉尔不用害怕潜伏在这片破碎空间里的恶魔。
跟随着声音的指引，维吉尔走向前方。
“你这副模样是想去哪？”
但另一个声音从维吉尔背后响起，让他停下了脚步。
在他身后，那个纯白色的影子站在维吉尔苏醒的地方，手中提着那枚失踪的吊坠。
维吉尔凝视着它，手中刀刃出鞘一指的长度，带着警惕以目光质问：你是什么东西？
看不清面孔的影子回答：“如果你想要拿回这东西，就追上来吧。”
它消失在原地。
这都是什么情况？
维吉尔咬着牙，在思考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去找那个疑似母亲的声音。
他从分裂成无数残垣断壁的庄园中穿过，斩杀拦路的恶魔，来到了那座安静的墓园里。
是啊。记忆还处在一片混沌中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件事：母亲早就死了，这块石砖下埋藏着的是她的尸身。
“维吉尔。”
但那声音还是不断地传来。维吉尔轻抚心口，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他也已经死去了吧。母亲在冥府中呼唤着他的归来。
现在维吉尔该做的，就是回到母亲的怀抱中，归于永恒的安眠。
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你要就这么放弃？”白色的幻影再度出现，语气中多出了几分嘲讽：“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维吉尔听不懂白色虚影想要表达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很累，非常累，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而母亲的怀抱此刻就在不远处。
但虚影手中那枚摇晃的吊坠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母亲给予他的吊坠，是代表着维吉尔的东西。对啊，如果没有这枚吊坠，母亲就认不出他了。
哪怕要踏入坟墓，维吉尔也应该带着它才行。
维吉尔伸出手，一言不发地盯着吊坠。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把它给我”。
“你得自己来拿。”
虚影大笑着消失，苍蓝的魔石吊坠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蓝色的尾迹。维吉尔扭过头，看了一眼墓碑上那模糊的照片。
对不起，母亲，请稍等我一下。
维吉尔带着这种想法点了点头，提起刀，无视身后愈发急切的呼唤，歪歪扭扭地又离开了这里。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穿越废墟，一路追出了庄园的大门。
那个白色的虚影站在门外。在他的身后，是一条被霓虹灯光点亮的，湿漉漉脏兮兮的街道。
那街道让维吉尔觉得有些眼熟，也让他有些头痛。维吉尔按住额头，又一次伸出了手。
把吊坠交给我。他无声地请求。
“还是没反应？”
终于，虚影的声音中浮现出了不满，激烈的感情犹如漆黑之雾，缠绕上它的身躯。
“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虚影愤怒地喊着，从身旁的虚空中抽出了一把和阎魔刀一模一样的长刀，用它指向维吉尔。
维吉尔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在他的心中，此刻只有那么一个想法：取回吊坠，在母亲的怀中好好地睡一觉。不管那会是永恒还是一瞬。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的态度彻底地激怒了虚影。于是它和它身后的街道都从原本所在的位置消失，在维吉尔左顾右盼地寻找它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中那把白色的长刀不偏不倚地刺穿了维吉尔的胸口。冰冷而熟悉的触感贯穿了维吉尔的胸膛，也贯穿了他混沌的记忆。
之前也有一个人，像这样刺穿了他的胸口。
那是……谁？
“这样，你总该想起一点什么了吧？”
虚影冷笑着，一脚将维吉尔从大地的断裂处踢落。维吉尔的身体和灵魂都仿佛被刀刃上的寒气冰封，凝固成了永恒的琥珀，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直坠而下。
他重重地摔落在积水中。
漆黑的云，冰冷的雨，喧嚣的广告，流光溢彩的霓虹。
还有一无所有的他。
维吉尔躺在水中，任凭漫天大雨落在他身上、脸上、眼中，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虚影踩踏着积水，靠近了维吉尔的头顶，手中提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武器。
“现在想起来了吗？”它问。
想起来了。
维吉尔从混沌的记忆中挖出了面前的这一幕，所有一切元素都严丝合缝。在刺伤他的白色虚影之外，又有一个漆黑的身影在雨中站定，用枪口对准了维吉尔。
没错，维吉尔死了。
因为一场无情的背叛。
维吉尔看着黑色身影胸前的赤红色吊坠，认出了那个人。但那个名字却融化在了记忆的迷雾里，近在嘴旁，却又远在天边。
那个人是……
黑影开枪了。子弹击穿维吉尔的胸口，漫天血花混在雨中，却一丝一毫地不能让维吉尔变暖。
“你是不被需要的。”
黑影开口，沙哑而混沌的嘲笑声传入维吉尔的耳朵，带起的涟漪在漫天雨花中消失不见。
——这样啊，原来维吉尔是不被需要的。
因为没有用了，所以就要被抛弃。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会被背叛呢？
没错。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维吉尔茫然地凝视着漆黑的天空，任凭那个白色的虚影将手伸入他的胸口。
取出了跳动的心脏。
第398章 Mission：172 无心者
不知过了多久，宁静的墓园中迎来了新的客人。
在仿佛来自遥远幽冥一般的呼唤声中，尼禄不禁感到了疑惑。
落入这方世界的维吉尔，居然没有来找伊芙吗？按照她对这两兄弟的理解，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没有多想，尼禄踏入了墓穴之中。
她是独自一人过来的，没有带上但丁一起。这主要是因为尼禄担心但丁来了反而会起反效果。
但丁是个没心没肺的大老粗，而维吉尔则是一个心思细腻的文艺男，这两个人交流起来不说是南辕北辙，至少也是鸡同鸭讲。作为没有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但丁和维吉尔很难理解对方的想法；可偏偏这两个人多少也都沾点傲娇，不会把想法直接说出来。
交流的效率太低了，还不如打一架来的更快。
所以，为了省得他们打一架，尼禄决定自己来和维吉尔将事情说清楚。
但她原本以为维吉尔一定会来找伊芙，听伊芙讲过真相之后也多少会理解一点现状……可现在情况却不是这样。
墓穴深处，尼禄再次见到了红发的伊芙。
但尼禄也同时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维吉尔就在这里。伊芙的呼唤声不是没能把维吉尔喊到此地，相反她是在阻止维吉尔离开。
她握着手中鲜红如血的魔石吊坠，质问道：“维吉尔，你都做了什么？”
尼禄也瞬间警惕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面对着转头看向自己的维吉尔，她顿时心中一沉。
出问题了。
维吉尔身上涌动的漆黑魔气，证明尼禄打入维吉尔体内，用以压制他力量和欲念的天使之力已经被破除。而因为封印被打破，此消彼长之下反倒让他身上的恶念愈加膨胀了起来。
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回答我！”
伊芙痛苦地哭泣着。
“但丁已经死了。”维吉尔偏头，冷笑：“是我杀了他，这枚吊坠就是证明。”
鬼扯，但丁根本没进入这片灵薄狱，他在外面还活的好好的。
但这番对话倒是能够让尼禄更方便地理解现在的情况。维吉尔……是在“报复”自己的母亲。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伊芙也问出了一样的问题：“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他可是你的兄弟！”
大地开始震动了。尼禄知道这是因为作为这片区域核心的伊芙正在剧烈的动摇，她心情的不稳定直接投射在了这片由她的记忆形成的空间之中。
灵薄狱已经毁灭的此刻，这片空间的动摇就意味着消失。尼禄必须立刻阻止维吉尔。
“伊芙女士，他是骗你的。”
尼禄闪身而出，拦在伊芙面前，夺走了她手中的吊坠：“但丁不在这里，他活的好好的。这枚吊坠只是假货。”
说着，尼禄微微用力，在手中将这枚坚硬的魔石碾成了粉末。
没错，这不是真的。虽然维吉尔和伊芙都认为这是真的，两个人的灵魂与这片空间共鸣，构成了这个仿佛是真东西的假货。
在这里，它是真的。但它无法从这里带出去，所以它是假的。
“是……假的？真的吗？但丁还活着？”伊芙连忙抓准了尼禄的裙摆。
“没错，他很健康，伊芙女士。”
在尼禄的安抚下，这位由伊芙灵魂的残响构成的母亲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而在另一边，维吉尔仿佛有些头痛一般，按着自己的额头：“没死？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