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克雷多而言，这番发言他无法反驳。
但也无法接受。
如果否认了尼禄的话，那他就是否认了教团的教义。
但如果承认了尼禄的话，他就否认了一直以来的自己。
他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起来：“你、你还要亵渎我的信仰吗，恶魔！”
“是你该醒醒了克雷多！”
尼禄悲伤的声音随着海风飘散：“这世上，但凡标榜自己是天使的人——
“都是恶魔。”
克雷多垂下剑，悬浮在空中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就算如此——”
他持剑的手握紧又放松，握紧又放松，咬牙切齿般地对着自己说话：“就算如此！”
“克雷多！”
他对尼禄的声音充耳不闻，仅仅为了让自己相信而大声地呐喊着：“只要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话！
“恶魔也无所谓！即便身为恶魔，我仍是教团的骑士！”
克雷多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金色的魔力化作十余把闪光的长剑，将尼禄团团围住。
尼禄自然也不愿坐以待毙。她收回吉尔伽美什，从胸口拔出了阎魔刀。
魔人变身爆发出的魔力气浪将剑阵撕碎，灿烂的金发瞬间化作银白，猩红色的光芒从尼禄的瞳孔深处亮起。
“终于现出原形——”克雷多本打算这么说，但却在看清尼禄此刻样貌的瞬间再度陷入了迷茫。
原因无它，仅仅是因为那头美丽的银发。
在福尔图娜的传说里，银发，是属于神的发色。
事实也是如此。不仅是传说中曾经作为领主君临此地的魔剑士斯巴达是一头银发，就克雷多所知，那个生活在这座岛屿之外的“神子”，也和传说中一样是银发。
所以此刻尼禄变身后所展现出的银发，难道代表着——
瞬间的迷茫之后，克雷多沉下心，找回了自己的信念。
就算是神子又如何？为了完成教团缔造理想世界的伟业，自己不是早已下定了对神子不敬的决心吗？
尼禄说的话，其实克雷多心里都清楚。他知道接受了恶魔之力的自己并非真正的天使，也知道教皇所谓的救世主是以恶魔之力驱动的怪物。但那都是为了创造出世人都不必再恐惧恶魔的，真正美好的世界。
为了这份伟业，自己已经缔造了如此多的牺牲，如果在此刻停下脚步，该叫他如何面对死去的父母？
可即便是下了如此之多的决心，在看到站在下方，用悲伤的眼神直视着自己的尼禄，他还是动摇了。
如果尼禄是神子，那就代表他没有被恶魔附身。而如果真是这样，他有必要和尼禄拼个你死我活吗？
两人毕竟是相伴了十年之久的亲人，只要尼禄不会对教团的目标造成影响的话——
“格、格洛丽亚还真没说错，你果然心心心心软了。”
黏糊而又冰冷的声音从克雷多身后传来，这声音属于克雷多全世界最讨厌的那个人。
阿格纳斯。教团的研究员，归天仪式和各种运用恶魔之力技术的开发者，也是“救世主”计划的主导人。
“你没说实话，阿格纳斯。”克雷多头也不回，冷漠地回答：“尼禄没有被恶魔附身。”
他低头看向尼禄，却发现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完全没有了刚才和自己据理力争的那种坚定。
就像是变回了这一年以来，一直为魔剑祭典而忧虑的那个她。
身后那个声音继续挑拨着克雷多：“是吗，那你如何解，解释她身上的恶魔之力呢？”
然后，从阿格纳斯的口中，出现了克雷多此刻最不希望听到的名字：“你说呢？姬莉叶。”
“那是……克雷多？还有尼禄？”
克雷多持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转身，在阿格纳斯的身边看到了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在这瞬间，他怒火中烧，愤然大吼道：“阿格纳斯！！！”
他一直都不希望把尼禄和姬莉叶卷到这种事情之中，不希望教团内部的那些肮脏污垢破坏了她们心中信仰的纯洁，不希望她们知道自己的大哥是个满身血污的人。
不希望她们知道是自己，是教团的实验害死了他们的双亲。
而这一切，都被阿格纳斯给毁了。
他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就将阿格纳斯格杀当场。
“克雷多，你——”
姬莉叶有些害怕地看着变成了这副模样的克雷多。她双手捧在心口，试探着说道：“这副模样是……”
“不，不用害怕。”阿格纳斯面带笑容，俯身从侧面看着姬莉叶：“是天使，你的哥哥被神选中，成为了天使的一、一员。”
克雷多那圣洁的恶魔形态似乎佐证了这一说法，姬莉叶疑惑地说了句“天使？”，但也没有多问什么。
于是阿格纳斯继续说道：“这本来是，是个秘密。克雷多现在需要打败恶魔，所以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恶魔？”
“没错，恶魔。”
阿格纳斯在姬莉叶视野的死角露出邪恶的笑容，指认道：“你看，那不就是吗？”
站在阿格纳斯手指前端的，正是用左手捂着心口，一头银发的尼禄。
第15章 Mission：033 欺骗
“姬莉叶……”
尼禄看着脸色大变，满脸惊慌与不敢相信的义姐，用梦呓般的声音，无奈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就和游戏中一样，阿格纳斯在最差劲的时刻，带着姬莉叶来到了她的面前。让她亲眼见证了兄妹之间化作恶魔厮杀的，最糟糕的一幕。
在来之前，她已经做了许多的思想准备，但当事情真的朝她所预料的最差情况发展时，尼禄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负面情绪之中。
这其中有对阿格纳斯和教皇行径的愤怒、有对克雷多执迷不悟的失望，也有对自己糟糕运气的懊恼。但最多的，果然还是对自己让姬莉叶担心而导致的后悔和揪心。
“你是说，尼禄这副样子是——”
“尼禄没有被恶魔附身，阿格纳斯。”
克雷多打断了姬莉叶的话，带着沉重的呼吸声缓缓落地，变回了人类的姿态。他踏着愤怒的步伐接近了阿格纳斯，压抑着声音说道：“现在，给我离开她！”
“也许你误会了什么？”阿格纳斯笑着，用一副让人恶心的、居高临下的笑容说道：“这可是教皇陛下的旨意。”
“你说什么？！”
阿格纳斯的手攀向姬莉叶肩头，将她拉向身后：“我说，这是教皇的旨意。全部都是。”
看着不断逼近的克雷多，阿格纳斯提高了声音：
“不、不要忘了你的任务，骑士团长。”
克雷多的脚步猛然停止，仿佛是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
正如阿格纳斯所说，克雷多此行是肩负着任务的，由教皇颁布的任务。
教皇的任务。一个多么有分量的名字。
这个名字意味着，他必须亲手杀死尼禄，杀死这个和他亲如真正兄妹的人。
是的，正如阿格纳斯所说。克雷多不该手软的。
但是克雷多抬起头，厉声反驳道：“那是因为你蒙骗了教皇……”
“蒙骗？我可没对教皇陛下说过一一一句虚言。”
阿格纳斯将手伸向身后，接住一只飞来的剑翼，指向了克雷多：“反倒是你……”
他的手缓缓移动，落在了不远处已经收回阎魔刀，变回金发的尼禄身上：“你才是，被蒙骗的那个吧？被一只恶魔。”
尼禄没有解释。她知道，现在任何多余的解释都是在本就混乱的局面里再搅上一棍子，都是顺了阿格纳斯的意。所以她只是轻声说道：“难不成克雷多要相信一个手里捏着人质的人？”
“人质？”
面对尼禄的质疑，阿格纳斯微微一笑：“如果你们非要这么想，倒也不是不、不行。”
“阿格纳斯，你敢！”
然而就算克雷多如此愤怒，阿格纳斯还是将剑架在了姬莉叶身前：“那么，那边的恶魔，你要投降吗？”
姬莉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尼禄的回答，是从怀中抽出一条鞭剑，“啪”地甩开。
“我想也是。”阿格纳斯的目光紧跟着又看向咬牙切齿的克雷多：“或者，骑士团的团长大人，你能好好完成你的任务吗？”
克雷多背对着尼禄，持剑的手不断颤抖。
看着他的这副模样，阿格纳斯“哧”地一笑：“算了，反正教皇陛下也没有真指望你。”
瞬间，一道白光降临，所有人都被迫捂住双眼。
“什？！”
等到光芒散去，阿格纳斯已经再度变身恶魔，手中提着昏迷的姬莉叶。
他俯视着沉默的尼禄和暴怒的克雷多，不慌不忙地说道：“抱歉了，这也是教皇陛下的命令。”
“教皇他？怎么会！”
阿格纳斯没有理会被理想背叛，陷入深深自我怀疑的克雷多，接着说道：“想要她安全，就带着束手就擒的尼禄，来来来降临之所。
“随便你们用什么方式。”
他飞向天空，转身消失在建筑之后。
终于走了。
尼禄暗暗叹息。重要的人质从头到尾都被捏在敌人手中，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真是太差劲了。
望着离开的阿格纳斯，克雷多吐出了一句直抒胸臆的“可恶！”，然后往前两步就要变身追上去。
但是，尼禄抓住了他的手腕：“克雷多，冷静。”
“怎么冷静？！”
正在气头上的克雷多大吼着反问，试图挣脱尼禄的手：“我得去找教皇当面问清楚！
“放开！别逼我动手！”
尼禄当然不可能放手。直到现在为止，一路上的展开都是尼禄预想过的最差情况。再这么发展下去，只会迎来和游戏中一样的结局。
克雷多，会死。
现在对于尼禄而言，唯一的好消息是她仍有改变未来的希望。如今的现状再怎么糟糕，好歹也还在她的计划之内。可如果让克雷多就这么离开，失去了这唯一一个和他交流的机会，她就再也无法插手克雷多的命运了。
“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追上去。”尼禄执著地说道，“冲动改变不了任何事，克雷多！”
“放手！”
在金色的光辉中，克雷多再次变身为恶魔形态，震开了尼禄，浮空而起就打算前往总部。
然而没飞出两米，他就感到腿上一痛，停在了原地。克雷多回头看去，发现是尼禄手中的鞭剑缠住了他的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