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满坤不屑地撇了撇嘴：“还记得当年摩根大通的‘子女计划’丑闻吗？她就是其中一位主角的姑娘，现在是华夏区副总裁。”
同伴缩了缩脖子：“你不怕？”
钱满坤看着远去的红旗，嘿嘿笑着：“现在不是我怕不怕，而是她怕不怕的问题。”
“……”
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这些人并不知道，这只不过是按摩师坐上了客户的专车罢了。
第255章 有点
红旗车里。
车窗重新升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俞小宁看着后视镜里散去的人群，揉了揉眉心，开口道：
“这种焦土战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几个跳梁小丑，有必要把整个店都搭进去吗？”
赵小锤早就通过后台了解了那些浴袍客的来历，他摇了摇头：“他们不是客人，是走国际预约通道，带着任务来找麻烦的。轻松慢行，不差这种垃圾。”
“那也没必要直接关店。”俞小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虑。
这焦虑既为朋友，更为自己即将康复的身体和依托于赵小锤的事业。
赵小锤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脸色阴沉地回道：
“因为我们的技师……有两个，心态‘崩’了。”
“什么？！”俞小宁娇躯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个？！”
赵小锤点了点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他们不是有钱吗？好啊。法务部会一笔一笔地跟他们算，追究到底，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代价。不赔到他们倾家荡产，这事没完！”
俞小宁瞬间噤声。
她本还想提醒赵小锤，那些人背景不俗，最好大事化小。
而且赔钱？那些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如果能用钱解决问题，他们还找什么轻松慢行的麻烦。
如果赵小锤只是个普通的按摩师，那帮人按照老一套的做法，肯定会无往不利。
可赵小锤……普通吗？
俞小宁的心沉了下去，对今天接下来的两场“沟通”，彻底转为悲观。
她现在只希望，这头被彻底惹毛了的十九岁狮子，千万别把怒火牵连到自己身上。
“还有三次……还有三次疗程，我就能做手术了啊……”
…………
二十分钟后。
烈日当头，红旗车顶着蒸腾的热浪，驶过一座汉白玉桥时，赵小锤的目光被不远处的水面倒影所吸引。
一座洁白的小塔安静地矗立在岛上，塔尖映着午后的阳光，祥和而庄严。
他忽然想起了那首老歌，嘴角不自觉地挂上微笑，甚至在心里轻轻哼唱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嗯，改天得找个时间，带个姑娘来这儿划划船，肯定很有意思。
思绪还在北海的碧波上飘荡，车子却在岔路口转了个弯，沿着一道高高的红墙继续前行。
最终，车子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停下，经过简单的查验，小门无声地滑开，红旗车驶了进去。
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外界的喧嚣与酷热被彻底隔绝。
赵小锤也不由自主地拘束起来——这是他能进来的地方吗？
车速放得更慢了，像是在一片巨大的古典园林中巡游。车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湖畔的垂柳丝，几座飞檐翘角的古朴院落隐现在绿树浓荫之间。
车子经过一处朴素的院落时，俞小宁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那是一座被完整保留下来的故居，透过纤尘不染的玻璃窗，甚至能看到里面书桌上摆放的老式台灯。
赵小锤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
一路行来，没有金碧辉煌，没有奢华装饰，只有精心维护的草木、古朴的建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肃穆。
最终，红旗车在一栋灰色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这里没有任何醒目的牌匾，简简单单的行政楼。
他身上有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没有多余的寒暄，只对俞小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赵小锤时，在他那一身略显浮夸的奢华商务装上停顿了一瞬，嘴角难以察觉地牵动了一下。
“请跟我来。”
俞小宁留在原地，赵小锤则随着中年人走进了那栋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办公楼。
办公室的陈设简单至极，甚至有些老旧。最多的装饰，是四面墙顶天立地的书架。
领导正伏案工作，身旁放着一个早已散尽余热的盒饭，透过透明的盒盖，能看到里面营养搭配均衡的菜色，却一口未动。
窗户紧闭着，空调也未开启，房间里的些许凉意，全是从外面大厅渗透进来的。
怕风，畏寒，典型的气血不足，加上长期精神紧张……
赵小锤的视线在领导身上短暂掠过，便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幅健康状况图谱。
他看到领导在审阅文件的间隙，会无意识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右手会习惯性地捏揉后颈，挪动身体时，左手必然会先撑一下腰。
颈椎病，腰肌劳损，还有……神经衰弱的底子。
虽然领导没发话，但进门时中年干部示意他‘随意’，那他就不客气了。
这地方的拘束感太强，每一缕空气都仿佛带着重量，他只想快点结束，快点离开。
他放轻脚步，像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绕到领导身后。
站定后，赵小锤闭目调息，感受着体内的那股熟悉的热流。
反应正常。
嗯，这位领导是称职的。
赵小锤心里生出一丝荒诞的感慨。
管理一个幅员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拥有十四亿人口国家的部分事务，看起来千头万绪，可这位领导却能做到‘称职’。
反观自己，一个小小的按摩店都管得焦头烂额，总有人跳槽、开除、被挖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心里有了数，缓缓伸出右手。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领导的肩膀时，他又猛地停住，迅速后退两步，站得笔直。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站在哪个角度，眼角的余光都能瞥见桌上摊开的文件。
“想看就看吧，没什么机密。”
领导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长时间不说话的沙哑。
赵小锤立刻摇头，像被烫到一样，主动远离了办公桌，站到办公室中央：“我不看。”
“有什么不能看的。若是看得懂，也正好让你瞧瞧，我们每天做的事，和普通老百姓关心的事，到底有什么区别。”
赵小锤肃立而站，态度坚决：“看不懂，但能记住。我不看。”
他天天用那股热流给自己做‘眼保健操’，如今的记忆力和阅读速度早已非比寻常，在这种地方，必须懂得避讳。
领导似乎有些无奈，但他懒得起身，只是随手展开一张报纸，严丝合缝地盖在了工作文件上。
“过来吧，小子。”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舒了口气，“你说说你，本来咱们约好了时间，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艺，好好聊聊我这身老毛病。”
“结果倒好，在外面遇到点小事就耍小脾气，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许多人的生计，可都指望着你呢。”
这领导……好像有点话痨？
第256章 一员
赵小锤挠挠头，警惕地又瞥了眼办公桌，确认文件都被报纸盖住后，才再次来到领导身后。
“我刚刚就在忙关于你的事。”领导又补充了一句。
赵小锤刚要搭上去的右手再次僵住：“我？我能是什么国家大事？”
“你和俞小宁那个丫头成立的公司，不是到处挖人嘛，”领导的语气很平淡，“几个头部国企的人才流失报告，官司打到我这了。”
赵小锤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回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管按摩。”
这话噎得领导一时语塞。
若不是提前把这小子的履历和性格翻了个底朝天，单凭这句话，他就能把人立刻赶出去。
“孩子，”领导的声音缓和下来，“你对这个国家，有什么看法？”
赵小锤彻底被问懵了。
他看着自己那只似乎永远都伸不出去的右手，索性收了回来，转身再次走到了领导的对面，一脸耿直：“领导，咱不是约了按摩吗？”
领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不是你们‘轻松慢行’的会员，你为什么要给我按摩？”
赵小锤沉默了。
领导的目光变得深邃：“相比于我这一把老骨头，我更希望，你能把这份神奇的本领，用在承担更多责任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所以，孩子，你对这个国家，到底有什么看法？”
十九岁的年轻人最讨厌被人刨根问底地追问人生和理想。
赵小锤的共性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那股子小脾气又冒了上来。
他紧闭着嘴，板着一张年轻而倔强的脸，猛地扭头望向窗外。
刚被问他对这个国家什么看法时，他能有什么看法？
因为什么跳楼重生？还是老老实实工作总被人找麻烦？
要不是有胖前台，要不是有刘丽，要不是有要工作不要命的俞小宁，他的看法……
他不想谈看法。
领导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催促，任由沉默在房间里发酵。
赵小锤依旧看着窗外。
窗外，几株苍劲的古松如卫士般挺立，远处一角飞檐翘起，掠过一抹天空。时值八月，烈日当空，院子里的草地被晒得金黄发亮，空气中翻滚着黏糊糊的热浪。
这股子热气，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川黔交界处的老家。
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在我老家，八月天就像个大蒸笼，但只要驻村干部一得空，就会放下手里的活计，用蒲扇给我扇着风，带我往后山那条‘龙须沟’里钻。”
“那条溪藏在两座山的夹缝里，高大的楠竹很多，阳光漏下来都变成了碎金子，所以溪水边凉快得很。驻村干部的眼睛尖，她总能在一堆滑溜溜的鹅卵石里，翻出躲着乘凉的河虾和小螃蟹。”
“她会把我裤腿卷到大腿根，让我在最浅的水洼里玩，她自己则挽着袖子在水里摸索。那溪水冰得扎脚，却是村里最好的解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