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
一丝极淡的银蓝斗气顺着脉络流转,他皮肤下隐约浮现出如裂纹般的炽红纹路。
世界在他眼中骤然改变,色彩褪去,灰白与暗影交织。
空气中的波动、地面残留的热迹与魔力回流痕迹,被他精准捕捉。
他扫视林地,一步步踏入那片被常人称为“完全无痕”的寂静之地。
“这里,有过虫群。”他语气低沉,没有多余修饰。
地面之上看似完好无损,实则温度结构被扭曲。
微弱而规则的腐蚀余波蜿蜒而行,如同曾有无数身影通过,却强行掩埋了一切痕迹。
“被刻意清理过了。”维克蹲下,将手掌贴在枯叶之下的湿土。
一名刚加入不久的年轻骑士忍不住开口:“但队长,我们……根本看不到任何可追踪的线索。”
“你们看不到,是正常的。”维克缓缓站起,目光平视前方,“它们已经学会掩藏,不只是腐蚀,而是控制腐蚀的痕迹扩散。”
他转身向西北偏北的方向看去。
灰白世界中,那一抹极淡的热源波动如死灰残烬,被风吹动,欲散未散。
“那边。”他说罢迈步而行,身后的银甲骑士无一犹豫,默默跟上。
没有人质疑。
他们跟着维克走,走入无痕之地,走向那未知的密林深处。
夜已深,密林深处的雾气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搅动,翻卷不休。
银甲骑士们悄然行进,靴底踏在落叶与腐植间,无声无息,如同幽影穿林。
维克忽然停下,举起手让所有人立刻止步。
空气变了。
一股黏腻而浓烈的尸臭味扑鼻而来,不像普通的腐烂味,那是一种被时间熏黑了的腐败气息。
混合着血液干涸后的铁锈、内脏破裂后的苦腥,还有某种不属于生者的冰冷黏液。
它像是一根冷指插入鼻腔,缓缓搅动人的神经,让人忍不住作呕,又无法逃避。
不仅是维克感受到,所有人都闻到了这股臭味。
“味道变重了。”一名骑士低声说,声音透出一丝紧绷。
紧接着队伍隐蔽靠拢,屏息前行,循着那越来越强烈的尸臭。
他们绕过一段悬岩与塌陷的巨木,来到了谷底的一线豁口。
眼前的景象让几名经验丰富的老骑士都下意识握紧了武器。
那是一座……巢穴。
或者说,一座来自噩梦深处的邪神殿。
这座巨巢如同一座活体蜂巢,树脂结构纵横交错,嵌套出无数通道与空腔,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虫王居所。
仿佛是一枚尚未孵化完成的虫后卵茧,却又有着哺育万千尸群的子宫特征。
它呈灰白色,表皮湿润松软,如同剥去了全部血色的肌肤,在冷风中不断蠕动,有节奏地鼓胀又塌陷。
表层不断渗出湿润的黏液,填充着缓慢蠕动的管状孔洞,仿佛正有更多虫尸孕育其中。
整个结构由一种不明树脂构成,半透明、未干的质地仿佛正在缓缓呼吸。
是虫尸。
那些本该安息的人类尸体,如今却被强行“重置”。
被剥夺意志、抹除个性,仅存一具被灵能操控的躯壳。
还有成百上千的成品,在巢穴表面缓慢攀爬,动作协调得近乎诡异,既无生机,也无僵硬,更像是一群被灌入指令的仪式苦役者,在完成某种古老、神秘的献祭流程。
一具具尸体——人类的、魔兽的,甚至是身披破碎甲胄的骑士遗骸。
被他们分批扛来,安静地排队,最终被投入到树脂底部一道裂开的“缝隙”中。
而在这座巢穴的正上方,高悬着一团巨大的肉囊,那是母体。
肉囊与巢体之间以多条蠕动的肉质“纤维”相连,将裂口处投入的“献祭品”缓缓传输至上方。
每一次蠕动,整座巢穴便发出一阵低沉如心跳般的声响。
空气仿佛随之震颤,如同一口正在呼吸的地狱风箱,吞吐着死亡与诞生。
而最可怖的,是那表皮之下浮现的人类面孔。
不是幻觉。
一个个面孔,如同被压在半透明树脂之下的灵魂残影,正缓慢浮现、挣扎、滑动。
有的满脸痛苦,眼眶炸裂;有的神情空洞,嘴唇微动,似在低语;
而其中一张赫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嘴角上扬,眼球缓缓睁开,正对着维克的方向。
这一瞬间,维克全身血气仿佛被冻结,喉咙发涩,几乎没能发出声音:“那是……”
他认得那张脸。
哈尔德·布洛男爵。
一个曾在霜戟城宴会上与他数次打过照面的北境贵族,说话总带笑意,举止彬彬。
却去年的战后神秘失踪,官方报导为“阵亡、尸体未回收”。
如今那张熟悉的脸却如浮雕般嵌在母体表面,带着僵硬的笑容与微微含泪的眼神,仿佛在梦中哀求……或是在嘲笑。
“这东西……”维克声音仿佛从喉骨深处渗出。
他身后的二十名精英骑士,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压制了声音。
他们是北境最强的战士,每一人都经历过各种的血战,刀剑与火焰早已刻入骨血。
但此刻他们沉默着,有人脚步后撤半步,有人瞳孔紧缩,有人握着长矛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不可能的……这……”一名年轻骑士喃喃自语,仿佛在试图用理智堵住恐惧的裂缝。
“这太恶心了……”副官也额角渗出冷汗,似乎仅仅是看见母体,便让精神遭受污染。
维克强行压下翻涌到喉头的呕吐感,肩膀紧绷,眼眶下的皮肤已浮现出几丝炽红的斗气纹路。
那是过度压抑感知后的应激反应。
但维克依然冷静。
他短促而低声地下令:“标记坐标,全体后撤,我们搞不定它,必须请求支援。”
副手听到维克的命令只是点头,开始组织撤离。
维克扫视队伍,确认所有人已开始执行后撤,也准备撤离。
然而下一刻,异变突生。
虫群忽然集体停顿,仿佛某根无形丝线被瞬间拉紧。
那些原本忙碌搬运的虫尸齐齐抬头。
动作整齐到令人头皮发麻,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延迟,如同同一具意志操控下的木偶军团。
接着它们同时扭动头颅,发出咯吱作响的骨节摩擦声,缓缓朝维克的方向看来!
一瞬间,空气仿佛被冻结。
不是杀意。
而是注视,一种超越生命的注视,如同整个巢穴将他“确认”为目标。
精英小队的骑士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斗气骑士。
可就在那整齐如钟摆的注视落下时,所有人却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下一瞬。
虫尸齐齐发出一声诡异的咔哒脆响,像是骨头错位,又像是颈椎脱臼的弹响。
随后它们扑了上来。
毫无预兆、毫无蓄势。
那些攀附在巢穴表面的虫尸如潮水般脱离,仿佛坍塌的尸墙,在重力与意志的引导下一股脑儿坠落!
然后在半空中灵巧地翻滚、腾跃,以绝不符合尸体构造的动作扑向队伍。
骑士们已经陷入了虫尸的猎杀领域!!
“全力撤退!!把消息传出去!”维克怒吼,声如霹雳,震散林间死气。
下一刻,他斗气轰然爆发!
银灰色的光焰如风暴般席卷四周,气流激荡,卷起满地落叶,逼得逼近的虫尸一时间停滞。
副手眼角一跳,似有所悟,却终究没说话。
队员们紧咬牙关,转身疾退,无一人迟疑。
身后那道银光却未曾跟上,只隐隐听见,风声如裂。
第184章 婚礼
黎明尚未苏醒,薄雾轻罩赤潮城的屋檐,露水挂在石板与藤叶之间,如同世界刚刚睁开一只眼。
而今天并非寻常的一日。
这是属于伟大的领主大人路易斯·卡尔文的婚礼之日。
天色依旧昏暗,赤潮城外广场上却已人影憧憧。
人们三三两两自发汇聚,几乎看不见一人手持兵器或喧哗叫喊。
他们穿着最好的一套衣服,有人还系上了自己绣的“红底太阳肩章”那是赤潮旗帜的颜色。
不知是谁先带头,家家户户纷纷带来了“庆典之食”。
一锅锅冒着热气的新鱼汤摆在铺好的布席上,汤底滚着野姜与萝卜,鲜香扑鼻。
风干的粗麦面包摞在一旁,旁边还有孩子们用手紧紧攥着的莓果酒壶,浓甜之气中带着一丝酸涩的野趣。
整个广场没有吵闹、没有催促。
人群安静地围坐,有的低声交谈,有的目光沉静,只望向那巍然伫立的赤潮城堡。
那座他们曾经在最寒冷的冬夜仰望过的城堡。
“他让我们吃饱过冬,又打退蛮人。”
“他今天要娶妻了,我们得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