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周远到了他办公室那一层，刚出电梯门就看到何秘书站在面前。她依旧规矩整齐地穿着西装套裙，头发也一丝不苟，只是眼圈有点发红。
周远顿了一下，觉得不对正想问些什么，就看到她直接开口了：“周总，有一位叫韩杉的先生来找您，说是您的朋友，正在会客室等候。”周远一拍脑门，想自己光顾着防陆连赫和温瑜了，竟没想到还有韩杉也要处理。
不过比起心机深重的温瑜和陆连赫，韩杉都显得眉目可亲起来。年纪小就是好糊弄……周远在心里想，冲何秘书点了点头，准备处理完韩杉的事情再来关照何秘书。
但是何秘书随即又开口了，她努力保持着声音平静，但是还依稀能听到些许哽咽：“周总，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私事影响了公司秩序。我会自行处理的，公司有什么处分我都没有异议。”
“等等……”周远有点懵了。何秘书在他眼里一直都是一个干练得体的人。她的西装套裙和头发永远整整齐齐，处理文件干净利落，每天踩着细高跟鞋来回给员工发布任务的时候气势宛如女王。周远本来以为何秘书红了眼圈因为是温瑜，或者陆连赫，但是还是更可能是韩杉和她说了些什么，没想到好像他误会他们三个了。
周远有点愧疚，但是这也不是愧疚的时候。
当他顺着这层楼其他人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一个穿着廉价西装，提着山寨公文包的人坐在沙发上。他看上去二十左右，五官端正，却眼神躲闪，形容猥琐，让人看一眼便无法心生好感。
他大概就是何秘书反常的理由了。
原来这人是何秘书的弟弟。何秘书父母双全，身体康健。虽然生在农村，但是何秘书工作能力出众，给周远当特助之后年薪四十万起步，接济家里人毫无压力，本该是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但是她父母后来生了她弟弟，再加上她家里又重男轻女，经常开口向她要钱。而何秘书虽然工资高，但是也经不住她家里的挥霍，只能偶尔拒绝给钱。为此她父母试图让她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几岁曾经因家暴离婚的人，只因为那家人能给八十八万彩礼。
当时何秘书掏空积蓄，还和公司里认识的小姐妹借了钱，准备凑够八十八万直接还给父母，从此不再有联系。周远对这件事略有耳闻，最后还是他提前给何秘书批了半年工资。
当时公司还有人风言风语说何秘书不孝，爹妈把她养大却和家里断了联系云云。周远并没有放在心上，想是个明眼人都知道道理在哪边，拿这件事说事的人只不过是工作上的对手找理由攻击她罢了。况且在这之前，何秘书逢年过节也经常提东西回去。家里衣食住行钱都是她出，连物管费都是从她卡上划。
但是……周远目光移到那人皱皱巴巴的西装上。何秘书从来不在生活条件上亏待家里人，她家里人多要钱也只是贪心不足。周远依稀记得她买回去的男款衣服根据她弟弟要求都是四位数起步，更别说是西装这种对质量和版型都有极高要求的衣服了。所以这人现在穿的，必然不是何秘书给他买的。
周远目光扫过那人身上刻意揉皱的廉价西装，再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心里已经把事情猜到了三分。随即那人凑上来，对周远点头哈腰：“您好您好，您就是我姐的领导是吧。”
“怎么？”周远挑了挑眉。
“是这样的。”那人搓了搓手，“我姐她性格不好，出来给您工作了之后就很少回家里。爸妈因为她不孝顺，现在气病了在医院里。我们家里的钱全都用来培养她了，现在也出不起医药费……”
这人说到这便停了下来，假惺惺地抹了抹眼睛，看向周远。
“是吗？”周远笑容温和，语气却带着点冷意，感觉这人说的话已经把他心里的猜测印证了个十成十：“你这是到公司找我要钱来了？”
别看何秘书弟弟这种人一事无成，但是在算计别人看人眼色上却别有一套。他感觉到周远有些不悦，立刻转了口风：“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请您做主，毕竟您是领导不是吗。”接着他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陪着笑说：“本来吧，她要是听我爸妈安排嫁出去，我家是有钱付医药费的。既然她现在没钱，您看看，您要是看得上我姐……”
“何策你胡言乱语什么？”何秘书本来在旁边听他歪曲事实的时候并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有目共睹，而且周远也是明辨是非的人，并不会因为她弟弟的两句胡言乱语就轻信了别人。但是她当看到她弟弟言语间把她当货物般看待，又试图攀附周远，还是气得开口了。
“我和你领导说事没你说话的地方！”何策一扭头就变了个脸，语气丝毫没有尊重，还伸手想推何碧。
何秘书气得胸膛起伏，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她上前一步正想说什么，却被周远一手拦在了身后。
周远客气地微笑了一下：“既然你是何碧家属，那最好不过了。是这样的，你们想要钱，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之前何碧在我这借了二十万，再加上她上个月工作出错打错了小数点，给公司造成千万损失，被罚了半年工资，公司现在也因为流水周转不过来背着债。你要钱可以，先把她的债还上吧。”
何秘书站在周远身后，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差点目瞪口呆。
但是显然因为和何碧有共同基因在，何策也并没有那么好骗：“你说真的？你不会在和她合伙骗我吧。”
周远稍微愣了一下。他本来就懒，也很少和人交流类似的事情，能扯出这样的瞎话来已经是极限了。他虽然脸上表情不变，但是心里已经在吐槽。难道正确剧本不应该是这个人嫌贫爱富怕我让他还钱赶紧走从此再也不来吗？不愧是何秘书的弟弟所以也不按套路出牌的吗？
周远脑子里飞快转着解决方案，想是继续骗他还是干脆叫保安来把他拖出去。做好决定后他正要开口，就听到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会客室的门被人从里面踹开了，走出来一个身材挺拔高大的人。
这人比周远还要高，将近一米九，站在人面前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眉骨高挺，眼窝深邃，乌黑的眉眼中带着些隐隐的阴霾，更是气势惊人。他穿着破洞牛仔裤和涂鸦T恤，虽然不够唬人，但是有气质弥补，也显得和这个公司格格不入。
“韩杉……？”周远出声，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您来收钱了？”
“嗯。”韩杉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随即走到何策面前：“怎么着？欠钱不还还想找人串通一起抵赖？”
可能是韩杉的装束实在不像黑社会大哥，何策有些狐疑：“就你这样的也能催债？”他手上已经开始拉扯何碧，隐隐有了要大动作的倾向。
周远扫了眼电梯指示灯，知道保安已经在上来的路上了。他心里盘算着时间，想拖延时间——毕竟这里是公司，这层刚巧大多都是女性文员，少有的几个男性也只是负责技术工作。而且这层有他的办公室，外面的设施也都很昂贵。如果真的闹起来出了点什么事，员工都拦不住，这个何策也不愿意赔，到时候又是一番折腾。
他正想开口，就看到韩杉猛地长腿一抬，直接把何策当胸踹了出去。何策跌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足足在光滑的地面上滑了几米远。接着韩杉跟上去，又从旁边重重踢了一脚，才吊儿郎当地开口：“老子怎么样要你管？”
周远一边在心里感叹韩杉演技惊人，一边像模像样地要劝架：“哎哎哎韩哥算了算了别打人……”
他借着劝架的样子又把何碧拉到了身后，而旁边围观的文员们也都上去装模作样地劝架，反正何策现在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也不会再伤到人。高跟鞋们尖尖的根部在混乱间不知道“不小心的”踩了何策几脚，而这个时候保安也终于上来了。
保安把何策架起来，韩杉也没有再动手，只是威胁他说：“你看你再敢来一个看看？影响我工作老子让你全家都不消停！”他漆黑的眸子从压得低低的眉毛下看出去，眼睛中的凶光是说不出的唬人，
有个机灵的保安从对讲机里也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他装模作样地帮着演：“年轻人你说你惹韩哥干嘛？赶紧道个歉，要不然你家别想安生了！”他一副为了何策好的样子。
何策吓得不轻，唯唯诺诺地道了个歉，料想他以后也不敢再来。等他被保安拖出去之后，周远笑眯眯地看了眼韩杉：“演技不错啊？”
“远哥你别开玩笑……”韩杉收起了脸上暴烈的表情，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
“行了。”周远转头看向何碧：“你给你放半天假，明天照常上班。扰乱公司秩序，就扣你半天薪水吧。”
“周总多谢您了……”何秘书显然十分感动：“非常感谢您帮了忙，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处理不用麻烦您的……”
周远接受了她有些语无伦次的感激，摆摆手：“行了，你一个小姑娘，处理什么。反正我不也是你领导吗？”他还拿何策的话开了个玩笑，显然心情极好的样子。
旁边的韩杉顺杆往上爬：“远哥……等你下班了我们能吃个饭吗？”
周远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情确实需要解决，再加上韩杉那两脚看得他心情舒畅，一口就答应下来。
第16章 我所向往的
周远午餐想吃点辣的，所以两人就干脆约在了川菜馆。
上午的时候天气就有点阴，这个时候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雨雾中，川菜馆灯火通明，不时有服务员在过道中来回穿梭，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辛香，让人因为阴雨天低落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韩杉把菜单递给周远，周远也没客气，随便点了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就又递回给了韩杉。等待上菜的途中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盯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帘。
不久菜就端了上来。周远夹起一块辣子鸡放进嘴里，又吃了口米饭。这家店是公司附近做得最好的川菜，周远尤其喜欢这里的辣子鸡。鸡肉炒的外皮酥脆带着点焦香，里面的肉又极嫩。辣椒经过热油的洗礼，香气都被催发了出来。经过精心烹调，鸡肉的辣度和咸度都刚刚好，混着米饭一起吃的时候尤其开胃。
折腾了一上午周远也有点饿了，没怎么说话就配着辣子鸡先吃了一碗饭下去。肚子里终于有东西垫了底，他放下碗满足地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把目光投向韩杉。
韩杉也端着碗，吃得不快不慢。他垂着眼的时候浓密的睫毛把眼底的神色遮了个彻底，殷红的嘴唇一动一动，也吃得很开心。只是他一直没有动一筷子辣子鸡，只在夹自己点的几个菜。
周远有点疑惑：“你不爱吃吗？这家辣子鸡口味还是做得挺正宗的。”
韩杉从碗里抬起头：“我看你好像很饿，怕你不够吃……”
周远心里一软，仿佛感到有一阵温暖的潮水漫过胸膛，把整颗心脏都包了起来。其实对他好的人很多，体贴他的人也很多。但是韩杉之前给他的印象总有点像是还没完全长大的孩子，当他真挚地盯着人的眼睛说出这样关心的话时，就更令人暖心。